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頭頂的一彎新月便如那沉入潭水的一塊白玉,亮汪汪的,沁涼剔透。引得人不由得多瞧了幾眼。

低頭再看滿捧的花香,許溫蒂有意識地停下腳步,給後麵跟過來的人留片刻喘息。

“周管家怎麽辦事的,還沒派人來?”楚梵揪著眉心,緊著眼神,一會兒瞧瞧許溫蒂,一會兒回頭望望,看著杳無人煙的背後,她是又氣又急。

比起楚梵的不安,精瘦男倒是跟得津津有味。夜色迷人,手捧鮮花站在銀色月光下的美麗少女更迷人,看著看著,不禁看癡了。

一過西門,許溫蒂開始加速腳步,果林就在前麵,這樣的距離已然可以看到林間隱隱有身影佇立。

當看清是一坐一站兩個身影的時候,許溫蒂唇角一挑,悄悄地走進了林子。

擒賊拿髒,捉奸捉雙。許溫蒂藏在樹後,偷偷地歪出半拉臉,雖然密葉遮住了月光,但是靠在長椅上的男子,那坐姿分明就是楚萬均,而站在他身後雙手扶在他肩膀上輕輕按摩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郝麗莎。

親昵的舉止,輕聲的低語,不是在偷|情又是什麽?

許溫蒂放慢腳步,輕輕地朝一邊挪去。咳咳,好位置要留給後麵的觀眾嘛。而她這個“貿然”來訪者,當然是裝作瞧見了什麽不該瞧的,要溜之大吉為上策。

精瘦男跟得雖近,但是一雙眼光全在許溫蒂的身上,所以比起楚梵發現林中的一對兒男女,反而慢了一拍。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楚梵的驚訝聲已經從背後砸了過來,砸了他一臉的驚恐與無辜。

“誰?!媽咪?大伯……”楚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是看到與自己母親如此親密的男人竟然是楚萬均的時候,她隻覺得腦中嗡地一聲,登時空白一片。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趁著所有人都發愣的時候,許溫蒂按照原計劃的路線,快速折返,從另一條小路“逃”離了案發現場。在距離果林十多米遠的時候,許溫蒂再回頭,林中傳來了帶著哭腔的質問聲,克製著情緒的沙啞與暫失理智的憤怒,交匯著傳過來,聽不清楚梵哭訴的是什麽,但是可以想象得到,此刻的少女一定是失望至極,悲痛至極。

楚家現在是內憂外擾,他楚萬均再冷靜隻怕也要分心不及,至於想出山的楚萬庭嘛,不知趕上這樣一幅場景又該如何收場?想到這兒,許溫蒂的唇角不經意地又往上挑了挑。楚萬庭想捉點把柄要挾兄長就範,孰不知有人給他背後添柴,幫著他把事情搞得一發不可收拾。

她倒要看看麵對如此醜聞,楚家要怎麽遮掩,又怎麽能遮掩得住。

如果楚萬庭的消息夠靈光,那這個時候他的車子應該行駛到離西門不遠了。許溫蒂抿唇淺笑,準備往事先看好的藏身處走,不想身還未動,就聽見後麵傳來一聲細微的異響。

有人?!許溫蒂的眉頭一蹙即鬆,旋即唇角再次優雅上揚。

來人目標明確速度快,但是如果不是許溫蒂刻意不做抵抗的話,隻怕想從後麵輕而易舉地抱住她會很麻煩。

許溫蒂很配合,也很不配合。配合是指,她在被人單臂攔腰擁住,且用手捂住嘴巴的時候沒有掙紮,也壓根沒想出聲喊;不配合是指,在被他困住的同時,許溫蒂支起右手肘抵住了男人結實的胸口,以至於那人想貼身上來的時候猶豫了一下,然後悻悻地讓了一段距離。

“知道是我?”男子將許溫蒂帶到一塊隱秘的暗影地兒,這才鬆開手。

“如果你日後還想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考慮同一立場的合作關係,我奉勸你不要用薄荷味道的香水了。”許溫蒂幽幽地說著,將豎起的手肘放下來。經過這麽一折騰,握在手裏的花束掉了好些,若不是晚上,這樣大意的事情無疑會給想要藏身的兩個人帶來麻煩。

“遵命。”蘇雪陽低沉的嗓音裏夾雜了幾許玩笑的意味。但是許溫蒂知道,蘇雪陽應該把她的話記住了。雖是小事但是無人提點還真糟糕。

“半夜不睡覺,來這兒幹嘛?”許溫蒂隨口問道,眼睛也沒閑著地四下張望。此處藏身的地方十分眼熟,貌似就是她事先踩好點的藏身地。

“擔心你出事。”蘇雪陽也不掩飾,有什麽說什麽,一雙關切的眼光灼灼地望向許溫蒂。

明明是晚上,明明這裏沒有月光,為什麽還會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眼中的熱忱。隻是因為那份不確定的擔心,他就一個人冒險潛入碧麗山莊,她記得,與他的協定裏除了不擇手段,完全配合一變達成雙方的利益之外,對於危險這一塊兒沒有什麽相互的責任與擔當啊。

看她不答話,蘇雪陽繼續說道:“楚萬均那邊的應對速度比我預計的要快,所以海外危機並沒有維持多久,現在想在楚家的國內市場撕道口子出來,不想剛布好線,第一個探到的消息竟然是楚家內部出了事。”

許溫蒂默不作聲的聽著。蘇雪陽說楚萬均應對速度快,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呢。剛擾完海外,就轉戰國內,隻怕楚萬均再精明也沒想到蘇雪陽會有餘力看兩頭。

“既然知道了還不好好在外麵布置,進來淌這趟渾水做什麽?”許溫蒂明知故問,聽起來像是責備的話,期待回答的心卻在怦怦亂跳。

“我猜楚家內亂的事一定跟你有關,怕你著急報複冒失出錯,所以想來想去,還是先進來守著你吧。”說話間,蘇雪陽將手臂輕輕地環上了許溫蒂的腰間,有多少次,有多想這樣擁著她,隻怕他自己都數不清。

淡淡的薄荷香蠻橫地衝進鼻腔,許溫蒂的腦子裏想著掙紮,但是身體卻不聽使喚,一手肘擊過去,徒有個姿態卻沒力氣。

“別動,有人來了。”蘇雪陽緊了緊環住少女的手臂,嘴唇湊到許溫蒂的耳邊輕聲說道。

他的氣息搔得耳邊癢癢的,莫名的,一向不為感情用事的某人竟然臉紅了。

說是有人來,其實是一輛轎車駛進了西門,隨著車頭剛過大門,車前的疝氣燈全部熄滅,燈光通明的一霎,許溫蒂瞧清了駕駛室裏的情況,開車的是楚萬庭,別無他人。

“我回來的消息不要聲張,車子一個小時之後再開回正門。”楚萬庭低聲吩咐了幾句,關上車門便大踏步地朝果木林走去。

許溫蒂跟蘇雪陽那是何等的眼光,選的藏身之地不僅能掩藏身軀,還要視聽通靈,隻是地方窄點兒,要想藏下兩個人還真得貼得緊密緊密,再緊密。

現在就很緊密,許溫蒂的肩胛骨壓在蘇雪陽的鎖骨上,才不大會兒工夫,就覺出麻生生的感覺,偏偏楚萬庭在他們的藏身地前慢下腳步,所以雖然姿勢不舒服,兩個人都抿著唇忍著一動不動,連大氣都不敢出。

楚萬庭走得愈加猶豫,忽然停下腳步蹲下身子,似乎從地上拾起了什麽。

許溫蒂腦袋一麻,知道那是從自己手裏掉出的雛菊花。沒想到啊,烏漆抹黑地,竟然會被細心的楚萬庭發現端倪。

感覺到懷裏的人微微一顫,蘇雪陽不禁眯起了眼眸,腦中飛速的轉出幾個脫身的方案。當然所有的方案都是基於保全懷裏的女子,一旦暴露,他必將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假裝挾持也好,委屈求全也好,隻要她安全,隻要她不受到刁難,怎麽做都可以。

許溫蒂再聰敏也猜不到蘇雪陽的想法。她能做的就是在暴露的一瞬全力配合蘇雪陽的即興計劃,或者,真就從了她的初始設計:她,就是來跟蘇雪陽私會的。大不了挨頓罵唄,大不了禁足唄。

兩個人飛快地思量著各自的對策,然而楚萬庭卻隻是揀起花來在鼻下嗅嗅便起身繼續朝果木林走去,看模樣並沒有把這點異樣放在心上。

看著楚萬庭大步流星地走進果木林,藏在暗中的兩個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好險好險,幸虧楚萬庭的目標夠明確,所以才沒有在其他事上逗留。

“既然已經看到我沒事了,那麽一會兒趁亂,你就走吧。”一麵目送著楚萬庭的的背影,許溫蒂輕聲說道。

“那你呢?”即便危機解除,蘇雪陽仍不想鬆開擁在手臂間的少女。

“他們不能拿我怎樣。”許溫蒂想也沒想,快速答道。既然能設這個局,她就有把握自己不會成為眾矢之的。

“不行,我要看你平安才能離開。”蘇雪陽固執的說道,語氣慎重而堅定。

“我是楚家人,他們就算懷疑也不會傷害我的。”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麽,許溫蒂蹙著眉頭回答道。

“傻丫頭,如果你真是楚家的人,我今晚就不會冒險跑著一趟了。”蘇雪陽心裏想著,卻沒敢說出來,隻是更緊地擁著身前的少女,好像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