第一卷 第147章

錦好走了出去,劉公公很自然的迎了上來,領著錦好出宮。

錦好跟在劉公公的身後,越走眼裏的光芒越冷:這不是剛剛進來的路。

錦好的頭大了,她真想大吼出來,告訴這位走路不出聲的劉公公,這路走錯了,可是她卻隻是低著頭,緊握著拳頭,一聲不吭的跟在劉公公的身後,就似乎根本不知道這不是來時的路。

明明是秋日,下著秋雨,可是錦好卻覺得這天氣悶熱的讓人煩躁不堪,她寧願這一刻,在德馨女子學院應付最難對付的何博士,即使頭疼的要死,肺氣得快要爆炸,可是卻不會真的死去。

但眼下的情況卻是不同,說不得哪一位忽然冒出來的貴人,嘴巴輕輕的一張,吐出幾個字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在宮廷這種地方,想要無聲無息的弄死一個小丫頭實在是件太簡單不過的事情,她能做得就是盡量的給自己爭取生機。

心裏即使不安,卻還是乖乖的跟在劉公公的身後,心裏卻提高了警惕,一雙妙目不著痕跡的打量,可是看來看去,卻是什麽都沒看出來,她悄悄地看了領路的劉公公一眼,忽然之間,她的心靜了下來,能在宮裏生存下來的人,首要的就是靜心,想要活下去,就不能煩躁。

她不過是一名小小的少女,無權無勢,誰都能踩上一腳,捏上一把,煩躁是絕對會要了她的性命。

錦好或許不夠成熟,但是她向來就善於從別人的身上學習,這位劉公公看起來也不算特別聰明的人,卻能在宮廷中活下來,還能得到皇後和太後兩位貴人的寵愛,錦好不敢小看他,也不會小看他。

這樣走了一段時間,廊外的雨聲漸漸地淡了下去,忽然一隻通體雪白的狗兒猛地撲了過來,錦好心裏一驚,不會是想讓一隻狗兒要了她的性命吧,人下意識的後退,雙手也有意誌的纏住那狗兒的爪子。

正在錦好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時候,一位眉清目秀,年紀小小,笑容甜美的宮女上來,跑過那狗兒,在那狗兒的背上輕輕地打了幾下:“雪白,我打你,打你,看你以後敢不敢四處亂跑。”

一旁跟著追來的宮女,忙擋了下來:“可不能亂打,雪白可是皇後娘娘的心肝,若是傷到了哪裏,咱們兩個可就要吃板子了。”說罷,抱過那狗兒,在懷裏嗬護了一番,然後這才像是剛剛發現錦好和劉公公一般,臉上揚起甜甜的笑容,和剛剛那宮女一般,特別的甜美:“劉公公,您這是做什麽去?”

劉公公的客氣的笑了起來,那笑容居然也含著幾分甜膩,卻絲毫不讓人膩味:“是晴兒和芳兒兩位姐姐,灑家這是送莫五小姐出宮。”

晴兒笑意不減,目光轉向錦好:“這雪白乃是皇後娘娘的寵物,今兒個卻調皮,自個兒跑了出來,晴兒和芳兒找了好久,都不曾找到,剛剛若不是五小姐幫忙,怕是又要個它逃了。”

錦好眉眼展開,淡然一笑,道:“既然皇後娘娘的寵物這般調皮,兩位姐姐還是早點將它帶走吧,省的它再調皮。”

那晴兒宮女聽了之後,卻是一步不動:“雪白是五小姐抓住的,這等大功,晴兒和芳兒怎麽能貪下,還是請五小姐和婢子一塊兒回去,皇後娘娘必然會重重有賞。”像是擔心錦好不答應,又笑著道:“五小姐莫要擔心會耽擱您的時間,皇後娘娘就在前麵的美人亭裏聽雨,拐個彎就到,也不用五小姐繞什麽路。”

錦好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眼前的這一幕,就是她再沒有心機,再沒有經驗,也能明白是怎麽回事——皇後娘娘要見她。

劉公公故意領著走另一條道,狗兒的出現,不過是皇後娘娘要見她。

她微微沉思了一下,知道今兒個這皇後娘娘是非要見她不可,點頭:“既然皇後娘娘在前麵美人亭聽雨,既然小女有幸遇見皇後娘娘的鳳駕,說什麽都要拜見娘娘一番,隻是晴兒姐姐的話可說得不對,這雪白哪裏是我抓住的,是兩位姐姐辛辛苦苦功勞,我不過是順手撿了一個現成的。”

晴兒笑得越發甜美,讓人心裏暖洋洋的:“五小姐說話可真好聽,我聽了就跟喝了蜜的一般。”

那芳兒的宮女也點頭表示讚同,隨即笑道:“既然雪白找到了,咱們還是快點將雪白帶到皇後娘娘的麵前,給皇後娘娘安安心,省的皇後娘娘惦記。”

晴兒急忙附和道:“是啊,皇後娘娘可是一刻也離不開雪白,我怎麽給忘了。”又抬頭對錦好笑道:“五小姐,請跟晴兒來,隻顧著和五小姐聊天,居然將這麽大的事情給忘了。”

到了那美人亭,四周皆用薄薄的輕紗給遮了起來,隱隱綽綽,異常的柔美,而在輕紗的內裏,又掛著珠簾,風吹起,伴著細細雨滴打濕芭蕉葉子的聲音,清脆悅耳,如同一首動人的樂章,也難怪皇後娘娘會有此雅興,再次聽雨。

晴兒和芳兒抱了雪白進去複命,而劉公公則幫著錦好撐著油傘,站在美人亭下等候皇後娘娘的旨意。

過了一會兒,一位女官走了出來,不著痕跡的打量的錦好一眼,溫和的眼神在錦好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眸光一閃,才笑盈盈地道:“五小姐快請進去,皇後娘娘可想見見抓住雪白的人。”

居然用了一個請字?

這樣的客氣,卻讓錦好的後背一麻,明明所見的宮女皆是笑盈盈的,可是想到剛剛她一閃而過的眸光,錦好卻覺得渾身的不舒服。

皇後娘娘的賢良淑德之名,天下皆知,這些年雖說皇貴妃衝冠後宮,但是皇後娘娘的國母的位置卻穩如泰山,可是為何她身邊溫和的宮女,卻讓自己緊張的心跳?

雖然這些感覺來的這般突兀,但是錦好一向相信自個兒的預感,所以心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跟著那女官身後,上了台階,心裏不停的琢磨,皇後娘娘要見自個兒的原因。

想來想去,她都想不出,皇後娘娘為何要見她?若是皇貴妃要見她,她倒也能預料,畢竟她曾經可是讓二皇子舉不起來,做母親的給自家兒子出出氣,倒也可能,可是皇後娘娘為什麽要見她呢,她又沒害皇後娘娘的兒子?

錦好按下自己複雜的心情,腳步穩穩的走了上去。

美人亭內布置的異常雅致,宮女掀起輕紗的珠簾,錦好低著頭,慢慢的走了進去,美人亭裏燃著熏香,錦好輕輕的吸了一口,是薰衣草的清香,目光一閃:看來皇後娘娘最近的睡眠不好,心神煩躁,否則不會大白天的熏這等香料。

她既然知道皇後娘娘的心情不好,自然不想讓自己成為皇後娘娘的出氣筒,規規矩矩的跪下行禮:“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美人亭裏久久無聲,錦好感覺到一股視線落在她的身上,讓她有種顫栗的衝動,再她的腿腳發麻的時候,就聽到有個柔美到極點的聲音響起:“剛剛是你抓到雪白的?”

“回皇後娘娘的話,不是小女抓到娘娘的寵物,而是兩位姐姐追趕皇後娘娘的寵物,那雪白避之不及,跳到小女的身上,小女這才撿了個現成的。”

“真是個實在的孩子。”皇後娘娘的聲音相當的好聽,可是卻讓錦好有股莫名的緊張。

“皇後娘娘過獎了。”錦好的頭低的更低。

“你這孩子,怕什麽,本宮謝你還來不及呢?”皇後娘娘笑了起來,小聲也如同輕風般柔和:“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讓新科狀元不惜觸犯聖顏的女子,長成什麽模樣?”

錦好依言,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起來怯生生的,如同每一個稚齡的少女,卻沒人知道,這一刻她已經緊張的後背都是汗水,比麵對太後的時候還要不安,甚至有些恐懼。

皇後半躺在貴妃椅上,身段優美,體態柔和,不得不說,這位皇後很會保養,若是錦好不知道皇後早已有了謝明覃這般大的兒子,還以為隻是一個人美麗的少婦。

皇後很美,很柔,眉眼精致的如同墨畫,眼波流轉時,閃爍著柔美的光芒,可是卻偏又不會讓人覺得軟弱,反而從心裏升起一股子敬重,皇後的美,是母儀天下的美,皇後的柔,是威懾六宮的柔。

錦好這一刻,忽然明白皇後這些年為何能穩坐皇後的寶座,即使皇貴妃衝冠六宮,卻依然動搖不了她的鳳座,這樣一個柔美的女子,必然有動人心弦的力量,皇帝即使貴為天子,也隻是個男人,隻要是個男人,就不會忍心讓這樣柔美如風的女子傷心。

不知為何,這般柔美的皇後,卻讓錦好想起那鑲嵌著寶石的寶劍,尋常時候,乖乖的躺在華麗的劍鞘之中,讓人觀賞,讚歎,而等到迎敵時,卻是鋒芒畢露,血染風采。

高高在上的皇後,在錦好的眼底,就是一把藏在華麗劍鞘中的寶劍。

錦好打量皇後的時候,皇後娘娘也將錦好看了一個遍,越看,眼底的笑意越濃,到最後那笑意幾乎遮不住一般,流淌了出來。

笑得這般歡快的皇後娘娘,讓錦好想到了謝明覃,原來他的笑,是傳了皇後娘娘。

“美豔至此,足可傾城也,也難怪迷了他的眼。”皇後娘娘輕輕的說道,仿佛是自言自語,隨後又是一聲長歎。

這一聲歎息,很是有點奇怪,似乎含著無奈,似乎含著無力,也似乎帶著憐惜,還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也不知道是不是錦好的錯覺,在皇後娘娘提到那個“他”的時候,好像異常的親昵,實在不像是在說金翰林。

沒容她想透徹了,皇後娘娘就笑盈盈的起身,芳兒扶著皇後娘娘下了美人椅,身段柔軟,搖曳生姿:“聽說,你母親與你父親和離了,是不是?”

錦好麵色依舊如鄰家孩子般靦腆,輕聲道:“是。”

“為何?”皇後似乎對姚麗娟和莫二老爺的和離原因十分感興趣。

錦好雙目已經恢複成垂地的狀態:“不過是色衰愛弛,誓言不在;不過是新人美如玉,舊人如破布;不過是情絕心碎,連性命都不保時,再不想說情道愛。”

“你對你父親有怨?”皇後娘娘支著下顎,柔美的如同鄰家的大姐姐,凝視著錦好的目光溫和的如同春日的太陽。

“子不言父過。”錦好揚起臉,直視皇後娘娘,嘴角蕩漾著苦澀的笑意。

“真夠實在的。”皇後娘娘的眼底笑意退了一份:“清華對金翰林有恩,隻怕皇上會賜婚,清華為妻,你為妾。”

錦好臉上的怯意不變,淡淡說道:“剛剛太後娘娘也對小女說過這番話,小女當時的回答是——小女不願意。”

她的目光誠摯:“皇後娘娘既然知道小女母親之事,應該能明白小女的心結,這一生,小女隻想找一個一心一意的男子,不在乎地位,不在乎權勢,要得隻是一顆真心,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金狀元當日應了?”皇後的聲音柔柔,似是極為動人。

“應了。”

“可是皇命難為。”似是含著同情。

“那就是前世的修煉不夠,此生無緣。”

竟然是這般的斬釘截鐵,皇後娘娘有了一瞬間的詫異,她慢慢的走到錦好的身邊,眉眼蕩漾這溫和的笑意:“新科狀元的貴妾,的確委屈了你這個孩子,這般通透,本宮倒是一見就喜歡。”

錦好聽得這話,激淋淋的打了一個寒顫,她可以保證,皇後娘娘下麵的話,她絕對不會喜歡。

皇後娘娘抬起錦好的下巴,盯著近在眼前,那張明豔,白的近乎透明的俏臉,盯著那豐潤,豔美的紅唇,皇後娘娘不由得低聲讚歎了一句:“真乃國色也,堪為覃兒之妃!”

錦好聽到這裏,心中一驚,張嘴就要拒絕,皇後娘娘的柔和的聲音再次傳來:“先別忙著拒絕,覃兒眼高於頂,你雖然是絕色,他卻不是好色之人,不過是本宮瞧你投緣,想要留在身邊罷了,你若願意,本宮就讓你做個側妃,如何?”

嘴裏這般說話,心裏卻想著謝明覃每次說起眼前少女時的眉飛色舞,她的兒子是要做大事的人,絕不能被任何人牽住了腳步,當日她讓他以萬裏江山為重,本以為眼前的少女至於她的兒子,不過是如曾經那般的過眼雲煙,卻沒有想到她那眼高於頂的兒子,卻是真的動了心。

既然她的兒子真的上了心,她這個做母親的自然就要幫著成全了他的心意,隻有得到了,才能從心裏拔去,否則這丫頭會成為他心裏的一根軟刺,隻要想起,就會刺痛的疼,也會成為他日後的軟肋,一個要成為天下君主的人,是不可以有軟肋的。

錦好心裏一頓,隨後坦然的望著皇後娘娘的眼睛,回答道:“多謝皇後娘娘厚愛,隻是小女不願意。”

皇後娘娘心中雖然有所遇見,可是真聽到這話時,還是愣了一愣,手不由得鬆了下來:“你該知道,覃兒日後前途不可限量,你不後悔?”

錦好搖頭:“不後悔,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皇後娘娘聽了這話,原本淡去的笑意又湧了上來:“倒是有趣的說法,本宮倒是第一次聽人將做皇子側妃的榮耀,當成砒霜。”明明是輕笑盈盈,可是錦好卻能從笑聲中感受到寒冷,如同寒冰巨石般,直墜落而來。

心中一縮,卻隻是低著頭,不肯妥協。

皇後娘娘似是覺得無趣般,溫和的道:“既然你不願意,本宮也不會勉強你,再說了,你現在還有婚約在身,本宮也不過是與你投緣,才動了這等心思。”

轉頭,瞧了那輕紗外一眼,笑道:“雨已經停了,本宮也不留你了。”

錦好忙行禮告退,皇後娘娘還讓身邊的宮女送了錦好下了那美人亭,錦好再三道謝,可是心裏卻沒有一點謝意,有得隻是驚,隻是懼:皇後娘娘果然當得起一國之母的尊榮,不但人長得美麗,還溫柔華貴,讓人一眼看去,就生了一份好感,身體仿佛柔若無骨,全身上下都散發出柔和的氣息,可是那雙眸子中,卻有透出鋼鐵般的意誌,這樣的一個女子,誰看了都會從心裏生出喜愛之情,讓人無比的舒服。

可是剛剛對視中,錦好的注意力卻不是在皇後的容貌上,而是放在皇後的言談舉止中:淺笑盈盈,句句陷阱,字字試探。

錦好可以肯定,若是剛剛她應下了皇後娘娘,隻怕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句不會說話的屍體,八皇子將來前途無量,此時正是需要支持,追隨的時候,有什麽比結親,更能拉攏人心的,謝明覃身邊的正妃,側妃,每一個位置,都是異常重要,皇後娘娘怎麽會容忍她這樣的無名小卒給占了。

她剛剛可是感受到皇後娘娘心中的殺意,雖然她的笑容依舊如何如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