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珞原本是要親手將錢交給關淩,具體問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哪裏知道一到公司就被包弋陽給纏住了,根本走不開。
包弋陽來找陳珞還是因為葉鬆照的事情,被陳珞打進醫院的葉敏昨天晚上就出院了,以葉鬆照的意思,是時候見麵了。
陳珞知道這件事情葉鬆照估計是心裏憋了一口氣,這是在暗中通過包弋陽對他施壓,原本還想拖兩天,可是見包弋陽臉色嚴肅的厲害,也就答應下來。
包弋陽充當司機,載著他去事先約好的地方,鄭重的道:“你知道葉鬆照有個外號叫什麽嗎?”
“嗯?”
“笑麵虎。”包弋陽道。
“笑麵虎?很有意思啊,不過你爸可是青龍,他就算真的是一頭老虎,也得乖乖的趴下。”
包弋陽臉色大變,幾乎沒捂住他的嘴巴:“話不能亂說,你這是要害人啊。”
龍素來代表氣運,這種話,對官場之人,可謂是極大的忌諱。
陳珞大笑:“你別緊張行不行,我也就是隨口一說。”停頓了一下,他接著道:“我聽說葉鬆照是你爸的得力助手,對還是不對。”
包弋陽道:“市委書記和市長,分管黨政,級別上一樣,哪裏會有助手之說。”
陳珞聽這話覺得不太對勁,疑惑的道:“傳言有誤不成?”
包弋陽解釋:“中海這塊地方是什麽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全國上上下下無數雙眼睛都盯著這裏,市委書記和市長這兩個位置,更是競爭激烈,一旦換屆,其中的爭鬥用頭破血流來形容一點都不誇張。如若能往上走一步就是天堂,往下,無疑就是地獄,你覺得葉鬆照會一點野心都沒有?”
陳珞道:“如此看來,葉鬆照隱藏的很深啊,這個人很不簡單。”
包弋陽點頭:“中海這塊地,就沒一個簡單的人,一會見麵你稍加注意一點,他雖然明著不能把你怎麽樣,但是卻也不至於隨隨便便就當做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陳珞笑道:“我倒是不擔心,不是還有你嗎。”
包弋陽沒好氣的道:“當初警察方麵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小子沒安好心,是打定主意要拉我下水啊。”
陳珞道:“這種時候,未嚐不是試探葉鬆照態度的好時候,別說你沒想法。”
包弋陽嘿嘿的笑:“我隻是一個生意人,你別將問題想的太複雜。”
陳珞唾他一臉:“真惡心。”
……
許是長時間身居高位的緣故,葉鬆照是一個很講究排場的人,和陳珞見麵的地方是他選的,在一處閣樓內。
這是一家私房菜館,因為葉鬆照的到來,菜館對外暫停營業,陳珞和包弋陽到來的時候,葉鬆照已經來了。
他在小包廂裏喝茶,葉敏也在。
上次陳珞下手有些失分寸,葉敏還真是吃了很大的苦頭,雖然沒有真正的傷筋動骨,也是遍體的瘀傷,這都幾天過去了,他的臉上還有一塊淤青。
見著陳珞的時候,葉敏的神色有些凶狠,不過因為葉鬆照在,他並未發作。
包弋陽淡笑著和葉鬆照打招呼:“葉市長,人我給你帶來了。”
葉鬆照看向陳珞,淡淡點頭,道:“你就是陳珞。”
“是我。”
“坐。”葉鬆照沒有握手,也沒有起身的意思。
包弋陽就拉著陳珞坐下,拿起茶壺給葉鬆照續水,一邊倒茶一邊道:“好茶好茶,我今日算是跟著沾光了。”
葉鬆照道:“這茶葉是你爸送給我的。”
包弋陽立馬尷尬,一記馬屁拍到了馬腿上,不過他臉皮厚,應變靈活,“老爺子什麽時候這麽大方了,這茶葉我可從來沒喝過,不行,一會要去他書房偷一點。”
葉鬆照這才微微一笑:“不像話。”
兩個人之間的對話,葉鬆照一直都是以長輩自居,言語之間,帶著威勢。
他和包弋陽說話的時候,沒有看陳珞一眼,倨傲的很,顯然是要將陳珞晾晾,磨一磨陳珞的銳氣。
對這種做派,陳珞是見怪不怪,並不放在心上,他安靜的喝著茶水,也不曾抬頭。
而包弋陽見他這樣子,還真有將泥腿子當到底的意思,這時對葉鬆照道:“葉市長,我聽聞市裏將會有一場人事變動,可是真的?”
葉鬆照因為這話,拿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繼而將茶杯放到桌子上,緩緩道:“熊副市長病倒了,肝癌晚期,前幾天已經遞交了辭職書,市裏考慮到他身體的情況,批準了,如此一來,人事方麵,的確會動一動。”
這並非什麽機密,熊副市長的醫療單也早已公布,所以這話葉鬆照說的很隨意。
包弋陽賊頭賊腦,再問:“葉市長可有什麽心儀的人選?”
葉鬆照微微一笑:“你不是向來對政治不感興趣的嗎?今兒怎麽有刨根問底的趨勢了?”
包弋陽撓頭,假裝憨厚:“我就是好奇,好些人向我打探這方麵的情況呢,你也知道我爸那人是一個老古董,這些話,是肯定不會和我說的。”
葉鬆照道:“這方麵的事情有些複雜,包書記不說有他的想法,既然如此,你還是不要多問的好。”
包弋陽心底暗罵一句老狐狸,笑道:“聽你們一個個都守口如瓶的,難道這位副市長的人選不是從本地提拔,而是從外麵派來的不成?”
葉鬆照苦笑搖頭:“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你要是真有興趣,去問問包書記。”
葉鬆照似是有些忌諱,不願多說,包弋陽心有不甘,卻也不好多問了,敬葉鬆照一杯茶。
而二人之間的這一番談話之中的信息,卻是讓陳珞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以葉鬆照的態度來看,這次中海市市委的人事變動,肯定是以外調的方式進行了,隻是不知道那個人會是誰罷了,不過不管是誰,中海市這邊原本鐵板一塊的局麵應該會有點變動。
葉鬆照這時看向陳珞,道:“陳少從進來就沒怎麽說話,在想什麽事情?”
陳珞微笑道:“我對政治不懂,插不進嘴。”
葉鬆照道:“我有聽聞當初江南省的省長和省委書記的落馬事件和你有關?”
陳珞搖頭:“謠傳罷了,我一個商人,哪裏有這麽大的能量。”
葉鬆照眼睛微微一眯:“陳少不必謙虛,天縱之才,早晚大放異彩,很多人都看好你。”
陳珞笑:“葉市長也是這麽看的嗎?”
葉鬆照微微一怔,沒想到陳珞居然會將話題拋到自己的身上,他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陳珞莫名覺得事情有古怪,畢竟進來都有十分鍾了,話題一直都沒切入關鍵點上,他可不會認為葉鬆照隻是請他來喝茶那麽簡單。
好在這個時候飯菜端了進來,在包弋陽的牽引之下,氣氛稍稍變得活躍一點。
葉敏倒了一杯酒,忽然站了起來,對陳珞道:“我們喝一杯,你敢不敢?”
“這杯酒,有什麽含義嗎?”陳珞拿著酒杯在手裏把玩,並不著急喝下去。
葉敏笑的冷冽:“我早就聽說陳少手段非凡,人中龍鳳,今日一見,名不虛傳,我很開心,這樣算不算?”
他說很開心,可是那表情已經有些猙獰。
而陳珞又豈會聽不出他這話語裏的嘲諷之意,微微一笑:“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麽誇我,挺好的,我陪你喝。”
他的話剛落音,就是聽到啪的一聲拍桌子的聲音響起,一直都表現的雍容淡定的葉鬆照,此刻橫眉冷臉對著葉敏:“你這話含針帶刺的是什麽意思,難道以為我聽不出來不成?在校園裏開快車,差點撞到人,難道你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要不是陳少出手的話,我都要好好的教訓你一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如此嬌蠻。”
葉敏對葉鬆照是極為忌怕的,被這話弄的臉色蒼白,不知所措。呆呆的站在那裏,手裏的酒喝不是,不喝也不是。
陳珞臉上有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慢慢的將杯子裏的酒喝完,朝著葉鬆照笑道:“葉市長太過激了,不過是一點小事,我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
葉鬆照怒聲道:“這怎麽能夠算是小事?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小事都做不好,大事又如何去做?”
這話一出,坐在陳珞身旁的包弋陽臉色微微一變,不過他是個人精,很快就是恢複正常的神態,他又哪裏會聽不出來,葉鬆照這話表麵上是在批評葉敏,實則嗬護至極,三言兩語就將那件事情歸結成小事,言下之意就是陳珞出手太狠,小題大做。
他不由看向陳珞,以為陳珞應該會發火才對,哪裏知道讓他意外的是,陳珞臉上笑意不變,陳珞拿過酒瓶,將自己杯子裏的酒倒滿,遙遙敬向葉鬆照,道:“葉市長高風亮節,不避親賢,實在是讓人刮目相看,我敬你一杯。”
包弋陽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小子在裝傻,避重就輕,旋即就是一樂,他倒是想看看,今日陳珞和葉鬆照,最後會如何收場。
葉鬆照顯然也沒想到陳珞會說出這樣的話,但是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如此爽快的喝下這杯酒,因為一旦他喝下這杯酒,那就代表著陳珞和葉敏之間的矛盾揭過去了,那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葉鬆照道:“不著急喝酒,我今日要先教訓教訓這個混賬東西。”
說著,又是啪的一聲,葉鬆照一記耳光甩在了葉敏的臉上,響聲清脆,包弋陽目瞪口呆,陳珞也是愣住,沒想到葉鬆照竟會如此的決絕。
葉敏似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被打的懵了,轉身就要跑,葉鬆照又是一聲低吼:“給我站住,今日你不向陳少道歉就別想走。”
葉敏停下腳步,怨毒的看向陳珞,咬牙道:“對不起。”
陳珞這個時候不得不說:“沒關係,這件事情我也有不對,你不必放在身上。”
葉敏鼻子裏哼出一聲,不再說話了,葉鬆照一把將他拉的坐下,舉起杯子朝陳珞道:“陳少,誤會解釋清楚了就沒事了,我敬你一杯。”
葉鬆照很是鄭重的站起身來,舉杯敬向陳珞,陳珞這時就算是想坐著也坐不住,隻得和他喝了一杯。
包弋陽在一旁看著,則是不停的感歎葉鬆照此人之老奸巨猾,表麵上他是在打葉敏,實則是借著這一個巴掌來提醒陳珞,並且連誤會這樣的字眼都用出來了,然後再起身敬酒,這個時候,幾乎是將陳珞逼的下不來了,這杯酒,就算是不想喝也得喝。
他同時在心裏想如果自己遇到這樣的情況的話會怎麽做,短時間內,也難以想出更好的應對辦法。
陳珞喝了一杯酒,表情不變,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淡笑道:“葉市長實在是太客氣了,無端讓人受寵若驚,真是令人汗顏。”
葉鬆照道:“做錯了事情,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不管他是什麽身份,葉敏雖然是我的兒子,也不能例外。”
陳珞微笑道:“葉少畢竟年紀還小,有的時候不分輕重是可以理解的。”
葉鬆照鼻孔裏出氣:“年齡並不能說明任何問題,若說三歲小兒殺人,難道就不能行之於法不成?”
陳珞道:“有句古話叫子不教,父之過,三歲小兒殺人,其罪惡之源說到底還是源自其父母,這點我們必須酌情考慮。”
葉鬆照道:“個人言行連累父母,未免有失偏頗?”
“人之初,性本善,小孩子本性善良,如若不是因為外物的誤導,絕然不可能做出窮凶極惡之事。”
葉鬆照眼睛微微一眯,道:“情理可言,於法卻說不過去。”
包弋陽在一旁聽的二人的對話,一陣心驚肉跳,二人所談的話表麵上沒什麽,實則暗中針鋒相對,你來我往,誰也不肯輕易服軟。
特別是陳珞那一句子不教父子過,更是直接將葉鬆照給帶了進去,直指家教不嚴,縱子乖戾,可是偏偏說的不著痕跡,這份勇氣和智慧,幾人能有?
這時有聽陳珞道:“葉市長所言甚是,倒是我太過理想主義了,我再敬你一杯,今日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他率先將杯子裏的酒喝掉,不給葉鬆照拒絕的機會,葉鬆照眼角青筋跳動,知道陳珞是有意為之,也隻能喝下一杯酒,這一次,被陳珞扳回一局。
……
直到從菜館出來,包弋陽還是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即便事情並未將他牽涉其中,他的臉色亦是不太好看。
這個時候包弋陽終於明白為什麽當初包長卿執意不讓他進入官場,以他的性子,根本就無法適應那種氛圍,而因此一來,他對陳珞更是敬佩,這個不過十七歲的少年人,他到底是怎麽成長的,怎麽會有如此智慧,連葉鬆照那種人都不能折其鋒。
當然,因為陳珞太過鋒芒畢露,這個飯局最後是一個不了了之的結局,不過以他對葉鬆照的了解來看,葉鬆照肯定是被徹底激怒,不會輕易的放過陳珞了。
陳珞同樣有著這方麵的擔憂,他和葉鬆照交鋒的時候表麵上淡定從容,實則內心想法很多,再者葉鬆照這個敵人實在是樹立的太過古怪,這並不是他想要的。
包弋陽歎了一口氣,朝他伸出大拇指,道:“陳少,我以前總是聽說你怎麽厲害,這下是徹底的服氣了。”
陳珞無奈的道:“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們父子聯手做戲,要是我一直沒動靜的話,豈不是被踩著打臉?”
包弋陽道:“雖然做戲的嫌疑很重,但是那個巴掌卻是打的相當用力,連我看著都覺得臉皮子火辣辣的疼。”
陳珞道:“他那個巴掌應該是想打在我的臉上才對。”
包弋陽點頭:“可惜你沒給他機會,反而一再的觸及其底線,這件事情可能會有點麻煩的。”
陳珞苦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若他真的要對我動手的話,希望他能付出代價才好。”
淡淡的一句話,卻無法掩飾其霸氣。
包弋陽早就知道陳珞的身份不一般,靠山更是不一般,心想如若葉鬆照犯渾的話,未必能討到什麽好處,也就不再多想,他更願意去想的是這一次中海市市政府人事變動,葉鬆照扮演一個什麽樣的角色,隻是可惜多番試探,葉鬆照的牙關一直都咬的很緊。
陳珞也是在想著這事,這時就是順嘴問了出來,包弋陽猶疑了一下,道:“這次熊市長的病單出來之後,引起的反響很大,熊市長是主管工商財政的常務副市長,權利大的很,那個位置,盯著的人自然很多。市裏麵的人運作,上方也在盯著,我隱隱聽說,不管是宋家還是潘家,都有一些動作。”
“潘家?”陳珞咬住這兩個字,沒由來就是想起潘東明來,以潘東明的資曆,他能夠勝任這個位置嗎?當然,如若真的是潘東明的話,那對他而言,可真是一個好消息。不過潘家如若真的要在這方麵有所動作的話,肯定也是要付出相當的代價和妥協的,這個位置,並不是那麽好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