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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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動的開門聲讓白唬的滿臉紅的王建國、李寶成轉頭看向門口,當看見石磊時,王建國站起身,“你跑哪去了?放屁功夫你就沒了。”

邊嚷嚷邊往門口走的王建國的話音剛落,傳來李寶成的大笑聲,“你的屁夠長的,一個屁你能放二十分鍾,你腸子比別人多半截吧。”

李寶成的話讓石磊輕輕的笑了,也讓往門口走的王建國迅速轉身,“我艸你大爺,你腸子才比別人多半截,看小爺的泰山壓頂。”隨著大喊還有王建國狗熊搬的大身板子撲向李寶成,嗷的一聲哀嚎,笑倒在下鋪的李寶成來不及跑被王建國壓的實誠誠的。

走進屋內輕輕關上房門的石磊看著得意的王建國翻個身坐在李寶成身上唱著歌,而李寶成則在王建國身下使勁掙紮,這種無所顧忌的笑鬧是走進過社會的石磊所不曾看見的,也是被社會上一些虛偽衝擊的石磊想了很久念了很久的。

靠在上下鋪旁的欄杆,看著倆人的瘋鬧,石磊眼底有著不自知的淡笑與柔和,這種柔和讓轉頭之際的王建國微微楞了一下,連走調的歌曲都停住了,別人或許不覺得石磊的柔和有什麽不對,但從小跟石磊一起長大的王建國卻知道石磊是個刺蝟,尖銳的刺不單單是個保護層也是他攻擊的武器。

在王建國的記憶中,即使是麵對病弱的大姨,石磊有的也隻是無條件順從而沒有過這樣的柔和,從李寶成身上跳下來的王建國走到石磊身邊帶著好奇與疑惑上下打量著石磊,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後,除了得到石磊的一個冷淡眼神,王建國什麽都沒看出來。

而恰好是這個冷淡的眼神讓王建國收回了疑惑,暗自點點頭,這才對嗎,石頭是誰啊,是茅坑裏的石頭,臭和硬才是他的特色,柔和?估計是自己看花眼了。

剛剛想明白的王建國還沒等開口就被衝過來的李寶成壓的往前一踉蹌,臉一下子撞到了上下鋪的鐵欄杆的王建國嗷的一聲慘叫,“八分熟(家鄉話,奸不奸傻不傻的意思),哥下巴撞出包了。”

王建國喊出的李寶成外號讓石磊噗嗤一下笑了,被倆人鬧的腦瓜子疼的石磊拉下在王建國後背的李寶成,又拉起下顎還貼在欄杆上的王建國,看了一眼王建國的下巴,明顯一塊大紅讓石磊把倆人分開,“連長說新兵什麽時候來了嗎?”

石磊突然的開口讓王建國、李寶成停止了想要繼續打鬧的心思,跟著石磊坐在鋪位上,十六人的寢室現在隻剩下四個人,除了石磊、王建國、李寶成,還有在醫院住院的張大富。

李寶成搖搖頭,看向王建國,王建國得意的笑了,“哥是誰啊,在咱們營有什麽是哥不知道的?新兵三個月結束就過來,不過咱們連長說了,要挑選一批好苗子,不要走後門的。”

石磊微微挑動了一下眉梢,在這個連隊待了十幾年的石磊可是知道,每年新兵來的時候,連長都會早早的跑到軍分區司令部找領導磨嘰,就是為了要好苗子,雖然每次都會挨批,但也每次都會讓連長如意,畢竟硬骨頭十三連也是軍分區的門麵。

製止了王建國和李寶成的打鬧後,石磊也就很少在開口,隻是坐在一旁聽著倆人說著一些記憶中已經有些模糊的八卦,什麽指導員被媳婦撓了,炊事班班長大老郭要相親了之類的話題,雖然有些好笑,但也間接的幫石磊重溫了一下遠去的記憶。

聽著聽著,石磊的思緒又跑了,想到了獨自在老家的母親,想到了明年六月的大考,對於上一世放棄參加軍校考試,石磊在複原回到地方後曾經無數次後悔,要是沒有放棄考試,那麽自己就不用回到地方麵對自己所不熟悉的虛偽。

石磊不是不懂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的這個道理,也不是不知道很多時候部隊要比地方還要黑暗的事實,但石磊已經習慣了部隊的處事模式,在這裏雖然石磊朋友不多甚至可以說很少,但當兵的年頭決定了石磊至少會得到應有的尊敬,但地方不行,除非你是真正五六十歲的老人。

想到這裏的石磊抬頭看了一眼王建國,就是這個外表粗獷內心卻有些細膩的好兄弟給自己爭取到了十幾年的軍旅生涯,也是這個好哥們在母親去世的時候陪在了自己身邊,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石磊有著感激,雖然這份感激從來沒有說過。

或許是再次想起了母親,石磊在睡著後,夢裏全是母親去世的那一幕,其實對於將要再次麵對母親不再的這個事實,雖然不可避免的心疼,但石磊能夠接受,畢竟對於被病痛折磨了近十年母親來說,死亡也算一種解脫。

石磊一直有種感覺,母親去世時的安詳一部分是不想讓自己傷心,另外一部分未嚐不是因為終於解脫的輕鬆,從石大慶出軌拋妻棄子開始,母親不單單承受著來自心裏的壓力,也承受著來自身體的病痛,雙重壓力下,母親堅強麵對外人的表現隻有石磊知道,那是母親一個又一個淚流滿麵的夜晚換回來的。

石磊不了解母親對石大慶是什麽感覺,但單從石磊來說,石磊是恨的,畢竟那個男人親手打碎了他對家的美好憧憬,也是那個男人讓他在幼年承受了外人對自己的指指點點。

或許是因為夢中再次經曆了母親去世的那一幕讓石磊的心緒有些不穩,不到五點,石磊就睜開了雙眼,長長吐出一口壓在胸口的悶氣,黑暗中,石磊坐起身靠在了床頭,看著窗外路燈斜射的光線,聽著熟悉的呼嚕聲,石磊的心慢慢的重新歸於平靜,不管怎麽樣,也要先等到結果再說。

或許是惦記今天的檢查結果,一整天的時間,石磊的心情都有些焦躁,到了晚上七點,電話還沒有過來,石磊直接跑到值班室又一次把電話打給了二姨。

當響了好久的電話鈴聲終於有人接起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八點四十,距離熄燈隻剩下二十分鍾,“二姨,結果怎麽樣?”

電話剛剛有人接起,石磊焦急的聲音順著電話線傳遞過去,讓疲憊的李亞萍臉色越發的灰敗,無力的坐在電話邊的凳子上,聲音有些哽咽“小磊,你媽子宮裏有一個瘤子,很大,雖然不知道良性還是惡性的,但醫生說並不太好。”

雖然是預料中的結果,但石磊還是感覺到了錐心的疼痛,閉了閉眼睛,石磊壓下聽到消息後眼底突然升起的炙熱,“二姨,你先讓我媽住院,我會盡快趕回去。”

聽到李亞萍的答應後,石磊掛斷了電話,站在值班室一動不動的努力平複心底的疼痛,“石頭,家裏出事了?”耳邊傳來的關切詢問,讓石磊露出一絲苦笑,點點頭,“今晚誰值班?”

“指導員。”值班的小張隱約的猜出石磊母親病了,安慰似的拍了拍石磊的肩膀告訴石磊值班的是指導員肖建斌。

石磊勉強的衝著小張笑了一下後,轉身離開了值班室,腳下的步伐有些急切,石磊趕到了指導員辦公室,敲門聽到裏麵傳來的喊聲,石磊推開了辦公室的房門,看到了坐在沙發看雜誌的指導員肖建斌。

石磊突然的到來讓肖建斌有些驚訝,畢竟馬上要熄燈了,這個時候過來肯定是有事,肖建斌站起身招呼石磊進屋,“石磊,是不是有事?”

石磊點點頭,“指導員,我想請假,我母親病了。”

石磊走進屋沒有繞圈子直接把自己的請求說了,肖建斌微微楞了一下,“病了?嚴重嗎?”

石磊微微抿了下嘴唇,點點頭,“子宮發現一個大瘤子,指導員,我母親隻有我,我想請假。”

石磊並沒有說自己知道的事實,而是保留的說了一下,但石磊說出的情況還是讓肖建斌有些吃驚,想了一下現在的實際情況,“明天早晨你過來,我跟連長商量一下。”

石磊點點頭,謝謝肖建斌後轉身離開了辦公室,慢慢的行走在營區內,石磊感覺到一陣陣冰冷,裹緊身上的軍大衣,石磊行走在路燈下的身影有些蕭條,即將再次麵對生死離別,石磊又一次感受到了當初的那份無力,腳下的步伐越來越慢,當終於停住的時候,石磊抬起頭看向頭頂的路燈,眼前又一次浮現出母親蒼白失去血色的臉頰。

緩緩吐出一口氣,石磊眼底閃過一絲被迫的無奈,再次抬起腳步回到寢室,而此時的王建國已經接到了母親的電話,看著臉上平靜的石磊,王建國拍了拍石磊的肩膀,“石頭,明天咱們一起回去。”

石磊看了一眼擔憂的看著自己的王建國,點點頭,一下子趴在了床上,這樣的石磊讓王建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有些煩躁的蹭了蹭頭皮,在屋內來回走了幾遍,煩躁的坐在了石磊身邊,“石頭,沒事,別擔心,大姨一定沒事。”

石磊隻是一動不動的趴著,後腦勺對準王建國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什麽都沒說。

第二天早晨七點,石磊、王建國就趕到了連長宋軍辦公室,而此時宋軍已經從肖建斌口中知道了石磊要請假的事情,看到走進辦公室的石磊、王建國,宋軍指了指對麵的長條凳,“坐下。”

石磊、王建國坐在宋軍對麵,宋軍看著石磊,“石頭,你母親的情況怎麽樣?”

石磊搖搖頭,“現在還不清楚,昨天的檢查結果不太好。”

宋軍點點頭,看了一眼王建國,“你也要請假。”王建國趕緊點頭,“連長,你也知道石磊母親是我大姨,你把假條一起批了把。”

宋軍想了一下,搖搖頭,“石磊的假條可以批,你不行,連隊現在老兵走新兵還沒來,人員倒不開。”

王建國還想說什麽,石磊輕輕拉了一下王建國的衣服,“連長,謝謝。”

看到倆人小動作的宋軍笑了一下,拉開抽屜拿出假單,直接簽下了十天的假期,遞給石磊,“要是情況不好需要延長假期給連隊來個信。”

石磊接過假條又一次道謝後,拉著王建國離開了宋軍辦公室,剛剛離開辦公室,王建國一把甩開石磊的抓住的手掌,“你攔著我幹啥?就你惦記家裏。”

王建國有些怒氣的臉和吼聲讓石磊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現在什麽情況還不知道,你跟著回去幹什麽?要是真的不好,我給你打電話你在回去。”

雖然知道石磊說的是事實,但王建國還是不高興,哼哼兩聲快步離開了,看著王建國帶著怒氣的背影,石磊歎了一口氣,抬起腳步跟著離開,回到寢室,石磊也沒管吭哧吭哧看著自己的王建國,隻是拿出櫃子下麵的行李袋,快速的裝了兩件換洗衣服,又把櫃子下麵壓著的錢拿出放在口袋裏,提著簡單的行李,石磊就準備離開。

一直沒有得到關注的王建國看著石磊提著行李準備離開也顧不上耍脾氣,騰的一下竄到石磊身邊,石磊動了一下眉梢,心底有些好笑的看著站在自己麵前努力板著臉的王建國,“哥,有事?”

石磊的一聲哥瞬間讓王建國板著的臉鬆弛,伸出大手按在石磊的肩膀,“石頭,有事給我來電話,我立馬請假回去。”

石磊點點頭,表示知道,“哥,我走了,趕九點的客車。”說完拉下王建國的手臂,提著行李快速的離開了營區。

交通車、長途客車、出租車,石磊在下午一點趕回了老家D市,當走下出租車站在油田總醫院住院部門口的時候,想到即將見到闊別十幾年的母親石磊的心情及其的複雜,好一會才抬起明顯沉重了許多的腳步走進醫院。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