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知道我母親擔心,還接我過來。”
錦好在心裏抱怨了一下,注意力就被金翰林的動作給吸引了過去。
隻見他走到她的身邊,這才發現,她的發居然有些潮濕,眉頭一皺,一向飄逸若仙的氣質中,多了一份柔和:“就知道換衣衫,連頭發濕了都不知道收拾一下,我幫你擦一下可好?”說著,就伸手將她的發,散了下來,將那金步搖放在一旁,似乎很不待見的模樣。
“嗯。”錦好麵色微微如火燒,因為靠的如此的近,他呼出的氣息,吹拂在她細線的脖頸處,如同毛毛蟲在爬一般,讓她整個身子有些僵硬。
金翰林就站在椅子一旁,用著下人送上來的布巾細細的撩起她的長發,輕輕地揉著,小心翼翼的,就如同他手裏的是最重要的珍寶。
少女的臉蛋微紅,捧著茶盞,輕輕的抿著在咽下茶水之時,嘴角彎起了一絲清淺的笑容。
安靜的廳裏,隻有偶爾傳出來的布料摩擦的聲音,檀香木椅上,身著天水碧的窈窕少女,披散的烏發沾染著朦朧的濕氣,而她的身側,立著身著白色修長的挺拔少年,他的手裏正用一條月白色的布巾仔細的捧起少女那一縷長發,輕輕的擦著,似有一種看不見的柔和旖旎的氣息,圍繞在他們的周圍。
雲燕推門走進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般情景,眼中一怔,還沒來得及想什麽,而眼前的那種柔和的氣息就散了去,二人聽見門開門合的聲音,就一起抬頭看向她。
心裏不知怎麽的就有了一種負罪感,似是打破了什麽,或是破壞了什麽,喉口有些發幹,雲燕舔了舔唇,再瞧去,就見金翰林動作自然的收起了布巾,而錦好也很隨意的順了順頭發,就好像剛剛那一幕從來就不曾出現一般。
“小姐,雨停了。”夏日的雨,來的凶猛,走的也快,這麽一會時間,就已經停下了。
錦好點頭:“嗯,等一下咱們回府。”
“我為你束發。”說罷,也不等錦好回答,讓人遞了象牙梳子,先是將她烏黑的的頭發一點一點的梳理通順,然後高高束起在腦後,拿著一支從袖中滑落出來的玉簪子從中穿插而過,又將四邊的斷發理順,忙活了半天,其實也隻是簡單的梳個單髻而已。
錦好回首瞧了一眼靈動的,骨節分明的大手,在摸了一把自個兒的發式:“瞧你動作挺嫻熟的,應該能見人吧!”
金翰林的嘴角又是一勾,顯得心情很好,而一旁靜立著的雲燕,瞧了錦好一眼,臉色有些古怪,嘴唇動了動,卻還是忍住了,沒有說話。
錦好靠在木椅上,等他端詳了片刻,說了一聲可以,她才抬頭去看她,卻見他晴朗英俊的臉上,多了幾許輕輕淺淺柔和的笑容,軟化了他原本有些高傲唇線,讓笑容多了幾分柔軟。
“好了,我送你回去。”很自然的伸出手,去拉錦好,而錦好如聽了魔咒一般,隨他握住,半點都沒有想到反抗的意思。
而雲燕看著錦好與金翰林交握的手,眼中若有所思,卻聰明的不發一言,隻是忙上前給錦好係上披風,跟在他們的身後。
金翰林緊緊的攥住她的手,如珠如寶,穿過抄手遊廊,一路上的仆婦,見了也隻是目光閃了閃。
錦好乖巧的跟著金翰林出了宅門,此時早有另一輛幹爽的馬車在門前等她,
坐上馬車後,空間頓時顯得有些狹小,一下子金翰林身上的氣息,越發的清晰,錦好覺得有些口幹舌,不自在的往一邊挪了挪,抑製住跳躍如擂鼓般的心,這種不熟悉的悸動,讓錦好覺得有些恐慌,咬著唇道:“表哥,我自個兒回去便可,你就莫要再送了。”
腦子現在有些糊塗,她還沒從今個兒的衝擊中緩過神來,最好自個兒清靜清靜最好。
聽了錦好的要求,金翰林幹脆沉默,然後伸手敲了敲車壁,接著就聽見車夫揚鞭的聲音——人家當她的話是耳邊風,吹過即散。
馬車到了姚宅,此時夜已經深沉,車內的兩人卻一路沉默,再沒有說什麽話,但是沉默中流淌的旖旎,卻讓人心裏發甜。
錦好在雲燕的攙扶下,踩著腳杌下了馬車,身後傳來金翰林的聲音:“夜色已深,我就不上門叨擾娟姨了。”
微頓之後,又道:“過兩日,我就將穩婆給娟姨送過你,她們都是宮裏出來的,手下的功夫過硬,表妹就專心讀書,莫要為娟姨這裏擔心,有我在,不會出事。”
“嗯。”
錦好回身,點了下頭,看著金翰林滿意的點頭,才轉身進了姚宅。
待到姚宅的大門慢慢地關起來,將錦好的身影隔離在內,馬車中的金翰林才窗簾放下,輕輕的叩了一下車壁,示意車夫離開。
錦好剛進了自個兒的臥房,就長長的歎了口氣,她就知道,這兩個人定然還在等她。
隻見她的床榻之上,姚麗娟和邱如意二人各倚靠在床榻上,閉著眼睛,聽見錦好的腳步聲,二人都張開了眸子,眼底還殘存著朦朧的睡意。
“二姐,你回來了?母親等了你一天了,若不是莫家老太爺讓人捎了口信來,母親還不知道要怎麽急呢?”邱如意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說道。
“回來就好。”姚麗娟見到錦好,這提著的心就放了下來,她現在對莫家是避若蛇蠍,見到自家女兒無恙回來,再瞧見她眼底的疲憊,原本一肚子要問的話,都消失了:比起女兒的平安歸來,什麽都不重要。
錦好自然也不舍姚麗娟挺著個大肚子,熬夜,忙故意打了一個哈氣,一副眼皮子抬不動的模樣,哄了二人離開。
自個兒也洗漱一番後,卻沒有太多的睡意,坐上羅漢床,靠著墊子,似睡熟一般,腦中卻將今兒個的事情,仔仔細細的又回想了一般,見無什麽需要修補的漏洞,心裏才防心下來:謀定而後動,很重要,而不停的反思,補漏,同樣很重要。
雲燕踮著腳尖上前,將錦好虛空懸著的雙腿放到床榻上,玉雪晶瑩的雙腳,粉紅似珍珠的指甲,果然美人連腳趾頭都美的讓人讚歎。
將錦好安置在拔步床上之後,打開玉質剔透雕刻著飛鳥的香爐蓋子,將助眠的熏香放入其中,點燃熏香,一室幽香,將香爐放在離著錦好內室的牆角,那位置距離錦好的床榻,算得上不遠不近的,既不會因濃香擾到熟睡的錦好,又不會沒效果。
雲燕最是懂錦好的,若是今兒個不用上助眠的熏香,隻怕這一夜小姐要徹夜難眠了。
因為有熏香的幫忙,這一夜錦好居然安然入睡,一夜無眠。
翌日,帶著姚麗娟準備好的吃食袋子,回了德馨女子學院,不知道是不是錦好的錯覺,總覺得眾位學子瞧她的目光多了幾許善意。
接下來的日子,學生們對她的態度更是親切,就是何博士都沒再折騰她,除了朱五小姐朱丹鳳之外,錦好也有不少人能叫上名字。
因為周圍的人都格外的親切,再加上那個神秘莫測的督學二皇子沒有出來攪合,錦好這段時間過得可謂是如魚得水,眼看著就到了第二次沐休。
不過沐休前一日,錦好收到了文華詩社的邀請帖子,這文華詩社錦好是聽說過的,據說是京城世家小姐和少爺舞文弄墨的所在,每次德馨女子學院和國子監沐休時,必然會有人做東,舉行詩會,以文會友,實際上是許多世家相互交好,為日後提供人脈的好法子。
錦好有心爭奪那女官,自然想要融入這樣的場合,有這樣的梯子,自然不會舍棄不登:文華詩社的帖子千金難求,不是名動一方,真才實學,任憑你貴為皇子公主,也求而不得。
據說,當今三皇子曾經想要試著求這麽一張邀請函,卻是千金難求,最後奪了別人的邀請函,去了文華詩社,隻是……聽說是擋在了門外,強求而進……被人扔了出來。
可是最令人覺得奇怪的是,三皇子那麽個不省事的,被扔了出來,可謂是顏麵盡失,但是這樣一個啞巴虧,三皇子居然生生地給咽了下去。
所以這文華詩社背後的勢力,足以讓世人驚歎,越發覺得文華詩社彌足珍貴,世人皆以得文華詩社一帖為榮。
所以,當文華詩社的帖子送到錦好手上的時候,在德馨女子學院掀起軒然大波,錦好再次華麗麗的高調了一回。
遞了消息給姚麗娟後,就選了一套清雅簡單的淡藍色衣裳,衣衫上沒有任何的刺繡花樣,僅在袖口處繡了幾道若隱若現的暗紋,而纖細的腰間,墜了一條醬紫絲絛,發飾也隻做了了個後盤的墜馬髻,細細瞧著自個兒中性的打扮,滿意的點了點頭。
文華詩社盛名之下,自然不會是什麽破舊的之處,而是在某處雅靜之地,文華詩社是座清幽的兩層的閣樓,青磚綠瓦,四角飛翹,下墜青銅鈴鐺,匾額上黑漆質樸,透著濃重的古意,四個欲破而出的大字——“文華詩社!”
錦好暗暗嘀咕:“真是奢侈啊!”
不怪錦好感歎,就是那麽一塊匾額,那是上等的黑玉,少說也值上五千兩的銀子。
看來,這文華詩社的主子,不但有勢,這銀子也多的離譜,怎麽就不怕人偷了這牌匾去。
“嗬嗬……”錦好嘀咕之間,身後傳來一陣輕笑,錦好麵上一紅,轉身看了去,卻見謝明覃搖著扇子,一臉壞笑,擠眉弄眼:“要不,咱們今晚,將這匾額偷回去?”
錦好白了他一眼:“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從不不肖想不屬於我的東西。”
居然敢嘲笑她愛財,就不要怪她笑他是小人。
說罷,不理會謝明覃,反而仔細的瞧了大門兩側的對聯:“去奢靡存詩書,拂富貴辯經籍。”
隨即,又是暗笑,這世人沽名釣譽者甚多,文華詩社造業成了世家名門公子小姐攀比的場所,還哪有對聯中的境界。
目光一轉,卻頓時停住,嘴巴微張,輕輕念道:“一樓何奇?杜少陵五言絕唱,範希文兩字關情,滕子京百廢俱興,呂純陽三過必醉,詩耶?吏耶?儒耶?仙耶?前不見古人,使我悵然涕下。”
“你對這感興趣?”挨了白眼的謝明覃半點也惱怒,聽得錦好輕聲低讀後,又靠了過來,細細解釋道:“這是第一代文華詩會的會長寫下的上聯,曾經留下話來,不管是誰,能對出此聯,不管貧賤,不分男女,不論老幼,皆可承接會長一職,可惜到了今天,還不曾有人對出,到現在文華詩會的會長一職,依舊隻是暫代,真正的會長還為出現。”
錦好不答謝明覃的話,心裏卻是大駭,這文華詩會的第一任會長所出的上聯,她能對得出來,因為前世,曾經有位高僧路過此處時,曾經對出下聯,轟動一時,而莫家作為詩書耕讀世家,又怎麽會錯過這樣的盛事,即使如她那般身在深閨,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這或許是個好機會,能在文華詩社有一席之地,怕是離那女官又要進了一步。
隻是錦好做事,卻是最沉穩不過,她不會貿然行動,她會等到最佳的時期:金表哥,你不是要我名動京城嗎?那麽這一次,我索性名動天下。
隻是對不起那位高僧了。
謝明覃很是嫻熟的對著錦好解釋道:“先不看那絕世上聯了,咱們先進去吧,不知道,今兒個的題目是什麽?”
怕錦好不明白,又細細解釋道:“文華詩社雖然會發出邀請的帖子,可是想要進文華詩社的門,就要應對當日的題目,而出題人,就是今日的守門人,。”
“嗯。”錦好點頭,心思卻還在剛剛那絕世好聯之上。
到了文華詩社的門前,守門前卻是一位中年文士,見二人聯袂而來,道:“今日題目以秋為題,賦詩一首。”
謝明覃瞧了錦好一眼,拿起比來,行雲流水,一氣嗬成,錦好瞧了一眼,眸中閃過讚歎。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
文華詩社的守門人,讚歎道:“殿下果然好才華,請進。”
謝明覃眨了眨眼睛,對錦好道:“咱們一起進吧!”
錦好因為謝明覃的這一句話,心裏一暖,此時才知道,這位應該是專程趕過來救場的,他是擔心她出醜吧!
雖然,被人瞧不起的滋味挺不舒服的,可是看在他一片好心的份上,她就懶得計較了。
錦好有些理解謝明覃的想法,她再聰慧,畢竟隻有十歲,即使當日在長公主的賞花宴上,出盡風頭,可是這文華詩社不是長公主的賞花宴,這裏文人薈萃,就是守衛也是儒雅文人,才高八鬥,想要過關,實在困難。
不過,就是因為困難,她更要做。
就在那守門人,眉頭皺起,正要拒絕時,錦好已經拿起狼毫,揮舞起來,邊寫邊吟:“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待錦好放下手中的筆,那守門人卻還傻傻的盯著錦好的詩,一個勁的重複,大叫“妙極……妙極……妙……”一連叫了數聲妙極之後,居然擅離職守,拿了錦好的詩,跑了進去,棄大門不顧,一邊跑,還一邊讚歎道:“驚才絕豔……”
謝明覃目光閃了閃,瞧了錦好片刻,壞笑道:“五小姐,總是讓人驚歎啊!”
錦好但笑不語,因為守門的文人擅自離去,二人一時倒也不好離開,隻好呆在門口,坐起了守衛來。
二人閑談之間,隻見那擅離職守的守門人,神情激動的又跑了回來,臉上倒是有些微憨:“莫五小姐,見笑了。”
錦好笑道:“先生,真性情也!”
說完,就和謝明覃聯袂而去,隻是一句真性情,徹底將那守門人征服。
“知道那人是誰嗎?”謝明覃搖著手中的玉扇,問的漫不經心。
錦好搖頭。
“季唯。”
“咳咳……”
錦好連番咳嗽:“是哪個季唯嗎?”
“天下除了他,還有哪個能被我父皇稱為唯一的。”謝明覃笑得越發的壞了:“我可是國子監的督學,不會連自個兒國子監的先生都不認識吧!”
錦好:“……”
文華詩社女子不少,其中不乏貴胄之女,皆是花容月貌,首飾貴重,一身玲瓏,天朝女子皆以此為美,故而一身簡單雅致的錦好的出現,頓時成了眾人的焦點。
甚至又貴女,再瞧見錦好雅致裝扮時,偷偷拔了頭上的朱釵,有種俗氣的自我厭棄。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低沉如金屬的聲音傳來,錦好腳步微微停頓,聞言看去,卻見妖魅如女子的謝明佑,此時正對她淺笑點頭。
“佳人如花人比花嬌,濃妝淡抹總相宜。”而謝明佑聲音剛剛落下,又想起俊朗之聲,錦好側目,又是熟人——葉若謙。
錦好心裏暗歎一聲,麵上卻是揚眉而笑:“多謝謬讚!”
“五小姐,何須過謙?才貌雙全的女子,自古少之,五小姐當得起佳人一說。”
錦好心裏一突:今兒個什麽日子,連不能露麵的葉大公子都露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