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固執的念頭

24?固執的念頭

那三個字對很多人,包括蘇岩來說,無比的陌生而遙遠,比二次元的動畫漫畫還不切實際。聽過就算了,那三個字,和他們又有什麽關係?他們還是要上學,做卷子,為高考而奮鬥,為夢想而憧憬。

哪怕站在下課後的走廊裏,看到男生和男生抱在一起嬉鬧,臉貼著臉幼稚的擠壓,甚至還有人互相去探彼此的下半身。摟在一起叫著你是我媳婦,媳婦媳婦的亂叫,太多了,誰都不會想歪。

那一切都是遊戲而已。

曾經的蘇岩,就是這麽想的。

為什麽男人會愛上男人?或許現在的他已經找到了答案。

男人會愛男人,和男人會愛女人,女人會愛男人其實沒本質差別。

一個女孩喜歡一個男孩,或許是因為一首歌,一句話,一張王子般的臉,一個笑容,一段時光的朝夕相對,日久生情。

千千萬萬種‘喜歡你’,千姿百態的心目中的‘那個人’。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為什麽會喜歡,僅僅隻是因為人人心中都有那樣一個人,他曾經給了你哪怕一秒鍾的觸動,讓你心跳了,記住了,再也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

當那一點觸動越積越深,他就占領了你的心。

不管別人怎麽說,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陳綰綰和梁奎分手的消息一傳出去,一年二班蠢蠢欲動的早戀因子都悄悄縮了下去,不過也有那麽一兩對偷偷的進行。

作為同桌的蘇岩倒是清楚,梁奎現在收到情書的次數節節高升,全是其他班其他年級的女生。

班上也有幾個喜歡梁奎的女生大膽的接近梁奎,陳綰綰已經是過去式,她們還怕個球。

不知道梁奎哪根筋不對,誰也沒有接受,學著蘇岩過逍遙快活的單身生活。

就這短短的時日裏,越來越嚴重,鬧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寧,每天去學校聽到最多的新聞就是某某地方死了幾個人,還有不少學生不無羨慕的說:我們學校要是有一個病患就好了,這樣就可以停課了。

“桀桀桀,岩岩不要怕,以你的身體不會找上你。”

蘇岩飛快的踩著自行車,兩耳帶著耳塞,奔馳在回家的路上,他最近很少聽音樂頻道,聽得全是新聞。這個詞幾乎令人耳朵發麻了。

“我並不害怕。”蘇岩沉聲說道。

“桀桀,那你天天聽幹嘛?”

“了解時事,沒有影響到我們這兒,但最近出門的人少,商場,步行街,菜市場,到處都挺冷清的,而且出門是清一色的口罩臉。就算心裏不怕,但身邊都是口罩臉,忽然就像身處醫院的病房,周圍全是‘病’。”

蘇岩說著扶了扶了眼鏡,他現在更不願意摘下眼鏡。

“桀桀,說白了你還是怕。”

“大概。”

“想不到這麽發達的世界還有瘟疫,真奇怪。”

蘇岩失笑:“什麽叫發達?人類在進步,疾病也在‘進步’。每個時代,總有一些病稱為絕症,還有一種新型的詞匯叫‘病毒’。現在,以後還有禽流感,地溝油,瘦肉精,三聚氰胺,塑化劑多不勝數,不知道吃什麽是幹淨的。”

“桀桀桀桀,你吃的就是幹淨的。”

“是啊,多虧你給了我第二次人生。”

“岩岩今天話特別多”

蘇岩騎車的動作微頓,隨即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前:“我生日快到了。”

四月二十六日早。

梁奎在傳達室拿到了自己的包裹,大大小小足有七八個。

梁奎抱著包裹屁顛屁顛的回到教室,滿麵春風的迎接全體學生的驚呼和好奇心。

“哇,梁奎你抱的什麽?”

“全是禮物?”

“好多!”

“今天什麽日子?”

梁奎人緣好,頃刻被一堆同學圍住,七手八腳的幫著梁奎拆解包裹。

羨慕死人的限量版籃球鞋、遊戲機、衣服、真皮錢夾、高級巧克力、手工裝飾品、手表……

“今天我生日。”

梁奎樂嗬嗬的傻笑,深深感覺到家人朋友們對他的愛。雖然這次生日他不能回家,家人也不能來看望他,但心意傳到了。

除了這些,梁奎最滿意的是爺爺奶奶打進他卡裏的錢。

“生日快樂!梁奎!”一眾同學大聲祝賀。

梁奎心情大好,當即邀請全班同學星期六下午去吃飯,雖然今天是他生日,但今天沒法出去。

一節課後,梁奎又親自去叮囑每一個同學具體時間,連陳燕都邀請了,唯一沒有被邀請的隻有陳綰綰。

兩人都分手了,當然還是劃清關係最好。什麽分手了還做朋友,根本是忽悠人。

“蘇岩啊,你可別不去,怎麽說我們也是同桌,你得給我麵子。”梁奎覺得誰都會賞臉,就是蘇岩說不定。

蘇岩揉著發酸的脖子點頭:“去,吃海鮮是吧,不去白不去。”

“哎呀,你咋知道吃海鮮?嗬嗬,真是心有靈犀,我就打算帶大家去鍾山路吃海鮮,對了,還得叫兩車子,咱們學校離鍾山路挺遠的,還好這星期六沒晚自習。”

星期六當天,一年二班,外加幾個其他班的同學坐上了梁奎請來的巴士,外班幾個男生全是梁奎平時打籃球認識的朋友。兩車人浩浩蕩蕩過了半個城市來到海鮮樓。

好多人根本沒吃過海鮮,抱著新奇期待的心思進去。誰會知道吃完後有幾個人過敏,這個不舒服,那個想吐。好好的生日聚餐留下遺憾。

蘇岩知道生日聚餐的結果,卻沒有開口阻止。

這天的梁奎很快樂,大部分同學也同樣快樂,一個個玩得盡興,吃得盡興,而且星期一就開始五一長假!七天假期,誰不期待。

還好大家玩得很哈皮,卻都克製了喝酒的,全部用飲料和茶水代替,好幾個女生合起來為梁奎買了一個超大的蛋糕,生日快樂歌響起時,燭光中,梁奎笑得燦如豔陽。

這是屬於梁奎的,十六歲生日。

也許有種東西真的叫做緣分。

四月二十六,是梁奎的生日。除了蘇岩的父母,誰也不知道其實這天也是蘇岩的生日。蘇岩的身份證是冬天的生日,但那是上戶口時的錯誤。真正的生日是四月,而不是年底。

以前每年,父母都會為他過四月二十六的生日。

大夥吃完海鮮出來是晚上八點,乘坐巴士回到學校,半路上就有很多學生沿途下車,但有幾個吐了,過敏,梁奎手忙腳亂將人拉上出租車送去醫院。

蘇岩戳著太陽穴一遍又一遍的陷入回憶裏,如真如夢,仿佛生在夾縫裏,往左邊,是重生的蘇岩,往右邊,是過去的蘇岩。

目送林強和梁奎帶著病患去醫院,蘇岩將其他學生送回了學校。

現在是這樣,以前也差不多這樣。

蘇岩送走最後一個同學,回教室裏整理好自己的書包,走到車棚,騎著自行車離開夜晚的校園。

吃海鮮,梁奎的生日。

夜晚的街道上一段熱鬧一段冷清,蘇岩離家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那一段像夢中的景象,在大學時總是出現在蘇岩的腦中。

自行車拐過幾個小彎,不遠的地方就是他所住的小區。自行車叮鈴鈴滑過陰暗的小巷,眼角的世界是另一種鏡頭,與安靜的夜晚格格不入,比夜更黑,比路旁的垃圾堆更臭。

自行車驟停,蘇岩閉了閉眼睛,似乎在遲疑,在猶豫,在害怕,在鼓勵自己。

為什麽重新活一次,那種感覺卻是一樣的?

蘇岩搖頭,心境總是不同的。

那一次,他騎車經過這裏,然後愣在巷口。遲疑,害怕,想上去幫忙,又害怕自己被牽連。可是最後他還是停下了自行車,然後撿起路旁的垃圾桶砸了過去。不是因為他多麽擔心梁奎,不是因為他多麽正義。那時候,他和梁奎說過的話屈指可數,兩人的關係隻是‘認識’,和大多人一樣,出席了梁奎的生日聚餐,混吃了一頓昂貴的海鮮。他和梁奎不熟,但他衝了上去,更多的是心理躁動的因子。積壓了太多不愉快,在見證了血腥的暴力時,他衝動了,被點燃了。

當他拿著垃圾桶不計後果的砸過去,站在了梁奎的身邊,從那一刻起,他就走上了人生的轉折點。一條不正常的路,充滿辛酸,沒有結果,回憶起來,卻有很多快樂,那樣一條路。

現在了,他不是以前的蘇岩。

他有了手機,他可以報警。他還有了常識,遇到這種無能為力的事,就算無法報警,也可以叫喚附近的大人。

一個人衝進去,隻會陪著梁奎一起挨揍。

報警了,警察會來解決。

喊人來,大家一起解決。

他還可以選擇,隻當一個過路人。

“桀桀,岩岩猶豫不決啊,岩岩,想想你當初的執念和重生的理由吧,為什麽要重生?”

為什麽要重生。

他死了,飽含滿腔的怨恨而死。

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死,不明白是誰要他死,不明白的太多太多。

他哪怕消沉過孤僻過陰暗過墮落過,但大學畢業那年,他和所有大學生一樣,全身心投入找工作的熱情裏,為了自己的未來有一個好前景。

他一次次的投出簡曆,實習,找到滿意的工作,認真的做起上班族。他想買車,想換大房子。那樣充實的日子,他早就不再是曾經的蘇岩。他被上司賞識,有了新的圈子和朋友,一切都很美好。

那天不過是公司休假,他回學校拿檔案而已。

卻再也沒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廢棄的工廠裏他被幾個陌生人拳打腳踢,陌生的,全部陌生。

當刀子捅進身體,他才驚愕的醒悟,原來這不是一頓教訓或者綁架,而是謀殺。

他拚著最後的力量一遍一遍質問為什麽要殺他。

沒有答案,那些人根本不是大街上的混混,混混沒有那樣的鎮定眼神,混混殺人的手,不會那樣穩。

他們甚至一句話沒說。

但死不瞑目的蘇岩牢牢記住了幾張臉孔。

他想,不管他重生幾輩子,他都不會忘記。

有人說人死前,喜歡回憶,生活像倒帶一樣點點滴滴重回思緒,過去牢記的,被扔在角落的,很多很多記憶都傾巢而來。

他想到小時候他有個普通而幸福的家,爸爸媽媽都愛他。

他期待快點長大,親戚朋友都喜歡說,岩岩,小岩,你跟你爸長得真像,長大以後是帥哥。

當父母開始爭吵,當他變成累贅,當他們離開他。

他的確長大了,十五歲的少年,隻是長大的代價太大。

他想到很多人,走馬燈一樣在彌留之際一一閃過。

那些人都活著,而他卻要死了。

他死了,以後就真的走出了別人的世界。

他為什麽要死,他想活著,想活著,想活著!

很多人欠他一個答案,他想活下去,活出一個答案。

而不是稀裏糊塗,抱著遺憾的死去。

“你走一樣的路,走到出口,不一定會碰到同一個人。重生了,不代表重來。有你的重生,那一切都不再是原來。當你越走越偏,你需要的答案永遠找不到。甚至,連自己都會迷失在新的路口。你是蘇岩,重生的蘇岩,而不是那個尋找答案,飽含怨氣無辜死去的蘇岩。”

“如果我忘記了那個蘇岩,我重生還有什麽意義。如果沒有那個蘇岩,我根本就不會重生。不管哪個蘇岩,都是我,我的回憶,我的過去曾經,我的未來,都屬於我。”

“那你要遵循那條軌跡,不要走偏了。”

蘇岩深呼吸,走向了垃圾桶。

是的,他重生了。他還有空間的幫助。

他可以不去讀高中,可以離開這座城市,可以直接去外麵做生意。可以賺大筆的錢,然後甩在父母臉上,謝謝他們的養育之恩。可以不去管什麽同性戀不同性戀,可以娶妻生子,可以根本不與那些人認識。

他可以做蘇岩,一個與死掉的蘇岩,毫無瓜葛的蘇岩。

但是……

蘇岩狠狠將垃圾桶砸在紅毛的背上,踩在梁奎身上的紅毛慘叫一聲滾到地上。蘇岩飛快拉起梁奎,將他擋在身後。一句話都來不及說,若幹個黃毛們憤怒的衝向蘇岩:“哪裏來的小耗子不要命了!敢管閑事!”

黃毛們拳打腳踢招呼蘇岩,蘇岩邊反抗邊後退,但這些人真的太多,除了動手的,還有一旁站崗圍觀的,譬如叼著煙的頭頭沈誠!

過去他根本不認識沈誠,不明白沈誠圍打梁奎的原因,直到醫院裏醒來後,梁奎才告訴他。

現在他認識了沈誠,沈誠也認識他,沈誠微驚的望著蘇岩,皺眉道:“哎喲我想想你是那個誰……蘇……蘇什麽來著?你是班長對吧!這個我記得,怎麽著,班長還要負責幫同學兩肋插刀?班長還得表現兄弟情義?拜托,你一個人來算個毛,打!給我一起打!打不死就行,隨便招呼!娘的個腿子,一個兩個把我沈誠當成什麽,”

不管蘇岩怎麽努力反抗,奈何對方人多勢眾,小貓鬥不過一群惡狗。而梁奎早在蘇岩出來之前就喪失了戰鬥力,躺在地上神誌不清了。這幫人真狠,不把人打死的力度有多大,可以打殘,打成植物人。

“你們……不怕坐牢嗎……”蘇岩艱難的說。

沈誠一愣,隨即大笑:“哈哈哈,笑死了,你讀書讀傻了吧!還坐牢!誰讓老子坐牢啊?這年頭沒錢擺不平的事,再說老子未成年,怕個球啊,頂多進去吃兩頓牢飯,老子不怕,老子就算坐牢也要出口氣。雜種,敢惹我!敢泡我馬子,分手了還給老子唧唧歪歪藕斷絲連!”沈誠憤恨的連踹梁奎,梁奎一身的血,軟綿綿的極其恐怖,蘇岩努力的看清梁奎的情況,心裏暗叫糟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原因,以前的梁奎根本沒傷這麽重,後來在醫院住半個月就出來了。然而現在這情況,一個月都難說!甚至看著,就有可能這樣永遠睡下去,不會再醒來。

蘇岩擰眉,猛力撲向沈誠,幾拳頭揍在沈誠的臉上,膝蓋猛頂沈誠的肚子,沈誠痛的叫都叫不出來,一幫子小弟衝來拉扯蘇岩,蘇岩覺得頭皮都被扯掉了,疼得厲害。有人抱住蘇岩的腦袋,力氣大得嚇人,拖著蘇岩急衝,然後砰的撞在牆壁上。

蘇岩嗡的一下,整個腦子都熱成一片漿糊,神智模糊不清,

蘇岩僵硬的側頭,看向巷子的出口,那裏可以通向光明。

預期中的警笛聲從遠傳來,蘇岩鬆口氣,任由自己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