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蘇雪陽身後,許溫蒂第二個進了木屋。與上次來的時候一樣,木屋裏基本沒有什麽變化,不過奇怪的是,這麽久沒有人住,屋子裏卻很幹淨,無論是桌麵還是椅麵都沒有想象中的那層灰塵,轉念一想逃不過是蘇雪陽安排了人手每日精心打掃的結果。

“怎麽樣?”蘇雪陽放下行李,笑嗬嗬地轉過頭問向丁傲婷。

某婷噤噤鼻子,極不情願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陣,半晌才哼著鼻音,答了一句:“好歹比原來的強。”

“謝謝這位先生,我覺得這裏太好了,屋裏幹淨,屋外清靜,正適合我們母女居住。”比起丁傲婷的無奈敷衍,於安晴眼中的欣喜看上去倒是十分真誠。

的確,這裏遠離市區,少了城市的喧囂吵雜,多了幾分林間的幽靜清雅,很適合安穩人心;況且這處木屋雖然比不上別墅豪宅,但是生活用品一應俱全,並且窗明幾淨,看起來簡單而溫馨,正是於安晴在腦海中幻想過很多遍的安身之所,她很滿意,非常滿意。

“隻要丁夫人喜歡,我就安心了。”蘇雪陽這話顯然是故意說給某婷聽的。意思就是即便某人覺得換來一棟不起眼的小木屋是賠大發了的買賣,也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某婷怎會聽不出話裏的針針刺兒刺兒,但是眼看著母親臉上的滿意不是裝出來的,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忍了。

哇呀呀,那可是一塊潛在價值幾百萬的翡翠原石啊,一想起幾百萬塊換棟破木屋,某婷的心裏就嘩嘩的淌血。她哪裏知道,這棟木屋可是蘇雪陽最在意、最珍惜的東西,別所幾百萬,就是幾百萬翻出幾倍去,也絕不會轉讓他人。

“晚上我會安排醫務人員過來。屋裏的東西可以隨便用,隻是盡量不要損壞。這裏有專人打掃並且在周一至周五期間會二十四小時照顧丁夫人的生活起居……”蘇雪陽一邊說,一邊將箱子裏的東西一樣一樣擺進木質衣櫃,櫃麵雖然經過翻新處理,但是櫃子裏燒焦的痕跡還是斑斑點點依稀可見。

許溫蒂絲毫不見外,那邊蘇雪陽事無巨細的交代著,而她就自己一個人,屋裏屋外的四處溜達,看看這兒,瞅瞅那兒,仿佛視察一般。

嗯,井裏有水。許溫蒂探頭瞧了瞧,水井裏波光粼粼,不僅有水,水源還很充足,再看看坍塌的牆垣,到處都是大火掠食的焦痕,已是深秋,但是牆垣裏硬是擠出了一撮撮青黃的野草,堅韌地挺拔在殘壁的縫隙中,生機凜凜,毫無衰敗的跡象。

那場大火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呢?許溫蒂蹲下身子,忍不住伸手扶了扶殘牆上的野草,眼光遊走,試圖憑借一點蛛絲馬跡找尋到那場不幸的起源。然而就在她沉下心思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

“喂,大小姐,該送你回家了!”其實蘇雪陽已經在門口站了有一會兒了,眼看著少女瞧著院牆發呆,心裏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與心酸,好幾次他重回故地,也是這般的望著殘敗的院牆發呆,有時候一站就是半天不能回神。

“知道了。”許溫蒂答應一聲,隨後站起身來,她沒有著急回頭,而是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情緒,她不想讓蘇雪陽看到她此時的傷感,因為就在剛才的一霎,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叫感同身受。

她發現自己與蘇雪陽離奇的相似,都曾經曆過一番匪夷所思的噩夢,然後苦苦追尋那場噩夢的緣由,他找了二十多年一無所獲,而她的找尋之路剛剛開始……

“你們以前認識?”車子剛駛出林區,蘇雪陽就忍不住地問出了心底的疑惑。多少次,他都偷偷留意到這位楚家大小姐異樣的表情,她看向丁夫人的眼神充滿了複雜的感情,幾乎可以用愛恨交織來形容了,不僅如此,那些本就不敢明顯出的情緒下麵還強忍好多莫名的感覺,比如在看到丁傲婷跟母親撒嬌的時候,她會不經意流露出羨慕的表情,再比如,當自己攙著丁夫人離開病房的時候,她的一雙眼光始終沒有離開過丁夫人的背影,那眼中滿溢的痛苦與哀傷,看得人心裏一陣糾結。

蘇雪陽在等待許溫蒂的回答,可是這個時候的許溫蒂心早就跟著那對兒母親留在了小木屋裏,於是她耳朵裏聽見了問話,但是腦子裏徘徊不散的卻是一幅顛沛流離的母女終能安定隱居的畫麵,這個結局出乎意料的美滿,既沒有違背她的初衷,又沒有泯滅良心。所有之前幻想過的內心矛盾與思想鬥爭都沒有發生,一切完美的好似在做夢一般,以至於現在還沉浸在夢裏,不肯醒來。

“楚翹小姐,您有在聽我說話嗎?”蘇雪陽放慢車速,扭頭看向副駕駛位上的少女,雖然隻是側臉,但是可以清楚地感受她此刻的如釋重負。

“嗯,嗯?”許溫蒂先是本能的應了一聲,旋即怔了一怔,轉過臉,臉上的表情有些迷茫,但是眼中的迷茫卻掩飾不住微笑從勾起的唇角悄悄蕩開,她莫名的高興著,為著自己明明知道,卻不敢深思的原因。

“別告訴我你跟那位丁夫人是第一次見麵,我們的合作眼看就要大獲成功了,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失了彼此的信任。”蘇雪陽說話的時候刻意繃起了臉。他當然知道眼前的少女還有好多未解的謎團,但是他不喜歡這些謎團在增長的感覺,這就好像他們之間隔了好多層紗,他剛剛千辛萬苦揭開一層,還沒來得及得意,又憑空落下一道似的,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們都是第一次見麵。”許溫蒂哪裏是吃素的,斂起笑容冷冷地回答道。想要威脅她的人有的是,但是真正能威脅到她的那個還沒出世。

車子停在路邊,蘇雪陽瞪著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了一會兒許溫蒂,在他自認為足夠長的一段時間內,少女的眼中絲毫沒有流露出半點心虛,於是,他不得不好好想一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多疑了。

“那位丁夫人看起來不是個普通人,還有小丫頭的父親,其間一定牽扯了豪門之間的某些內幕,你說,我有沒有必要查個清楚呢?”蘇雪陽試探地問道。

聞聽此言,許溫蒂灑脫一笑,漠然說道:“如果你閑得沒事做,挖一挖這些豪門八卦倒也算能幫你陶冶一下情操了。”

這丫頭諷刺人的本事真是句句見血,蘇雪陽被說的竟不知如何還口,隻能搖頭苦笑,甘拜下風。

“承蒙楚大小姐提醒,等忙完這段,我還真得去挖出來與大小姐共同分享一下,不,是共同陶冶一下。”蘇雪陽隻能順著許溫蒂的話繼續往下說,說著話從裏懷掏出翡翠墜子,指尖捏著紅繩,將墜子懸在許溫蒂的眼前,隨即,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我不要,你拿去還給婷婷。”許溫蒂白了一眼蘇雪陽的笑臉,斷然拒絕。這翡翠墜子可是那丫頭冒著生命危險弄出來的,她可不能像某人一樣,趁人之危,趁火打劫。

“這東西留在她身邊隻會給她帶來危險。你不要就算了,正好我旗下有間翠玉行,不如放那兒拍賣好了。”許溫蒂的拒絕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所以隻是象征性的展示了一下,然後隨意地就收進了口袋裏。

“你不怕有人找上門來的話,盡管拿出來賣好了。”許溫蒂這話說得明顯少了點底氣。她今天剛跟蕭玨商量完這件事如何處理,若是日後被蕭玨知道這東西在蘇雪陽手裏,她到時候要怎麽解釋才不會引起誤會呢?

“我可是楚大小姐親密無間的朋友,誰敢找我麻煩?哦,對了,應該是誰敢找他的麻煩?”蘇雪陽眯縫著眼睛,眼底劃過一抹狡黠。

“給我。”許溫蒂攤開手掌,眼光森冷,嗓音低沉,不容質疑。沒錯,她跟蕭玨替丁傲婷要了這枚翡翠墜子,並且蕭玨答應另外半塊原石可以隨時流入市場任意買賣,也就是說,原石可以在任何人的手裏,但是翡翠墜子,隻能在丁傲婷的手裏,或者也可以在她的手裏。

其間的聯係,蘇雪陽猜得一點沒差,並且趁機更進一步地確定了楚翹與蕭玨之間密切關係,然後讓他頭疼的事情又來了,那就是在自己與她之間毫無疑問地又多了一層難以揭開的輕紗。

“你無意幫我在先,我有心幫你在後,禮尚往來兩件事,誰也不欠誰的,算是扯平了。”蘇雪陽將翡翠墜子懸在許溫蒂的掌心上,忽然意味深長地說道。

什麽?許溫蒂皺皺眉頭,猛地意識到自己似乎在不經意間又要掉進某人事先挖好的坑裏了。如果她點頭,那豈不是承認了自己與於安晴早就認識?如果她否認,蘇雪陽絕對會收起翡翠墜子,然後遞上一句:“既然你不領情,我又何必自作多情白搭東西呢?”

墜子不能落在蘇雪陽的手裏,她也不能承認自己與於安晴有關聯,許溫蒂左右為難,卻又不能表現出糾結的情緒,然而就這樣懸著不落就已經暴露了她微妙的心思。

當翡翠墜子涼在掌心的一霎,許溫蒂知道一切辯解的話都不必說了。從蘇雪陽帶她來聖安娜教堂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被動的失去了所有可能轉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