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皓雅蘇醒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了。這兩天中她一直發著高燒,渾渾噩噩中總有說不清的痛苦糾結在她的四肢百骸,她好想喊出聲,但是拚力的張開嘴後,聽到卻隻有自己沙啞的呻吟,聲音微弱而又無助,就像正在經曆一場死亡前的無謂掙紮。
救下她的是一對老夫婦,而這座隱蔽在荒郊深處的小村莊便成了她暫時的安身之所。秋盡冬來,小村莊破天荒地迎來了有史以來的第一場暴雪,大雪封山,封住了它與外界的聯係,封住了它黃昏時刻的嫋嫋炊煙,更封住了一顆瀕臨崩潰的心。
醒來的一霎她想過死亡,也瘋狂地嚐試過無數的方法。冰天雪地中,她試圖將自己泡在水缸裏,想用徹骨的寒冷終結殘忍的蔓延,她想要殺死自己,連帶著殺死肚子裏的無辜生命,求死成了她蘇醒之後唯一能做的事,然而就在意識快要消散的時候,她被人強行背出了水缸,無法想象一個年過七旬身材矮小的老婦人是從哪裏來的力氣,竟然就背著方皓雅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的回了屋。
沒有責怪,也沒有質問,老兩口盡心盡力地照顧著凍傷的方皓雅,沒日沒夜地輪番守在她的身邊,一個月、兩個月,直到冰雪消融,老人帶上了方皓雅的希望離開了村莊,踏上了去往陌生城市的路,去找一個叫做楚萬庭的男人……
苦苦的期待,苦苦的煎熬,她抱著一絲飄渺的希望,時而清醒,更多的時候則陷入無盡的絕望,她沒有更多的奢求,現在的她已經不配再做他的妻子了,她活著,隻為了能夠再看他一眼。
白天,她強迫自己在絕望中堅強起來;晚上,便是她精神極度崩潰的時候,她央求老婦人將她綁在床上,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從噩夢中醒來,醒來後會不會做什麽傷害自己的事,如此便過了三個月。
噩夢還在重複,她無法忘記,當自己的右手被人死死摁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咬著牙不讓自己出聲哀求,兩根手指被人生生掰斷,那樣的痛無論什麽時候想起都會是一脊梁的冷汗。然而正是她當時的倔強激怒了郝麗莎。
怒不可遏的女人撕掉了高貴的麵具,她竟然指使兩個手下輪番強|暴了已經痛到昏厥的方皓雅,光天化日之下,女子淒厲的哭喊、咒罵、哀求聲經久不散……
沒人有願意回想那幾近瘋狂的一天,不僅方皓雅,還有郝麗莎。她一定是被憤怒衝昏了頭,所以才會做出那樣卑劣的事。至今,她都不敢想象自己怎麽會那麽殘忍,那麽無動於衷,在聽到骨頭斷裂的時候,在看到骨節突兀而出的時候,她隻覺得痛快與得意,她昏了頭了,當看到匍匐在地上的女子倔強的一聲不吭時,不僅沒有引起她的一絲憐憫之心,相反的,惶恐與嫉妒使她變成了魔鬼……
“媽咪!你怎麽了?”楚梵一拐過緩台就瞧到扶著樓梯微微發抖的郝麗莎,少女臉色一白連忙扶了上去。
“媽咪,你的手怎麽這麽涼?!”剛碰到郝麗莎的手,楚梵忍不住驚叫一聲,漂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忽然蒼白的女人,以往看到的母親都是雍容亮麗,而此時所有的光澤都被不安代替,她看上去是那麽樣的憔悴與茫然。
“我沒事……”郝麗莎不敢去瞧女兒清澈的眼眸,她垂著臉,手臂往懷裏一拽便就甩開了楚梵的攙扶,然後一個人倔強地踩過一級又一級台階。
“到底怎麽了?”看著母親微微佝僂的背影,楚梵的心裏不禁犯起了嘀咕。
她是回來報仇的,她是回來報仇的……
整整一天,郝麗莎的腦子裏除了重複這句話,什麽事也無法考慮。當她第一眼看到楚翹的時候,看到那相仿的容顏與眉目間不俗的氣質,她就知道這個女生不一般。她堤防過,甚至在楚翹被楚家接納前就試探過楚萬庭的口風,試想一個不是楚家的孩子,甚至還牽涉到楚家某樁不願提及的醜事,這樣的女孩子能被接受的可能連十分之一都不到,然而就是這可能性的十分之一竟然沒有預期的發生了。
事到如今,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僥幸的認為楚翹隻是個普通的漁家少女,她不能坐以待斃,即便她的對手看上去是那麽樣地不堪一擊,她也必須要趁早采取行動,將以後可能出現的麻煩掃地出門,最好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永遠的消失。
以她現在的身份,往前的一點點劣跡都會讓她名聲掃地,不僅如此,楚家不會容她,楚萬庭會恨她,她將失去所有的一切,她處心積慮的計劃半途而廢,她辛苦經營的事業拱手讓人,她的女兒會被人瞧不起,還有她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那個該被自己死死地踩在腳底下的野丫頭真就有那麽一天飛上了枝頭。
她要怎麽做才能悄悄的把禍根除掉呢?此刻,郝麗莎的眉心蹙得緊緊的,以往她都克製自己不發火,甚至連笑褶都不肯露出一絲半條,但是此時此刻,她顧不了那些麵子功夫了,她要想出辦法,越快越好,哪怕泯滅良心,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卑劣一次。
比起郝麗莎的無限糾結,許溫蒂這一天倒是過得很滋潤。早飯過後,楚家人該去公司的去公司,該上課的上課,而她呢,則換了身舒服的衣裳,一邊坐在花園裏賞景,一邊嚐著新下的竹葉青,上午的美妙時光就這麽樣地在悠閑中偷偷溜走了。
雖然初秋晌午的陽光比夏日收斂了許多,但是燥熱的情緒依舊考驗著人們想要平靜的心。然,許溫蒂果然不是普通人,這樣避而不及的時候,還樂顛顛地往外麵跑,這次不是自己窗下的小花園了,而是選在別墅前的造型噴泉,帆布躺椅,落地沙灘傘,還有竹編的見方小幾,最打眼的是小幾上擺的三盆蝴蝶蘭,以及景泰藍花盆邊兒上的一瓶限量版的Petrus。開敗了的蘭花與名貴的紅酒放在一塊兒,這樣不搭調的組合也就虧她許溫蒂能想得出來。
咳咳,她還真把楚家的碧海雲天當成了她的許氏公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