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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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夢

33夢

幾人在山上轉悠了半下午才開始下山往回走,到了山腳下,望著清澈的湖水,秦越忽然道:“不急著回去,我想下去遊泳,可以不?”

林強大驚:“這是十月天,不是夏天,下水你不怕冷嗎?還是別了……”

少年也說:“就是就是,連我爸現在下水都要穿防水衣。你別看十月天不冷,但我們鄉下這裏比城裏氣溫要低,湖水又深,就算是夏天來玩,水也比遊泳池裏冷多了。”

秦越悶悶不樂,歎氣道:“我就想下去看看湖有多深,不行就算了。”

蘇岩盯著秦越半晌,伸手摸摸他的頭:“我們可以明年夏天過來遊,今天還是別玩了,趕緊回去吃螃蟹吧,明天去采蓮子玩。”

梁奎一巴掌輕拍在秦越腦上:“你丫抽風,現在玩什麽水。”

一路人順風順水回家,晚上又是一頓美味螃蟹,吃的不想停嘴。

入夜後的養殖場挺熱鬧,場裏有個文藝廳,裏頭能唱卡拉OK,每天晚飯後,總有一些白天忙碌,晚上想找點樂子的男女去文藝廳唱唱歌,跳跳舞。但多半是中年人,跳著探戈,還有一群婦女組成的團隊,跳得不知道是個啥,拿著扇子扭啊扭,雖然舞跳得不一定好看,但這些人滿麵笑容,這個時間段,是他們最放鬆的時刻。

還有些覺得難為情的就在旁邊看熱鬧,不輕易加入,譬如林強的舅舅和舅媽,她舅媽說:“我也想跳啊,但你舅舅不樂意,說我醜,跳舞丟人。”

他舅舅立即回斥:“咋不醜,看看你那水桶腰,還學別人扭?”

“你就不想跳?那你天天跑來看個啥?”舅媽反辱相譏。

幾個年輕人噗嗤大笑,蘇岩莞爾道:“怎麽沒看到年輕人來玩啊?”

“年輕人很多都在外麵打工沒回來,還在場裏的幾個不樂意跟老家夥們一起混,說啥啥汙染眼睛,那些混球就是討打,我看他們就是想打遊戲機,還有摸牌的。你們幾個想幹啥了?跟他們一塊唱歌願意不?要不去打牌打遊戲?”

梁奎抓頭:“不懂這兒的牌怎麽打,我去唱歌玩,嗬嗬,我嗓子癢,蘇岩走,我們去合唱!”

蘇岩被拉跑,林強奔去了遊戲廳,秦越和陳燕便坐在一旁,聽蘇岩和梁奎唱歌。

兩人嗓音好,挑了黃家駒的歌幾乎唱個遍,然後是張學友,梁奎還梗著脖子來了一首青藏高原,第一句剛出口,文藝廳刺啦啦顫抖起來,一眾跳舞的男女捂著耳朵怒吼:“哪家的小子討打!就你那破嗓子還唱青藏高原,你還嫩得很!”

膀大腰圓的婦女們一溜瞪過來,梁奎畏畏縮縮收了聲,趕緊換了曲目,再也不敢挑戰青藏高原了。

蘇岩幾人在旁邊哈哈大笑,秦越還誇張的捶沙發,嚷嚷著:“破嗓子~~破嗓子~~~”

梁奎麵紅耳赤衝過去給了他幾腳,然後受傷的靠在蘇岩肩上嘀咕:“我怎麽就破嗓子了?我從小唱到大,要我去當歌星,保準就是新一代天王。明明是那首歌難度太那啥,蘇岩你說是不是?”

蘇岩顫笑,摸摸梁奎的頭發順毛:“你還是唱我的祖國吧”

那些女人還真要打擊梁奎膨脹的自信心,梁奎一歇,就有個蘿卜似的女人拿起了話筒,選擇曲目《青藏高原》。

梁奎豎起耳朵,女人尖細的聲音從話筒傳出來,百分之百的衝擊力。

但人家唱出來了,而且慢慢越唱越好,梁奎不得不服氣。

秦越興致來了,等女人一走立刻起身說:“我也去唱。”

梁奎還以為他要挑戰青藏高原,結果秦越選了周傑倫的雙節棍。

哼哼哈哈的,邊唱邊跳,舅媽瞪大眼睛問了一句:“這孩子唱的啥,我咋一句聽不懂?”

秦越黑著臉走下來:“聽不懂就對了!”

梁奎嘲笑回去:“我們家越越跟小姑娘似的,喜歡追星。今天周傑倫明天SHE,全是在我爺爺奶奶那兒討罵的歌。”

秦越掐住梁奎的脖子:“不知道是誰在家裏偷練街舞被扣了零花錢,天天啃麵包好慘哦好慘。”

“我怎麽記得有人學太空步扭了腳,在床上躺了一星期。”梁奎輕笑。

秦越憤怒:“明明是你非要教我學!害我被老爸罵了一頓。”

梁奎嘻嘻笑,忽然回憶起以前的事,漫不經心說了一句:“那次你扭了腳,我還被你隔壁的關文喊打喊殺追了幾條街,切,怎麽能怪我了?”

秦越的表情刷拉一下扭曲了,臉色多了幾分白。他鬆開梁奎,沉默地坐到旁邊。

梁奎納悶:“怎麽了?”

話一問完,熟悉的歌聲再次響起,是張學友的《忘了哭》,蘇岩站在中間,婉轉專注的感情從歌聲裏溢出。

梁奎蹦躂過去拿起另一個話筒與他默契配合,秦越的事被拋在腦後。

陳燕含笑望著他們唱歌,情不自禁跟著哼幾句,她覺得這是最快樂的假期,每個人都充滿歡笑,如果多年以後這些朋友還能在一起,一生何求。她慶幸自己的改變,慶幸有了朋友,以後等她不再年輕時,回憶起來,不會是灰暗的蒼白。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日記本,而她的日記本,以前被緊緊封鎖,她不願意記錄任何一天,每一天都快樂不起來。她想要的日記本,要和很多女生的一樣,粉紅的,青春的,夢幻的,美好的,裏麵記錄的是憧憬和夢想,裏麵有很多芝麻小事,點點滴滴的歡笑與淚水。她還會有一個青春相冊,必須珍藏一生的相冊。

陳燕拿起相機,對著唱歌的兩人哢嚓幾下。

轉過身,她將相機對向了跳舞的人群,這些人已經不再年輕,他們被稱為魚販子,風吹日曬,臉上黝黑,早就尋覓不到曾經的美麗。

哢嚓哢嚓,鏡頭裏每一副畫麵都帶著笑容,靦腆的,爽快的,豪放的,拘謹的,陳燕情不自禁跟著他們笑,這些人的臉孔,讓她想起了家中的父母。她忽然想起家裏沒有一張合照,父母總是太忙,誰也沒有提起過。

“小姑娘,能給我們來張合影不?”

陳燕莞爾:“當然可以。”

“大夥站整齊了好好跳,咱們來合影。”

夜深人靜後,眾人都該睡了。

蘇岩和林強一張床,梁奎和秦越一張床,陳燕睡隔壁房間。

雖然快十一點了,但梁奎睡不著,輾轉反側扭來扭曲,困頓的秦越使勁踹他:“不睡滾!”

梁奎幹脆爬起來:“我這就滾,瞧你那小樣。”他樂滋滋跳到蘇岩的床上,踢著林強:“小強啊,趕緊下去,哥哥要在這裏睡。”

“CAO,就你屁事多!”林強怒罵,一躍跳上了秦越的床。

“嘿嘿。”梁奎心滿意足躺蘇岩邊上,蘇岩閉著眼睛沒動靜。

梁奎頓時覺得無趣,揪他的耳朵:“真睡著了?蘇岩你醒醒,陪我說說話,我嗓子疼,你聽聽是不是啞了?下次不能這麽傻唱了。”

蘇岩不吭聲,連呼吸都幾乎聽不到。

梁奎幹脆貼他臉頰邊,對著蘇岩的耳朵吹氣,學鬼叫,蘇岩紋絲不動。梁奎立馬說:“我看出來了,你裝睡。”

見蘇岩無動於衷,梁奎獰笑:“再不醒來我扒你褲子!”說著將賊手搭上蘇岩的褲腰,蘇岩終於很給麵子的醒來了,拿起枕頭拍向梁奎的臉:“你他媽多動症兒童!要不要我講故事哄你睡?”

梁奎嬉笑:“好啊,你講,我聽著。是不是狼外婆的故事啊。”

蘇岩不屑輕哼,拉緊被子不耐煩道:“不許吵我,我困。你要睡不著出去爬屋頂。”

“真不給麵子。”梁奎歎息。

蘇岩這一覺睡得很沉,不用擔心早晨遲到,睡覺都能輕鬆百倍。早晨七點半了,幾個人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舅舅他們也沒有來打擾。

蘇岩在做夢,夢裏是什麽一點分不清。

突然,一聲驚叫嚇醒了他,蘇岩睡眼惺忪坐起來,林強和秦越也紛紛爬起:“怎麽了?是舅媽在尖叫?”

屋子外,舅媽的大嗓門清晰傳進來。

“你嚇死我了,一大早晨你在屋頂幹什麽,哎喲,瞧你這樣,你別說在屋頂上睡了一夜?”

蘇岩大驚失色,飛快穿了衣服跑出去,秦越迷茫道:“不會我家傻表哥吧”

蘇岩跑到屋子後院,一眼就看到坐在屋頂上的梁奎,梁奎明顯剛睡醒,一臉迷茫的傻樣。

這處的屋頂是後院的廚房屋頂,很矮,從院牆能輕易爬上去。梁奎的後腦勺不遠處就是煙囪。

蘇岩繃著臉道:“你下來!”

“哦……”梁奎抓抓頭發,挪動一□體,頓時齜牙咧嘴痛苦哼哼:“哎喲,我的腰,我的腿……我的後腦勺!啊,我的嗓子咋這麽啞?”

“……”蘇岩撫額:“傻逼,快滾下來!”

梁奎立即不滿,捂著變異的嗓子:“你咋能罵我,不是你說睡不著上屋頂,我真睡不著,所以就上來了。結果真有效,不知不覺睡著了。我靠好險,幸好我睡覺沒翻身……”梁奎心有餘悸望著屋頂和地麵,這要是不小心摔下去,又得受罪了。

蘇岩嗤笑:“我沒想到你真傻。”

秦越穿著睡衣哈哈大笑,“上帝給了你聰明的大腦,又多此一舉附送了傻逼的小腦。”

林強苦笑搖頭:“下次可別亂來,要是受傷了怎麽辦。”

“就是就是,可把我嚇壞了。”舅媽附和。

“對不住,下次我不會了。”

梁奎從屋頂爬下來,腰酸背也疼,腿還像抽筋。頓時焉頭焉腦叫苦不迭,吃早晨時胃口不如以前好,最重要是他無精打采,提不起勁。

“我好困。”梁奎打哈欠。

“你去補覺。”蘇岩催促。

“可我們不是要出去玩麽?”

“你先睡,我們等你下午出去。”

舅媽點頭:“你在屋頂睡一夜,指不定感冒了。吃點感冒藥去睡睡好得快。”

梁奎的確有感冒的跡象,時冷時熱,捂著被子睡了一頭的汗。蘇岩想等他醒了,開車送去醫院打針好得快。

舅舅聽說有人病了,轉身不知從哪裏拿回來兩隻土鱉讓舅媽燉了。

可惜梁奎沒口福,睡到中午隻爬起來吃了藥,接著繼續睡。

今天是沒法出去玩了,林強便和秦越去了遊戲廳,陳燕拿著相機出去采風。

蘇岩坐在涼風徐徐的屋門口逗土狗,這傻狗一直盯著他手裏的菱角和蓮子米,他邊吃邊耍它玩。

“桀桀桀,岩岩啊,把這狗丟給我唄。”

“怎麽?它根骨好?”

“我看它太傻,好玩。”

“桀桀,我不給。”蘇岩學他怪笑。

“岩岩,你學得不像,要這樣,桀桀桀桀,有規律,有節奏,有譜,有格調。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你妹!”蘇岩紅著臉怒罵。

“桀桀,學不來吧!桀桀桀,岩岩,上帝也給了半個傻逼小腦。”

“滾!”

“桀桀,對了,上帝是誰?”

蘇岩大笑:“桀桀桀,文盲了吧,我不告訴你。”

梁奎推開房門就傻眼了,望著蘇岩仰天怪笑,他還以為自己沒睡醒做怪夢了。梁奎撓撓臉頰,小心喊他:“蘇岩?”

蘇岩刷拉回頭,盯著梁奎。

梁奎怯笑:“你……剛在幹啥?”

蘇岩背過頭,淡定無比地指向那土狗:“我在逗狗。”

梁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就說你奇怪,咋笑成那樣,跟動畫片裏的BOSS一個樣,怪嚇人的。”

蘇岩輕咳,摸摸他的額頭:“傻人有傻福,好得真快,精神了吧?”

梁奎賣力點頭:“嗯!好了。我身體好,感冒這小毛病向來睡睡就沒事了。其他人上哪兒去了?”

“出去玩了,廚房裏給你留了熱湯。”

“正好,我快餓扁了,還有螃蟹嗎?”

蘇岩眼一瞪:“省省吧你,感冒還想著螃蟹。”

梁奎訕笑,捧著熱湯咕嚕嚕喝,望著坐在門口繼續逗狗的蘇岩,梁奎靜了靜,用一種尷尬不已的語氣說:“蘇岩……我說個事你別生氣。”

“嗯?”蘇岩頭也不回。

梁奎喝了口湯,撐著腦袋說:“我睡覺時做了一個怪夢,很不吉利,特討厭的夢,老人說有些夢說出來就成真了,我還是不說吧。”

蘇岩回頭,困惑不已:“什麽夢?夢不都是反夢嘛?不吉利怕什麽,你迷信。”

“真要我說?”

“說。”

“我……我夢到你死了……”梁奎低聲說。

蘇岩手裏的蓮子米灑了一地,咕嚕嚕滾了老遠,土狗汪汪叫,伸出舌頭去舔蘇岩的臉頰和眼睛,舔得濕漉漉的,像哭過的淚痕。

“你還夢到了什麽?我為什麽會死?怎麽就死了?多大年紀才死?”蘇岩摸著土狗,笑嗬嗬地問了一串。

梁奎盯著蘇岩的背影,半晌道:“不知道,稀裏糊塗的我就看到你的墳,當時我……”我不出來了,細節都沒印象,但他知道墓碑上是一張年輕的臉,捧著花的他也沒有老。

他還記得他坐在墳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