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真相

楊鴻自然不會真的帶這些人去蕭桐那裏。他隻是想讓楊雁回脫離危險,順便再拖延時間。至於他自己的處境,他已經暫時顧不上了。

楊雁回心中莫名驚奇,為什麽太子能查到林妙致手裏有很多對太子一黨不利的證物,還查到林妙致帶著賬冊來了俞家,卻不知道那些東西可能已經被蕭桐帶走了呢?

楊雁回覺得,事情似乎有哪裏不對勁。她忽然道:“你們不是太子的人!”太子如果要整俞家,用得著直接派人殺進來麽?皇上現在,應該還很相信太子?出事,畢竟隻是太子手底下的人罷了。

楊雁回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

密室內,林妙致等人遲遲等不來楊家兄妹,也是急得團團轉。眾人開始竊竊私語,內容也無非是,他們三個該不會落在別人手裏,進不來了吧?

秋吟隻得低聲道:“這密室地方不大,連接到此處的密道也不長,咱們需小聲些說話,給人聽到就麻煩了。”

眾人隻得噤聲不語。片刻後,九兒小聲道:“我放輕些步子,摸到前頭去聽一聽外頭的動靜。”

九兒離開密室,在黑暗中摸著一側牆壁,悄悄往書架後麵的牆壁靠攏過去。後頭的女人們眼見如此,也悄悄跟了上來。隻有幾個俞宅仆婦,被秋吟阻住,不許她們亂動。

……

楊雁回的話剛問完,隻覺得頸上愈涼愈重,那把鋒利的長劍,更用力的壓在了她的脖頸上。製住她的人冷笑道:“俞夫人,我要的人和賬冊,你最好趕緊交出來。”

楊雁回的手心早已汗濕,隻是這種時候,她也隻能強行鎮定起來做拖字訣。她問道:“你們為什麽要抓林姑娘?要她手裏的賬冊到底要做什麽?”

……

林妙致聽到這夥人是來抓自己的,不由大吃一驚。她不清楚外頭的情形,也不敢貿然出去,隻得先偷偷聽他們說什麽。其餘人等,也都豎著耳朵細細聽。

……

挾持楊雁回的人道:“俞夫人,我勸你不要問這麽多。”又轉頭去看楊鴻,道,“想必這位就是楊舉人?你也不必誆騙我。我若真跟了你走,誰知道你會將我們兄弟帶去哪裏。現在你妹妹就在我手裏,你最好馬上將賬冊交出來,不然,我這劍若不小心在她身上劃拉幾下,那就不好看了。”

楊鴻、楊鶴皆急道:“你敢!”

楊鴻道:“你既然什麽都知道,也該知道我妹夫是什麽人。你傷了他的夫人,他會跟你們善罷甘休麽?兄台,你也該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俞謹白擒了齊聲,剿了他的老巢,也算是一戰成名了,多少江湖匪類聽到他的名字,都很有些頭疼。

隻是,俞謹白的威名卻還不足以震懾住這個惡徒。那人哈哈大笑道:“你妹夫?他這會兒不定在受什麽活罪呢!”

楊雁回急道:“你們將謹白如何了?”

那人的長劍在她雪白的脖頸上,輕輕劃出一道傷痕來,位置堪堪避過致命處。楊鴻、楊鶴看到那一線細細的紅痕,皆驚叫道:“住手!”“別傷她!”

那歹人首領冷笑道:“俞夫人,你最好將我要的東西乖乖交出來,否則不止是你,還有你的男人,都會跟著一起倒黴。”

楊雁回道:“你少來騙我。憑我丈夫的能耐,會落在你們這群宵小之徒手裏?若是有他在,豈能容你們闖到這裏來?”

眾匪徒哈哈大笑。那領頭的道:“就是知道他今日不在。他此刻隻怕正跟一條死狗一樣,被我主子隨意打殺,所以我們才來。”

這樣的話,也虧他有臉說。楊雁回委實又生氣又擔憂。

那歹徒又道:“俞夫人,快別廢話了。楊舉人也別費心思想著拖延時間了。你們若不想將性命交代子今日,就快些將賬冊交出來。”

楊雁回隻得道:“事已至此,也罷,我將東西給你們。但你們要保證,東西給了你們,我和我兩位哥哥會很安全,也要保證我丈夫的安全。”

那歹徒眸中狡詐,口是心非道:“這是自然。”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楊雁回根本就沒有和對方談判的餘地。對方同意放過她們,她也隻有笑笑,對方若事後耍賴,她也毫無辦法。

楊鴻、楊鶴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雁回這麽說是何意。

楊雁回道:“將你的劍拿開一些,免得誤傷了我。”

那歹人果然將劍收了起來。楊鶴連忙過去查看楊雁回脖頸上的傷勢,楊雁回搖頭道:“並不覺得疼。”既沒流血,又不如何疼,想來也沒什麽大事。這人不過是嚇唬嚇唬她罷了。

那歹徒首領道:“俞夫人倒是有幾分膽氣,刀劍在頸也能麵不改色。不過再如何有膽氣也沒用了,俞夫人,東西快些交出來。”

楊雁回道:“賬冊在我的臥房裏,你們誰跟我來取?我的臥房,可裝不下這麽多人。”

一個匪徒恰在此時進來,聽楊雁回要將他們帶去臥房,忙上前對匪首道:“大哥,這女人分明是故意使詐。她指不定心裏打的什麽主意。要我看,她這宅子裏也是處處機關哪!”

“怎麽了?莫非到了這時候,她還敢跟我使詐?”

“那會我明明看見有幾個仆婦逃到了這個院子裏。我的眼力如何,大哥定是知曉的。可我方才裏裏外外仔細搜了一番,並未見到其他人。”

其餘人這才詫異起來。

那匪首道:“適才是我疏忽大意了。林妙致一個未婚姑娘,又是官宦小姐,雖說是住在了俞府,自然也不好隨意拋頭露麵的。縱然別人不在,她也該在的。怎麽這裏卻隻有一個少婦打扮的俞夫人呢?”他又轉頭去看楊雁回,“俞夫人,你說呢?”

楊雁回道:“林姑娘出去上香了。”

……

九兒等人聽著外頭的動靜,甚是焦急。林妙致整個人都已屏住呼吸了。後頭的仆婦們也越發心焦,不再聽秋吟的,悄悄靠近密室機關,偷偷聽外頭說些什麽。

就聽外頭的匪徒聲音傳來:“俞夫人,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麽?你以為我會信你的話?要不然這麽樣好了?你不肯交出林妙致,交出那幾個媳婦子也行。我們不為難你俞家的女人,隻要讓我看她們一眼,再問幾句話就行。人呢?”

密室內的人聽到這裏,俱都吃了一驚,各個捏一把汗。

……

楊雁回自然知道這匪徒的打算。若林妙致和一幹仆婦躲在一起,這幫人自然也就發現林妙致了。有了林妙致,自然連賬冊在哪裏也能找到。到了那時,連林妙致和賬冊一起毀了便是。就算林妙致沒有和仆婦在一起,那隻要逼問一眾仆婦也就是了。反正那些下人,換個地方做下人也一樣,為了保命說不定什麽都會說。總比從楊家兄妹口中問出來容易些。

想明白這些,楊雁回當然更是什麽都不肯說,隻是道:“你手下眼花了。我這裏的人,都要被你們殺光了。若是我有地方藏著一群仆婢,我自己為何不藏起來?”

那匪徒細細一思忖,冷笑道:“俞夫人甚是有膽氣,講情義。生死關頭,自己在這裏拖著我們”他長劍再出手,搭在楊雁回項上,再向上微微一斜,鋒利的劍刃貼在楊雁回臉上,“不過,我若是告訴俞夫人,你再不交出人來,我先在你臉上劃幾刀如何?我可不是什麽憐香惜玉的人,縱然俞夫人這般國色天香,我也照樣下得去手。”

其餘匪徒都有些不忍心了。這麽美的一張臉孔,委實很少見。

楊鴻急道:“你別動她。你要是動她一下,我保證你這輩子都找不到你要的東西和人。”

楊鶴也是兩額青筋暴起,心中又怒又怕,生怕這些人真的傷了雁回。

匪徒手中的刀在楊雁回左頰上輕輕劃下。

楊雁回感覺到臉上的疼痛和濕熱,嚇得閉眼一陣尖叫,心裏幾乎涼透了,整個身子抖得幾乎篩糠一般。她知道自己生得美,卻從未因此自負,但若美貌真的要一瞬間逝去,她仍然無法接受。她居然要從那麽美,變成一個醜八怪了麽……

楊鶴衝上前:“我殺了你。”他才衝了兩步,便被人一腳踢飛,身子跌在窗邊的長條案幾上又落下,撞得案幾上的花瓶、筆架山、筆墨紙硯連同案幾一起倒下,弄得滿屋子狼藉。

楊鴻已是勃然大怒,卻被對方一句,“你們誰再動,我就殺了她”給逼得再不敢輕舉妄動。

那匪徒首領道:“楊舉人,你現在清醒了麽?要幫那個姓林的,還是要救妹妹?你再不說實話,我就在她臉上多劃兩道。”

楊鴻怔住了,一時竟也說不出話來。

……

機關牆後麵的人,各個捏了把汗。

林妙致的手漸漸靠近機關牆。隻要轉一下嵌在牆上那個燈台,她就能出去了。她應該早點出去。

綠萍和莊秀雲呆呆瞧著她的手距離燈台越來越近,不知該拉她回來,還是該任由她出去。

……

楊雁回忽然大聲道:“大哥,你不要理他。如果林姑娘落他們手裏,咱們都不會有好下場。不管他們是哪路人,咱們隻怕都要倒黴。你要想明白,大哥!”

楊鴻就在屋裏,楊雁回有話要說,本來不用這麽大聲,她不過是喊給裏麵的人在聽。

楊雁回又高聲道:“謹白不會落在他們手裏,師父去找蕭夫人了,如果真有什麽不對勁,很快會有人來救我們。地方官府說不定也早被驚動了。再等一會兒,這裏就會被官兵圍住,也許是被蕭夫人的護衛隊圍住,反正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林妙致聽到楊雁回的聲音,陡然清醒過來,遠離了機關燈台。

楊雁回剛說完,臉上又被劃了一道,這一次劃的有些重,鮮血很快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楊雁回再次尖叫出聲,隨後便閉著眼睛輕輕抽泣。她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像個醜陋的女鬼。

楊鴻隻覺得心都揪起來了。楊鶴起來後,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一腔的絕望悲憤不知該發到哪裏去。他已不敢再妄動了,否則可憐的隻是雁回。

那匪首又道:“楊舉人,你是真的為了護著姓林的,不管自己親妹子了麽?”

楊鴻的手漸漸抬起來,唇開始哆嗦。他想指向機關,又想開口說她們在密室,但手卻抬不動,嘴也張不開。

楊雁回又張開了雙目。再這麽下去,楊鴻隻怕要被逼瘋。她還從沒見過楊鴻這麽狼狽這麽慘。她總覺得沒有什麽事情是大哥辦不到的。其實他也不過十九歲的年紀罷了,要做這樣的選擇,真是太難了。今日無論他怎麽選,往後他的一生都不會好過。

楊雁回忽然尖叫道:“楊鴻,我不是你妹妹。楊雁回早就死了,她死了六年了。我是秦莞,我是秦莞!”

這麽高聲的尖叫,終於將楊鴻的心神拉了回來,隨即便和一旁的楊鶴驚呆了。

林妙致等人也都被這話驚呆了。

楊雁回似乎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身子站不住,萎靡在地。那匪首倒也沒攔著她,隻是手中長劍依舊抵在她後心。

楊雁回低聲喃喃道:“你應該記得的,你妹妹楊雁回死得那一天,秦家的大小姐也暴病身亡了。崔姨媽的話隱隱約約透露過的,我不是病死,我是給人逼死的。是秦明傑的愛妾蘇慧男陷害我,秦明傑一直冷落我,不相信我,查也不查,就認定我不清白。我在那個家,實在活不下去了……就自盡了……”

聽到這裏,連那匪首都忍不住歎道:“聽說李傳書寫的話本十分好看,如今一見,才知是名不虛傳。果然會編故事。”

楊雁回仍舊喃喃道:“我不是編故事。你們一定能感覺到,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醒來以後,就成了楊雁回。我怕被人看出來,躺在病床上時,便慢慢學著,模仿你們口中的雁回……可這太不容易了,你們一定察覺過不對勁的……你們的妹妹才死了六年,你們莫非就已忘記她真正的樣子了麽?”

她覺得自己就是楊雁回。她早就已經沒覺得自己是別人了。可是終於還是有這麽一天,她要說出一切。

說出來這些,真是太痛苦了。然而這種關頭,她也隻能想到這一個法子,可以讓楊鴻不再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