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婉轉相勸

“雁回。”門外有人柔聲喚了楊雁回的名字。

卻是莊秀雲母女來了。此時的莊秀雲已是憔悴不堪,半分不見往日的明媚鮮妍。

村裏的媳婦們嘴快,才半天不到的工夫,楊雁回再次被摔傷的事就傳遍了全村。莊氏母女聽說此事後,便趕來看雁回。

秀雲進得楊雁回屋中時,眼睛還是紅的,顯是剛剛才哭過。看來她已在閔氏那裏,聽到了那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

楊鴻和楊雁回這邊,卻是一點聲兒也沒聽到,可見她是怎樣克製自己的。

楊雁回忙招呼她母女二人坐下,楊鴻很識趣的退開床邊,起身問莊大娘好。

莊秀雲坐到繡床邊上,瞧著雁回的模樣,甚是心疼,蹙眉道:“怎麽這麽不小心?都怪楊鶴那個混小子。”

楊雁回好似沒看到她眼角的淚痕,隻是笑道:“又不是什麽大傷,如今二哥都快成全家的罪人了。爹娘教訓過了不算,於媽媽、何媽媽也說了他。如今姐姐也要說他。我看他改明兒都不敢出街門了。村裏的長輩見到了,還不都得訓他一頓才好。”

莊氏母女沒心情說笑,聽楊雁回故意說俏皮話,都隻是應景的咧咧唇角。

楊雁回見她二人如此,一個想法從心頭轉過,便又道:“秀雲姐,我今兒個才又去上學,便聽到了一宗趣事,我給你說說吧。”

莊秀雲溫聲笑道:“往常都是你纏著我說故事,現在你到有故事給我講講了?”

因憐她受了傷,莊秀雲雖然興致缺缺,但還是依著她道:“那你也給我們說說。”

楊雁回便裝模作樣講了起來:“說是前些日子,京裏有個獨自出遠門做生意的人,在回家的船上,竟發現他的娘子與人通奸。”

莊秀雲奇道:“不是說獨自出遠門麽?這是如何發現的?”

楊雁回便解釋道:“那生意人在船上結識了個友人,二人把盞言歡。那友人便在酒後向這個生意人說,他在京裏認識了一個獨守空房的小媳婦,自己如何如何的愛那小媳婦,那小媳婦也願同自己一同逃去。隻是自己還沒有安排好落腳之處,便讓那小媳婦再等等。他回鄉選好了落腳之處,再悄悄來接那小媳婦一同逃去。生意人原本隻當個笑話聽,結果那友人酒後發熱,便解了外衣,露出裏頭的汗衫。那生意人一看,這不是自己的汗衫麽?方知友人口中的小媳婦是他的娘子。”

莊秀雲母女都被這事給嚇到了。

莊秀雲心中一緊,問道:“那……那後來呢?那生意人豈不是要將她的娘子打個半死?”

打個半死還不算,隻怕還要開祠堂審那女子,當著族人的麵再拷打她。最後不是將她沉塘,就是要逼她自盡。

哎,如此耐不住寂寞,與人通奸還被丈夫發現,能有什麽好下場?

楊雁回便搖了搖頭,故作高深道:“若是如你說的那般,這也就不算是一宗有趣的新鮮事了。奇就奇在,那生意人回家後,隻是哄著他娘子回娘家住幾日,卻又悄悄留了一封休書給了送他娘子回嶽家的婆子,讓婆子將休書交給了他的嶽父嶽母。就這麽悄悄的休了妻。”

莊秀雲呆了半晌,這才輕聲道:“如此……也算厚道了。沒有將他娘子做的醜事張揚出去,也算是給雙方留了麵子。那小媳婦好糊塗呀。這樣好的丈夫,卻不知珍惜。”

楊雁回卻道:“倒是那個男人覺得自己不好,貪圖蠅頭小利,撇下娘子在家,獨自出門那許多日子。”

莊秀雲聽了這話,一個沒忍住,撲簌簌落了一串眼淚下來。

想想人家的丈夫,再想想她自己的丈夫……

剛成婚時,文正龍待她溫柔寵溺,甜言蜜語說了一籮筐,她還滿心以為自己掉進了福窩。可是沒想到,他變心變得那樣快……

文正龍何曾這般為她著想過一星半點?

莊大娘眼瞧著女兒哭成這般,也忍不住紅了眼眶,眼瞅著就要哽咽出來。

楊雁回忙另外拿了一條手帕給莊秀雲拭淚,口中道:“秀雲姐,你莫哭呀,我初時聽到這裏時,也感動的落淚了。人家還笑話我呢。我瞧你這眼淚,怎地比我還多呢?待你聽到後頭,豈不是更要哭了?”

莊秀雲收了眼淚不哭了,問道:“這事還……還沒完?算了,我也不聽了。被休的女人,後麵能有什麽好日子過不成……”說到後來,她麵上一片淒然之色。

楊雁回道:“我也不知那小媳婦如今過得好不好。隻知道她後來被父母另嫁到別處去,給一個知縣做了二房。想來也是衣食無憂吧。她上船走的那日,那生意人把她原先在家裏用過的物什,什麽衣裳、首飾細軟,全都收到箱籠裏,抬去了船上,交割給那婦人,與她做個贍嫁。”

所以說,和離有什麽可怕的?和離的女人,未必活不下去。另嫁他人也未必就差啊。不能給官老爺做二房,還不能給尋常百姓做正妻麽?

莊秀雲母女倆聽得目瞪口呆。

竟還有人被戴了綠帽子後,如此有情有義?

怔了半晌,莊秀雲才幽幽歎道:“好癡的男人。他定是受不了他的娘子負了他,所以才休了她,可是又放不下心中的情意。”

莊大娘關注的角度跟女兒截然不同,她歎道:“人家生在京裏就是命好。要是換了咱們這裏……唉!那女兒莫說是被休回家的,就算是和離回家的,也要被人唾罵。”

楊雁回道:“可咱們距離京中也不遠哪!”再說,給人在背後唾罵難道就那麽可怕麽?比恪守婦道、孝順公婆卻天天被人糟踐還可怕?

莊大娘便道:“你到底還小,對人情世故不大懂。人都說三裏不同風,五裏不同俗,何況咱們距離京中還有近三十裏地呢。唉!”她真是不甘心呀。就這麽短的距離,為何京中的女人偷漢子,還能風風光光的跟了縣太爺去過日子,她的女兒卻是想和離也難。

楊雁回聽了莊大娘的話,便覺著吧,這人要是不開竅,實在是太難說動了。

在她看來,女兒都過成這樣了,和離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怎麽莊大娘還盡在這裏說些沒用的呢?

不過好像也不能全怪莊大娘。世事如此,很多女人都認命了。村東的荷花嫂鎮日裏被她男人打,最慘的一次,肋骨都打折了也沒和離。

據說荷花嫂早年還沒孩兒的時候,起過和離的念頭,硬是讓娘家人給勸住了。公公婆婆也保證,以後再不會叫兒子打她了。可是過後照舊!

現如今,荷花嫂連孩兒都有三個了,就更不想著和離這回事了。

楊雁回想了一想,便又裝模作樣道:“我方才講的那個生意人,還算是講理。畢竟是他的娘子有錯,他才會休妻。可若換做不講理的男人呢?拋棄糟糠妻的負心漢可是不少呢。萬一男人另結新歡,卻還要休妻,叫女人怎麽活喲?”

莊大娘一聽,一顆心立時提到了嗓子眼。若這十裏八鄉有哪個女子叫男人休了,哪裏還有活路?回家就得上吊呀!縱然這女子厚著臉皮活著,又有個什麽意思?

倘若那文正龍因著窯姐兒有了身孕,反要休了秀雲……

那還不如和離。和離好歹女兒還有條活路!而且和離的名聲,總比被休要好上許多呢!

先前她還擔心她男人暗地裏存了讓女兒和離的心思,現在哪怕她男人沒有這心思,她反到要勸他生出這心思來。

莊大娘想到這裏,簡直如坐針氈,裝作不疼不癢的和雁回說了幾句話後,便忙忙的拉著女兒走了。莊秀雲一臉的愕然,卻也隻得稀裏糊塗跟著她娘一同去了。

楊鴻便一本正經的起身送客。

待楊鴻返回來後,再不像方才那樣裝死人,隻是好笑的問楊雁回:“你怎麽不把那個《蔣興哥重會珍珠衫》,給莊大娘和秀雲姐講完?”

楊雁回便嗬嗬的笑:“她們自己不愛讀書也賴不得我啊。”不騙白不騙。

“等回頭莊大娘知道上了當,看她不來揍你。竟敢拿著話本小說來唬她!”

楊雁回便道:“我都說了,這事是道聽途說,既然如此,便極有可能是別人杜撰的。再說了,故事是書裏頭的,但寫書的人既這麽寫了,便未必就沒有緣由。”

楊鴻無奈道:“你真是回回都有理。”

楊雁回忽又歎道:“唉,話已至此,我也不能再深勸莊大娘了。到底是人家的家事,我已經很狗拿耗子了。若莊大娘還是執意不同意秀雲姐和離,我也沒有其他法子了。”

楊鴻正要打趣妹妹幾句,忽聞外頭傳來於媽媽的聲音:“少棠來了?是來看我們姑娘的吧?”

兄妹兩個忙向院中瞧去,果見影壁後頭轉出來一個風雅清俊的少年。

季少棠對於媽媽笑道:“還真叫你老說著了。”

便在此時,影壁後忽又轉出來一個身材精壯的方臉少年。

於媽媽便看向季少棠身後:“小焦也來了?”

季少棠聞言,忙回身去看,果然看到焦雲尚。

焦雲尚並未理會於媽媽,隻是衝季少棠高聲道:“少棠也來了?真是巧啊!有日子不見了哈!我怎麽瞧著你越發長得像個娘們兒了?”

這兩個人居然撞到一起了?

想起秋吟的話,楊雁回不由額角一陣跳。

偏楊鴻看著妹妹,笑得意味不明:“咱家今兒個真是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