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呂鶴先進入雲山市的高調,武遠離開星城前往衡水市任職則是相當的安靜和悄然,武遠臨走之前打了一個電話給陳珞,說了一些為官之道,這些看似陳珞用不上,實則大有深意,這是武遠在教他怎麽和莫建軍這類人打交道。

隻是武遠所能做的終究有限,這個電話,也算是他所能盡的最後一點力量了,陳珞還是感激不已,說一聲:“節節高升。”

電話那頭的武遠嗬嗬一笑,意味深長,不知道是承了陳珞的這番祝福,還是自我嘲笑。

除了武遠的這個電話之外,副省長石原也是打過一個電話給陳珞問詢關於曙光集團總部的事宜,陳珞的答案一成不變,石原好生失望,這一次,是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了。

至於石原會和莫建軍那邊怎麽說,陳珞卻是管不著了,事情的結果就是這樣子,莫建軍要是真的打算撕破臉皮的話,他也隻能接招,更何況,莫建軍未必敢撕破臉皮。

政治本就是妥協和製衡的產物,不說莫建軍在江南省沒能一手遮天,就算是將來他真的一手遮天,他還是必須要向上級妥協,有的時候,權利的效應,永遠是大過人的內心的欲望的。

這件事情,到這裏告一段落,似乎結束了,讓陳珞意外的是,他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陳珞,你好,我是劉奎。”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極為雄厚,聽這聲音,不難想象這位最近在電視上出鏡率很高的江南省省長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物。

“劉省長,你好,我是陳珞。”

劉奎在那邊爽朗一笑:“很好,總算是聯係上了,怎麽樣,有沒有時間。”

“請問有什麽事?”

劉奎捕捉到陳珞話語裏的一絲謹慎,道:“一點私事。”

“那好,時間地點你定。”

……

劉奎原是雲崖省的省長,空降江南省,隻能算是平調,不過此人在雲崖省的時候,就以強勢的手腕出名,在雲崖省本省,擁有相當高的人脈和威望,雲崖省的很多人也都認為,這種誌存高遠的人物,將來肯定是要進入內閣的,卻沒想到,劉奎來到了江南省。

說不上是得意還是失意什麽的,因為對於劉奎本身而言,他也是知道,他在江南省省長的這個位置上所待的時間不會太長,他隻是來過渡的而已,真的詳細以私人關係來論算的話,那就是給宋允常打頭陣的。

雲崖省被劉奎治理的流水難進,他習慣性的高調和強勢,甫一來江南省,就是迅速大刀闊斧的改革,短時間內,竟是有將江南省打造成第二個雲崖省趨勢。

這種局麵,某些人樂見其成,某些人,則是一片慌亂,這慌亂的人群之中,首當其衝的,自然就是江南省的省委書記莫建軍了。

劉奎和莫建軍在來江南省之前從未見過麵,但是派係上的分別注定使得二人做不成朋友,隻能做政敵。這一點,可以說,是莫建軍的悲哀,因為他的對手,太過強大。

而如今,陳珞所要麵對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雖然劉奎說的是私事的原因見麵,但是這話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還是要好好的思量一番的。

……

二人見麵的地方也甚有新意,劉奎是一個京劇迷,見麵的地方,就是在一個戲劇院,陳珞陪同著他一起,看了一場京劇。

現實中的劉奎,和電視上的劉奎不太一樣,他的穿著打扮都是極為尋常,身形極為精瘦,和主流的國家幹部的形象相去甚遠,很有著艱苦年代的那些窮遠地區的基層幹部的氣息。

不過,一說起劉奎那傳說一般的經曆,就沒有任何人能輕看他一眼,即便他此次和陳珞見麵是微服出行,但是上位者的氣息,在他身上體現的相當明顯,就連陳珞這種勉強算是見多識廣的人,也是能夠很強烈的感受到來自劉奎身上的那種很強硬的氣息。

強硬,並不是強勢,相反,盡管外界所傳如何如何,劉奎本質上還是一個相當低調內斂親民的人,他的姿態放的高高好,不會太過傲慢,卻也絕對不會讓別人產生傲慢情緒的人,個中分寸,拿捏的極為到位,這種人,要麽是大智若妖,要麽就是胸無城府,而很顯然,劉奎屬於前者。

一曲京劇完畢,曲終人散,偌大的劇院,就隻剩下坐在前排位置上的二人。

劉奎端坐的姿勢一直都很筆挺,他遲遲沒有說話,似是在回味那一幕京劇所帶來的震撼一般,良久,他摸了摸口袋,要摸出煙來,這才發現忘記帶了。

陳珞遞過煙給他,劉奎說聲謝謝,小心的拿出一根點燃,抽上一口,表情愉悅。

“好煙。”劉奎誇讚道。

陳珞淡淡一笑:“五塊錢一包的煙,劉省長抽出什麽味道了。”

劉奎道:“其實抽煙和喝酒是一回事,酒逢知己千杯少,煙逢知己,亦是不分貴賤,一概都是好煙。”

“這話倒是聽的新奇,第一次聽說,那依劉省長來看,您所抽過的煙,哪一種煙是最好的。”

劉奎又抽一口煙,似是回憶一般的道:“在雲崖省的時候,我有一次到基層視察,當時去到一個黎族的小村莊,村裏的老人用孩子們讀書的書紙包了一點煙絲給我,猛一抽起來有點嗆鼻,越抽,才越是感覺到那煙的味道好啊。”

陳珞道:“劉省長當時抽的不是煙,而是人間疾苦。”

劉奎自嘲一笑:“沒你說的那麽偉大,我當時的想法也很簡單,我抽了人家的煙,就要為人家做一點事情,後來呢,不知道是誰知道我愛抽煙,還愛抽好煙,就是一個勁的往我手裏塞煙,一開始我還有些自得,到後來慢慢發現這一點,就是覺得那煙苦而無味,慢慢的,煙癮也沒那麽大了。”

“那在劉省長看來,我現在給你的這煙,又代表什麽意思?”

“你這煙啊,煙味很濃,帶著一股子的糙味,卻又相當的刺激,讓人欲罷不能。”

這基本上不是抽煙,而是在以煙喻人了,陳珞心想這劉奎倒也是一個妙人,抽煙這種傷人身體的事情,也能說出這麽多的大道理來。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劉奎說的句句在理,看似樸實,實則意味深長。

不過很快,陳珞就是發現自己的情緒被劉奎帶動了,暗暗一驚,難怪連莫建軍都在此人手裏落入下風,這劉奎,著實不簡單啊。

神色一凜,陳珞也是點燃一根煙抽了起來,他道:“我抽這煙,其實就是煙,一股子的泥土味,很刺鼻,不過偏偏戒不掉。”

劉奎哈哈大笑:“你這才是最高境界啊,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返璞歸真,才是大道理,倒是我俗氣了。”

說著,劉奎大口抽一口煙,將手裏的半截煙一口氣抽掉,算是將煙這個話題給結束掉了。

扔掉煙頭之後,劉奎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來,遞給陳珞:“受一位故人所托,帶給你的。”

陳珞沒有立即伸手去接:“故人是誰?”

“我想你看了之後就知道了,不便多說。”劉奎神色很正,那股上位者的氣勢,又是自然而人的流露出來。

陳珞接過那個小盒子,隨意揣在口袋裏:“倒是為難劉省長有心,方便的話,也幫我向你那位故人傳一句話,我在星城等他。”

劉奎嗬嗬一笑:“你似乎知道是誰?”

“我隻能排除掉不會是誰,畢竟,以劉省長的背景,然後讓您辛苦這一遭的人,還真是太少了。”

“未必有你說的那麽高深莫測,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在我看來,不過是舉手之勞之事,別人能做,我自然也能做。”

陳珞眼眸一合一閉,“那麽請劉省長不要忘記了幫我傳那句話。”

“一定。”劉奎點頭道。

而劉奎似是打定主意隻談私事,不涉公務的緣故,兩個人聊天的話題相當瑣屑,偶爾更有機鋒,最後都是莞爾一笑,無解的命題,輕描淡寫的帶過去便是,沒必要為之傷神。

劉奎的這種做派,陳珞不清楚他是習慣使然還是在他麵前刻意為之,但是有一點毋庸置疑,那就是劉奎此人的政治素養,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陳珞好幾次試探,幾乎下一句話,就要將當前星城兩個最敏感的話題給扯出來,劉奎卻是一語截斷,輕易開展一個新的話題,似乎對機場改造,對新城區建設,對莫建軍一點興趣都沒有一般。

但是事實如此嗎?自然不是嗎?

劉奎若然真的超脫的話,,他自然不必用如此強勢的方式來~~經營江南省,也不至於在省委常務會議上屢次和莫建軍撕破臉皮,隻能說此人的智慧和涵養實在是太高,對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罷了。

說到最後,關於陳珞和莫建軍之間看似過從親密的關係一直都未能點破,倒是劉奎厚顏從陳珞那裏要了幾次煙,似乎這五塊錢一包的煙,滋味真的有多麽的好一般。

臨走之前,劉奎輕輕的拍了拍陳珞的肩膀:“這煙真的很不錯。”

然後,他手裏夾著一根煙,以一種飄然的姿態離去。

陳珞看一眼手裏空掉的煙盒,再看一眼已然遠去的劉奎,心想這人的眼力和洞察力還真是讓人心駭,他應該是看出來他手裏沒煙,便是知道自己是時候離開了,不必接著留下來,沒話找話說。

當然,最後的那一句,這煙真的很不錯,也是大有深意的,因為如若僅僅是說煙不錯的話,劉奎根本就沒必要看似畫蛇添足實則畫龍點睛的來這麽一句。

而從這一點上,也是看出劉奎的那一種不顯山不露水的智慧來,從這一點來看,劉奎今日邀約前來見麵,表麵上所說的隻談私事,但是他未必隻甘心談私事,但是在那一個大前提下,很多的話,在這種時機,未必好開口。

而且之前陳珞和莫建軍走的很近,算是劉奎的半個政敵,兩個人第一次見麵,更多的不是談事,而是試探。

試探的結果,彼此都是相當的滿意的,劉奎這才會在最後留下這麽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這煙真的很不錯。

看似是點評煙,實則是在點評他這個人。

很簡單的一個理解,就是劉奎有意和他進一步接觸了,至於能不能進一步接觸,主動性全部都在他的身上,他若是願意,那自然是好,若是不願意,劉奎的這一句隱晦的話,也不至於讓他丟了臉麵之類的。

總之是一語雙關,能進能出,不管是給自己,還是給陳珞,都留有充分的餘地,這份智慧,真是少有人能夠企及了。

這就是上位者的大智慧嗎?這就是身經百戰之後所錘煉出來的智慧嗎?

陳珞想著這一點,手指不知不覺的收縮用力,將煙盒給捏扁,他忽然微微一笑,大步朝外麵走去。

上了車之後,陳珞才拿出口袋裏的那個小盒子,小盒子很小,類似於一個鑽石項鏈錦盒,不過有人托劉奎送過來,姑且不說那個人的身份如何,這盒子裏的東西的分量,也是可見一斑了。

陳珞沒有一絲猶豫的打開,打開之後,入眼,是一張女人的上半身的照片,照片應該是女人在浴室裏洗澡的時候被偷拍的,雖然沒穿衣服,但是水霧氤氳,使得照片上的女人如裹一層輕紗,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但是還是能夠看到女人曼妙的身姿。

陳珞看一眼,闔上盒子,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根本就不用想是誰將這東西托劉奎交給他的了,隻有宋博楠,因為除了宋博楠之外,其他的人,不可能擁有這種照片。

“這算是什麽?示威嗎?宣布這個女人的歸屬權?”陳珞冷冷一笑,宋博楠,你這是黔驢技窮了嗎?居然會使出這樣的手段,莫非真的覺得能夠刺激到我讓我望而卻步不成,會不會覺得,太下作了一點?卻不知,我早已知道你和溫歆顏之間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你這一手,注定是要讓你失望了,這張照片,就交給我好好的保管和賞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