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沉晦。
寬大的落地窗前,少女蜷縮著身子,枕在陳珞的大腿上看著天邊的星空。
潘奕的臉上浮著一絲不正常的紅潤之色,此時雖然心緒已經平靜了,略略一想起自己剛才瘋狂的行為,還是極為不好意思。
靜謐的房間內,陳珞心如止水,他手裏夾著一根煙,緩緩的抽著,間或低頭看一眼一臉恬靜的潘奕,就是微微一笑。
“晚上真的不回去了嗎?”他柔聲問道。
潘奕小巧的鼻子微微一皺,點了點頭:“剛才媽媽打電話來的時候我說了,她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之後,沒說什麽。”
說起來,若不是柳樺的那一個電話,彼此情緒激化的兩個人,此時不知道發展到哪一步了,這讓陳珞很是慶幸。
在潘奕的麵前,他無法偽裝君子,也很難說自己的自製力有多麽的強,事實上,在那一刻,他已經逐漸的失控。
直到那電話聲響起,才讓他渾身上下一個激靈,這才猛的清醒。
“不回去的話,那就洗澡睡覺吧。”陳珞道。
潘奕的小臉又是紅了一下,有些小別扭的道:“你真的不想那樣子嗎?”
“想,很想,但是不是現在。”陳珞很認真。
“為什麽?”
“我在等你長大呢,傻丫頭。”
第二天一大早,陳珞送了潘奕去學校。
車子剛在學校的門口停下,陳珞就是看到了一個人,柳樺。
潘奕昨晚沒有回家,見著潘奕有些緊張,小聲的叫了一句媽,柳樺卻是對她笑了笑,道:“快進去吧,就要早自習了,別遲到。”
潘奕嗯了一聲,又是回頭看了看陳珞,陳珞點了點頭,潘奕這才趕緊朝學校裏麵跑去。
直到潘奕跑的不見人影了,陳珞這才對柳樺道:“柳阿姨。”
柳樺此時看著陳珞,表情複雜,她道:“陳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我知道。”
“要一直對小奕好,你能做到嗎?”
“能。”
“那好,我就放心了。”柳樺一聲苦笑,上了車子離去。
陳珞原本以為柳樺會就夏家的事情責難他,也是做好了這種準備,哪裏知道三言兩語,柳樺就是將話題帶了過去。
這讓她有些疑惑,卻又哪裏知道,柳樺的心情也是無比複雜。
但是有些話,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再說也是畫蛇添足,就如潘老爺子所說的,現在的陳珞,不是任何人想左右就能左右的,柳樺這一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而且,不為難陳珞,也就是不讓潘奕為難。
再者,眼下這局麵,也是因為她當初的蠻不講理所致的,她實在是沒有任何立場來指責陳珞。
……
陳珞開車上路不久,就是接到了溫少宇的電話。
微微一笑,他道:“有事嗎?”
“陳少若是有時間的話,一起喝杯茶如何?”溫少宇問道。
“可以。在哪見麵?”
溫少宇說了地址,陳珞開車過去。
極為注重臉麵的溫少宇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一身白色的西裝襯的他身姿筆挺,極為俊偉不凡。
見著陳珞,溫少宇笑了笑,道:“來的很快,這邊來。”
進去包廂,落座之後,溫少宇給陳珞倒了一杯茶之後才道:“陳少,有句話,我不知道是該問還是不該問。”
“嗯?什麽話?”
溫少宇看他一眼,緩緩道:“陳少,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想要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陳珞輕笑:“這個問題很有意思,你想要什麽答案?”
溫少宇搖頭道:“我想聽你說實話。”
陳珞挪動著桌子上的杯子,沉吟了一會才道:“我是一個商人,現在是,將來也是,不會有什麽變化。”
“商人也分很多種,不過陳少你應該是最有野心的那種吧。”
陳珞笑而不語,溫少宇就是接著道:“我也是一個商人,僅僅是一個商人,不是政客,不是野心家。”
“為什麽跟我說這個。”
“我覺得,我和你之間,一直都有些誤會。”溫少宇有些無奈的道。
陳珞笑:“至少還能坐在一起喝茶,有誤會不要緊,是敵人的話,那才叫糟糕。”
溫少宇思索著陳珞這句話裏的含義,眼皮子微微跳動了一下,旋即,他舉起杯子對陳珞道:“陳少,為這句話,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兩隻杯子輕輕一碰,溫少宇喝了一口茶,心情無比複雜。
一如他對郭虢國說過,在有些事情上是不能低頭的,因為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然後就可能永遠再也抬不起頭來。
在宋博楠的事情上他低了一頭,盡管低的極富藝術性,但是低頭就是低頭,這個事實怎麽也改變不了。
而此時,而陳珞麵對麵坐著,他不想低頭,想尋找一個平等對話的基礎,可是三言兩語之間,就是讓他悲哀的發現,他手裏的籌碼,實在是不足。
喝了一口茶之後,陳珞問道:“我聽說溫少現在的主營業務方向是遠洋航運這一塊?”
溫少宇點頭:“之前一直在做,不過因為歆顏姐目前沒心思管理這一塊的緣故,就將北方工業公司那邊的事情全部都交接過來了,說起來,以後在燕京這邊呆著的時間應該不會太多。”
陳珞笑道:“那倒是可惜了,我還想著在一些可行性的項目上和溫少合作呢。”
“哦,是嗎?”
溫少宇也不知道陳珞這話是真是假,回答的有些敷衍。
陳珞道:“國內目前經濟高速發展,前景可觀,大有可為,能源礦產高新科技這一塊,都是將來的主流發展方向,曙光集團本身太過單薄,若是溫少有興趣的話,的確是可以精誠合作的。”
溫少宇聽的心微微一跳,這算是什麽意思?送他好處嗎?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陳珞,陳珞接著道:“工業革命之後,全世界範圍內工業產業大發展,就拿國內來說,不管是對內輸入還是對外輸出,都是逐年呈幾何形態的增長,能源和礦產這一塊,則是工業發展的一個命脈所在,控製了這一塊,就是掌控了未來。”
他的語速很慢,給溫少宇思考的時間,溫少宇是個聰明人,哪裏會不明白陳珞這話語裏的意思,他低聲道:“陳少,這個話題我很有興趣,也很心動,但是我想,我還要再想想。”
“無妨,大家都有時間。”陳珞饒有深意的說了這話,低頭喝起茶來。
此刻,溫少宇算的上是心~潮湧動,原本這一次來見陳珞,是就宋博楠馬紅駿之事做一個了結,順便緩衝緩衝和陳珞之間的矛盾,至於合作,他沒想過,也不認為會有合作的機會。
甚至,在陳珞提出這個問題之後,他還在想陳珞是否是刻意羞辱,但是現在,他卻是明了,不管是在什麽時候什麽環境,陳珞這個人永遠都不簡單,他太會把握機會搶占先機了,一言一語,看似漫不經心的說出來,實則卻是句句都有深意。
不過陳珞在這個話題上點到即止,他就算是有天大的興趣,也是不會追著問下去了,這是一個姿態的問題。站在他這個位置,不是不可以輸,但是就算是輸,也要輸的漂漂亮亮。
彼此的見麵時間不超過二十分鍾,送走陳珞之後,溫少宇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給郭虢國,聲音有些沉重的道:“被你說中了。”
那邊郭虢國笑了一聲,道:“我早就說過,骨子裏,你和他是同一類人,他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也清楚自己在什麽時候應該做什麽事情。他強勢,但並不代表他是個莽夫。”
溫少宇苦笑:“可是我的心理並不平衡。”
郭虢國便是正色道:“溫少,我覺得,你在這件事情上的得失之心太重,你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是你卻不清楚,該怎麽給自己角色定位。陳珞,已經不是當初雲山市那個陳珞,他變了,你卻沒變。”
一語驚醒夢中人!
溫少宇臉色大變,後背禁不住有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的確如郭虢國所說,他之所以會如此的心理不平衡,很大一個程度,就是當初在雲山市的時候在腦海裏留下的剪影太深,以至於使得他看問題的時候太過片麵和極端。
而當陳珞一腳踩在宋博楠頭上的時候,這個少年人頭角的崢嶸,已經一點一點的露出來了。陳珞的強大,已經足以讓所有人為之敬重和側目了,他雖然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是卻一直沒能補齊心理的落差。
歎一口氣,溫少宇道:“我明白了。”
說著,溫少宇掛斷電話,臉部表情極為複雜。
有些東西變了,唯一沒變的,隻是他本身。
這兩年,他一直都是停滯不前,而陳珞,則是大跨著腳步,迎頭追趕,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然和他齊頭並進。
陳珞,假以時日,或許我該換種姿態,仰望你了吧!
溫少宇低喃一聲,情緒難以名狀!
……
隨著馬紅駿判決落下,宋博楠的沉寂,溫少宇視線的轉移,燕京這場轟轟烈烈的大戲,漸漸的落下帷幕。
邱國華的大院之中。
邱國華手裏舉著酒杯,笑眯眯的對陳珞道:“陳少,我昨天接到了一個電話,我猜想你一定會對通話的內容感興趣。”
“哦,說什麽了?”
邱國華道:“昨天中紀委有人去了宋允常的家裏,呆了差不多兩個小時。”
“嗯?消息確定?”
“確定。”邱國華用力點頭,“雖然談話的內容並未公布,但是顯而易見,宋允常那邊會有些小麻煩了。”
陳珞愉快的笑了起來,這的確算是一個他很感興趣的話題,他道:“宋博楠的臉,現在應該是很難看吧。”
邱國華幸災樂禍的道:“可不是,那家夥平日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現在卻是老老實實的在單位坐班呢,估計是被嚇壞了。”
陳珞有些遺憾的道:“可惜,若是知道談些什麽就好了。”
邱國華失笑道:“若是知道談些什麽的話,宋允常估計也完蛋了。”
說著,兩個人都是大笑起來。
徐天宇剛從外麵進來,見著二人笑的促狹的樣子,好奇的問道:“笑什麽呢?”
邱國華道:“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徐天宇驚訝的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邱國華點頭,徐天宇就是笑道:“看樣子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不過大人物之間的事情,我們還是少參合的好。”
說他一屁股在陳珞的身邊坐下,問道:“陳少什麽時候走?”
“快了,就在這兩天吧。”
“走之前可得通知一下,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認識。”
“一定。”陳珞點頭。
在一起聊了一會,陳珞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拿起來一看,起身往外麵走去:“有人來接我了,先走了啊。”
邱國華打趣道:“陳少,看不出來你還是妻管嚴啊。”
陳少瞪他一眼,快步離開。
邱國華和徐天宇相視一眼,微微一笑。
笑歸笑,但是在燕京的這一係列事件之中,他們兩個所獲得的好處,那卻是難以估量的。二人心中也是明白這一點,表麵上不說,對陳珞卻是極為信服和感激。
“忽然覺得,現在的日子,才是真正的過日子啊。”邱國華感歎道。
“怎麽,屁股坐不安了,想動一動?”徐天宇問。
邱國華笑:“我這屁股再坐不住,也是沒地方可以動了,倒是你,快要升了吧。”
徐天宇點頭:“組織上找我談過話了,不過我還沒確定到底該去哪個位置。”
邱國華道:“燕京這邊水太深,你若是真的有意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的話,我想,江南省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以你的資曆,混個縣長縣委書記什麽的,不在話下吧,何必在這裏受氣。”
徐天宇本一直在猶豫這個問題,聽的邱國華這話,不由眼前一亮:“不錯,男兒誌在四方,就應該這麽做。”
邱國華趁機提醒道:“我聽說雲山市那邊的市委書記犯了點事……”
話隻說一半,剩下的,全憑徐天宇自己去理解了。
徐天宇喝掉杯子裏的酒,用力將杯子砸在桌子上,大聲道:“雲山市市委書記,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