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抉擇

連蔓兒的一席話,讓蔣氏的心裏頓時翻江倒海。等連蔓兒將話說完了,笑著看她的時候,她還略微愣怔了一下,隨即就紅了眼圈。

“蔓兒,你這些話……,多謝你跟我說這些話。家裏是什麽樣子,蔓兒你都知道,我也不說那些不得已的話了。”蔣氏抓了連蔓兒的手,晃了兩下,說道,語氣頗有些不穩。

“大嫂,若你不是長孫媳婦,若不是我相信大嫂是老宅最明白,而且是最能幹的人,這些話,我也是不會說的。”連蔓兒笑道。

說實話老宅那樣的環境,以蔣氏的身份,竟然能夠做到八麵玲瓏,這相當的不容易。蔣氏是個聰明人,可以說她做人太過精明。可作為將來要繼承家業、當家理事的人,她卻太過自私。隻想得好處,卻不想擔責任。

當然了,如果蔣氏不是這樣油滑,而是骨頭硬一點,為人正直一些,以前遇到事情勇於出麵,她怕是並不能夠在周氏和古氏之間兩麵都討好。不過同時,老宅那邊也許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老宅那邊,在將來連老爺子過世之後,勢必需要一個當家人。雖然,蔣氏並不是非常合適的人選,方才話都說到了那個地步,蔣氏也明白連蔓兒是什麽都明白的,還是要多解釋一句她的無奈。這進一步證明了蔣氏的為人,她少擔當。

但卻是老宅所有人中,蔣氏卻是最合適的一個。連守仁和連守義肯定是不能當家的。連蔓兒也無法想象,如果周氏、或者連繼祖、又或者是何氏當家會是什麽樣子。

在連老爺子之後,老宅的當家人,蔣氏是最合適的,也是唯一可能的人選。

現實就是這樣,好在蔣氏足夠聰明,連蔓兒相信她能協調好老宅眾人,也能攏住周氏。而隻要讓蔣氏知道利害,蔣氏應該能將事情做好,起碼能維持老宅的安穩。

對,安穩,老宅現在的情形,每個人的狀況,要求發展是不可能的。連老爺子為什麽這半年多突然就轉變了許多,放開了許多,應該也是看明白了這一點之後的無奈之舉。老宅隻能求安穩。而隻要老宅安穩,也就無礙了。

“蔓兒你太看得起我。”蔣氏又苦笑了一下,才抬眼看著連蔓兒道,“不過,蔓兒你這麽說的,那我就試試,盡我的力吧。”

“大嫂,我相信你,我們都相信你能做好。”連蔓兒就道。

蔣氏的臉上依舊帶著苦笑,卻還是頗為鄭重地點了點頭。

連蔓兒的話對她來說,可以說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她自己,就是那個夢中人。她並不是不懂連蔓兒所說的那些道理,她隻是覺得還沒有非到她出頭的時候。是連蔓兒的話,讓她明白,她已經避無可避。不為別人,為她自己。

她的公公連守仁和丈夫連繼祖都是文不成武不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書生,但同時又不能憑借書生這個技能養家糊口。那就是兩個廢人,需要人養活的廢人。

午夜夢回,蔣氏何嚐不是涕淚沾巾那,暗歎自己命苦。

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沒有別的法子,隻能掙紮著生活下去。蔣氏當然也考慮過將來的事情,現在有連老爺子支撐著老宅,是什麽都不用怕的。即便有萬一,有連老爺子在,連守信都不會撒手不管。

但是,連老爺子還能活多少年。一旦連老爺子沒了,首先分產就是一件麻煩事。按理說,他們是長房,要占大頭。可是連守義和何氏可沒那麽好相與。沒有官位和秀才功名護身的連守仁和連繼祖,根本就不是二房連守義的對手。

而他們,根本就承受不了在財產上吃虧。連守仁和連繼祖都是隻會花,不會賺的,他們必須依靠老宅的房產和田地才能夠生活下去。所以,她才更拚命地討好。討好連老爺子和周氏,討好連守信和張氏。

但是,今天連蔓兒告訴她,這麽討好是沒用的,她必須做點實事,拿出長孫媳婦的擔當來。

蔣氏隻能答應。她一直以為那樣做是費力不討好,是聰明人不應該去做的。但是連蔓兒的話讓她明白,是她的眼界太狹隘,聰明反被聰明誤。

連蔓兒今天能這樣跟她說話,就代表了連守信這一房人口對她的支持。有了這樣的支持,她就不會擔心在以後的財產分配的時候會吃虧,她的一家會活不下去。

還有一點,是蔣氏早就明白了的。她這一輩,還有大妞妞,大妞妞的下一輩,甚至她們這一支將來所有的子孫,都是要倚靠連守信這一房才能夠更好的生活。按照連蔓兒的期待,早點擔負起老宅的責任,讓連蔓兒滿意,也是最聰明的選擇。

蔣氏是個聰明人,連蘭兒這件事,她已經看出來一些端倪。這件事,對她是個警醒。連蔓兒、五郎的手腕已經硬了起來。即便她不主動挑唆,但是任由老宅的人鬧騰,隻怕也會被遷怒。連蔓兒剛才說的都是好話,不過也隱隱透露出對她的不滿。如果她不能做出有效的改變,那麽最後的賬很可能會算到她的身上。

而隻要她承擔起責任,就能擁有連家四房這座靠山。

打定了主意,蔣氏就從炕沿上站起身。

“……出來了這半天,我得回去了。我回去後,就照剛才的話說。這事找四嬸商量,本就是沒道理的事。老太太要罵,就讓她罵我吧。”蔣氏說道。

寧願自己挨罵,自己擔不是,也不能讓周氏或者老宅的其他人再責難連蔓兒這一家人了。

“那就有勞大嫂了。”連蔓兒也沒多做客氣,而是笑著應道。她跟蔣氏說那一番話,可不就是為了這個嗎。往簡單裏、往近處說,蔣氏將老宅罩住,不再來找她們的麻煩,她們就會罩住蔣氏。

送走了蔣氏,張氏、連枝兒和連蔓兒又重新在炕上坐下。

“我不過去,繼祖媳婦回去了,能搪得住老太太嗎?”張氏頗有幾分憂慮地道。

“肯定能。”連蔓兒笑道,“娘,你忘了,這麽些年,老太太有沒有罵過大嫂?”

“沒有。”張氏幾乎想也不想地答道。

“那不就是了。”連蔓兒又笑,“娘,你有啥好擔心的,大嫂不是咱們,在老太太跟前,那是最有臉的人。”

“可惜你爹和你哥都不在家,繼祖媳婦也沒說清,他們到底犯了啥事。”張氏又道。

“肯定是麻煩事,都經官了不是嗎。”連蔓兒就道,“娘,我爹和我哥都不在,咱可別自己去找事,誰知道他們是犯了啥事,咱又沒那本事幫忙,咱可不能給我爹和我哥惹禍。”連蔓兒嚇唬張氏道。

“對,你說的對。”張氏聽的連連點頭。

“明知道你爹和你哥都不在家,我能頂啥事啊,還邪裏胡吃地叫我去商量。這可算是把我當一盤菜,給我擺桌麵上了。平常就踩我,不把我當人。”等心緒平靜下來,張氏就嘀嘀咕咕地跟兩個閨女抱怨,“我就算去了,也肯定沒個好,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那是肯定的,要是不高興了,還得拿我撒氣。我欠了她誰的?”

“娘啊,沒有我爹和我哥在家護著咱們,咱們就老老實實待家裏,絕不出去惹事,也不能上趕著去受氣。”連蔓兒憋笑道。

……

張氏帶著連枝兒和連蔓兒在家安安靜靜地做針線,此時,老宅那邊已經鬧開了鍋。

老宅,上房東屋裏,連老爺子坐在炕頭悶聲不語,旁邊緊挨著一起坐在炕上的是周氏、連蘭兒還有銀鎖。

家裏的男人都被拿去了衙門,連蘭兒求助無功,就趕忙將新娶進門的兒媳婦給打發回了娘家,然後就帶上銀鎖回了三十裏營子。這麽安排,是怕兒媳婦和閨女在家裏,衙役如果再上門來,年輕的媳婦和小姑娘就要吃虧。

連蘭兒緊挨著周氏,銀鎖趴在連蘭兒的懷裏,娘兒兩個都抽抽搭搭地。

看見蔣氏自己回來,張氏卻沒來,周氏立刻就爆發了。

“……咋去了這老半天,人那,咋沒來。她這是跟我們擺身沉是咋地,還打算讓我老天拔地去請她去?”

擺身沉,是周氏常說的一句口頭語。周氏大字不識一個,經常發音不準,並將錯就錯。這個擺身沉,大概的意思就是擺架子、擺身份。

蔣氏就說張氏病了,又被連蘭兒的事給嚇著了,所以暫時不能來。

“四嬸是真的病的挺厲害,一聽官差什麽的,就嚇的說不出話來了。沒法子,四叔和五郎都不在家,沒有主心骨。四嬸強掙紮著要來,我實在是不忍心,下不來這個臉。”蔣氏將錯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爹啊,娘啊,這可咋辦啊。”連蘭兒立刻放聲大哭,“要是金鎖和他爹出了啥事,那我這輩子就完了,還讓我咋活啊。到時候我也成了寡婦,還沒個兒子,我還不如趁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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