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八章 山規

“現在想反悔?”當家的嘴角忽然扯起意思詭異的弧度,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響叮當之勢扣住了吳天宇的脈門。

吳天宇大驚,急忙要掙脫當家的控製,可惜自己也不是什麽練武之人,哪玩得過當家的這麽一個武功高強的人。沒辦法,吳天宇看了看自己被捏得已經發紅的手腕,忽然興高采烈地說道:“哇,當家的,你的藥效解除了?”

“哼!”當家的冷哼一聲:“多虧你剛才扶我一把,原本我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結果就是你那一扶,讓解藥劃了出來。”

“那我怎麽沒看見當家的你吃解藥啊。”吳天宇奇怪地問道。

“有誰告訴過你解藥是吃的了嗎?”當家的問道。

“沒有!”吳天宇很老實地搖搖頭,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自己還是輕視了古代的黑科技啊,這尼瑪都什麽解藥,不用口服,不用注射,不知道是不是藍瓶的。

胡子見當家的恢複了力氣,當下高興地叫道:“當家的威武!”立刻引來一票人的附和。反觀另一邊,則是垂頭喪氣的樣子,尤其是馬連順,臉上驚恐的表情,一覽無遺。

當家的對吳天宇惡狠狠地說道:“老實給老娘坐著,要是再出什麽幺蛾子,老娘一刀把你劈了。”說著從吳天宇手中奪過那把匕首,放在手中顛了顛,誇讚道:“好刀!”

“我的!”吳天宇見當家的要拿走自己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趕忙叫道:“當家的那刀是我的,你不是有一把隨身的軟劍嗎?”

“我拿這個順手。你有意見?”當家的隻狠狠的一眼,頓時就讓吳天宇閉了嘴。

當家的拿著匕首。緩緩走到馬連順的麵前,鳳目一個個掃了過去。淩厲威嚴的目光令山賊們紛紛低下了頭,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充斥在她的眉宇間,很快,人群中一陣小小的**。

良久,當家的沉聲問道:“知道你們剛才做了什麽嗎?”

山賊中大部分人垂頭不語,麵帶愧色,畢竟他們本就是中間派,被逼著戰隊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隻有一小部分剛才堅定的跟著她的山賊則高高地抬起頭。麵色如常。

“你們中間很多都是跟過我郝伯父的老兄弟,郝伯父待你們不薄吧?我葉紅娘雖說對你們沒什麽恩德,頓時憑良心說,待你們也不薄吧?你們怎麽能做出這等不顧義氣的事來?”當家的越說越氣憤,俏目狠狠盯著山賊們,神色酷厲,麵若冰霜。

眾山賊麵色慚愧,無地自容。

“這段日子以來,咱們的買賣確實不好。兄弟們少了進項。我葉紅娘對不住大家。可是你們也不看看外麵現在是什麽時節,到處都在鬧饑荒,現在過往的客商又少,你們好意思去搶那些一般的百姓嗎?就算這樣。山寨也沒短了你們的吃喝。本來你們若有別的門路,想投別的山門,我葉紅娘也不會有二話。當場放人,還送你一筆盤纏。山不轉水轉,既然拎著腦袋幹了這一行。凡事都得留今日後相見的餘地。可你們呢?想投青龍寨也就罷了,竟然還想把我綁了送給那姓楊的去邀功!這也就罷了。你們居然還想毀了郝伯伯一手打下的基業,你們的良心都讓狗啃了嗎?”?當家的越說越委屈,貫來的女悍匪形象此刻終於崩塌,她眼眶通紅。委屈的淚水布滿雙頰,一對高聳的胸脯劇烈的起伏著。

吳天宇看在眼裏。心中也忽然為她這樣的女子湧起一股莫名的心痛,像她這樣的女子,按照那些狗血電視劇的尿性,應該坐在雕欄畫棟的閨房裏,十指纖纖繡著花,繡累了便癡癡的坐在窗邊,手托粉腮,心懷羞意的猜想著父母給自己許了哪一家俊秀少年,是否值得自己付托終身。少女情懷總是詩,可是這位少女,卻背負了太多不該由她來背負的責任,還有仇恨。

此刻吳天宇忽然腦子一熱,向前跨了一步,大聲道:“說你們是白眼狼還真沒說錯!當家的為你們嘔心瀝血,日夜操勞,你們呢?你們為當家的做過什麽?白吃白喝讓當家的養著不說,還他媽吃裏扒外,當家的養隻狗都比你們忠心!以她的身手。何處不可去?幹個單幫買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那還不容易嗎?她為何還要如此辛苦養著你們這群廢物?你們想過沒有?還不是為了義氣!為了讓你們這群廢物不至於餓死!為了山上的這些人都能有口飯吃,有個窩住?”

被當家的罵,山賊們當然沒話說,可這會兒被吳天宇罵了一頓,有些人可想不通了,不少人聞言紛紛神色不善地瞪著他。

“看什麽看?”吳天宇像極了驕傲的天鵝,脖子一眼,斜著眼說道:“看什麽看?有種出來單挑,看老子不把你們二五仔打得跪地求饒!”

“無恥!”那些山賊罵道,吳天宇也就敢趁他們中了藥的時候挑戰一下了。

“都給老娘閉嘴!”當家的忽然咆哮道,對著吳天宇一瞪眼道:“老娘讓你坐在那裏別動,把老娘的話當耳邊風是吧?信不信老娘現在就剁了你?”

“我不是心疼你嗎?”吳天宇一縮脖子,小聲辯解道,然後委屈地回去重新坐好,像極了一個剛受了欺負的小媳婦。

“馬大哥!”當家的踏前一步,逼視著馬連順:“我最後叫你一聲馬大哥,從現在開始咱們也就恩斷義絕了。不過,國有國法,山有工規,如果這次我葉紅娘饒了你們,以後如何服眾?我說話兄弟們誰還會聽?本來,應該按照山規,對待叛徒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不過,念在你是跟郝伯伯多年打江山的老兄弟,我跟你一個痛快。你自我了斷吧。”

馬連順聞言,臉上浮現一股絕望之色。看了看當家的堅毅的麵孔,有心想求饒。想了想還是將話咽回了肚子裏,抬起頭看著當家的說道:“葉紅娘,當初郝老大要傳位給你,我就不同意。若不是被逼得急了,狗日的願意當叛徒。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如果你還當我是兄弟的話,我隻求你一件事。”

“說!能答應的,我一定答應!”當家的眉毛一挑。

“這些兄弟也是被我逼的。我希望當家的可以放過他們。”馬連順指著自己身後的人,又說道:“想我馬連順,原本不過是光棍一個,現在有這麽多兄弟,也不枉在這世界上走了一遭。隻是,去年我跟山下李家鎮一個叫李芙的寡婦姘上了,懷了我的孩子,還有個把月就生了。如果可以的話,請各位兄弟給那孩子一口飯吃。還有,讓他長大了,別再幹老子的這一行。”

當家的聞言,眼中掠過一絲猶豫。一閃即逝,隨即幹脆地說道:“今日的兄弟,不管有沒有背叛我。我都會放過他們。至於李芙和你的孩子,咱們清風寨的兄弟們養她終身。隻要兄弟們有口吃的,絕不讓她餓著。孩子生下來姓馬,承你的香火。馬連順,你現在可以安心上路了!”當家的說完,用手中的匕首割開馬連順身上的繩子,然後將匕首丟在他麵前,冷冷地看著他。

馬連順顫抖著雙手,從地上撿起那把匕首,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眼睛一閉,朝自己的胸口捅去。頓時血光迸現,可是畢竟身上的藥力還沒過去,卻是怎麽也刺不下去了,臉上的肌肉歪曲得不成樣子,不斷有血沫從嘴裏冒出來:“當……當家的……最……最後一件事……幫……幫幫我!”

當家的低下身去,握住刀柄,帶著無比的堅毅,用力向前一推,刀沒及柄,鮮血不停的從馬連順口中鼻中湧了出來,然後不甘地看了一眼當家的,頭一歪,頹然地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了一絲聲響,就此斷了氣。

“哦……”就在這時候,吳天宇狂嘔不止,說實話,這樣的場景,吳天宇在電影裏、遊戲裏見過不止多少次。但是當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在自己的麵前,倒在血泊裏,就此送命,吳天宇還是忍不住了,周圍空氣裏全是血腥氣,好像有千萬隻的螞蟻在自己胃裏爬來爬去。

當家的沒有理會吳天宇的表情,隻是淡淡地看著鴉雀無聲的山賊們,良久才淡淡地說道:“山門有山門的規矩,剛才我雖說可以放過你們,但是你們該受的責罰還是不能少,受完責罰,你們是願意下山,還是繼續在山寨呆著我都沒意見。”說到這裏,當家的狠狠的一揚頭,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朝著眾山賊暴烈地高喝道:“罰你們受五十鞭,斷一根手指,你們服是不服?”

“服!”眾山賊齊聲應道。

“好!既然你們都服,我現在就去拿解藥,等解了藥性,胡子,由你來行刑。”

整個山寨中央到處都回想著悶哼的聲音,站到馬連順那一邊的山賊,無一例外都受到了處罰,山寨裏婦孺們就站在不遠處看著。這裏麵有他們的老娘、妻子,甚至還有孩子,可是沒有人上前求一句情。

直到此刻,吳天宇終於才意識到自己跟這幫人終究是有本質上的不同的。?他們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他們有他們的生存法則,有他們的遊戲規則,他們一代接一代的延續著綠林的傳統,過著刀尖上舔血的生活,終日在人與人之間爭鬥和陰詭的夾縫裏掙紮。朝廷官府不容,江湖白道不恥,這個圈子充滿了血腥和暴力,他們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有什麽結果,永遠也不知道將來會落得什麽下場,這就是所謂的綠林黑道,猩紅的鮮血,金鐵的寒光,利欲的爭鬥,三者融合而成的圈子。

“夠了!”吳天宇不知哪來的勇氣,衝到當家的麵前,指著不遠處的孩子咆哮道:“那裏還有孩子,這一切都不應該是他們看的,你就算要執行家法,回避一下好嗎?”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當山賊的?”當家的忽然冷冷地問道。

“是!”吳天宇毫不避諱道:“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但是應該是靠著這個自己的勞動,而不是打劫跟自己一樣的人。”

“哼!”當家的冷冷一笑道:“那官府的人呢?他們逼著我們做牛做馬。他們的行徑又比我們好上幾分?這世界就是這麽殘酷,有些事情。他們從小就應該知道了。”

吳天宇被問得一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的問題。

隨著一聲聲慘叫聲過後。許多缺了一根手指的山賊們強忍著鑽心的疼痛,又站回了隊伍,山賊們因失血而變得臉色蒼白,卻紛紛咬緊了牙關,不過望向當家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畏懼和服從。

“好了。”當家的說道:“我還是那句話,既然責罰都受過了,現在我再問問你們,你們是願意繼續留著。還是去找別的門路,要走的我,我絕不攔著,還會每人給一筆盤纏。”

很奇怪的是,這些山賊居然沒有一個表示要離開。當家的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道:“好,既然你們還當自己是咱們寨子的人,那從今往後,今天的事,誰也不準翻舊賬。否則山規伺候。”

“當家的威武!”眾山賊齊齊高呼道。

吳天宇就奇怪了,這些山賊的生活邏輯到底是什麽樣的,真是搞不懂。

另一邊,在躲過一劫之後。又經曆過千難萬險,二師兄終於回到了京城,好在這一路上雖然艱辛。但是二師兄這個和尚的身份還是起了點作用,雖說現在四處都在鬧饑荒。但是作為和尚,二師兄還是能化到緣的。因為嘴早已經吃刁的二師兄。重新幹起老本行,就專門找大戶人家化緣,這些人家對於神佛永遠都是敬畏的。

此時,二師兄一臉沉痛地對孔映雪說道:“夫人,我沒有保護好老板。”

孔映雪聽了事情的經過之後,如遭重擊,整個人直挺挺地往後仰去,虧得二師兄手忙腳快,一把拉住了她,才不至於讓她腦勺著地。

“姐姐,姐姐!”孫獵人急切地叫道,卻怎麽也叫不醒牙關緊咬的孔映雪。“快!快去請沈相國、孔大人來!”孫獵人知道這個時候得看自己的了,對著下人大叫道。

傍晚身份,沈老頭、孔興學夫婦都圍在孔映雪的床前,隨著禦醫吐出一口氣,緩緩地將最後一根銀針取出,孔映雪這才幽幽的醒了過來。

“傻女兒啊,你可別嚇你娘啊!”孔夫人緊緊摟著孔映雪。

可是孔映雪卻不發一語,隻是嘴裏重複著:“夫君他死了……”

沈老頭難得發揮了一把嚴父的威嚴,一把拉開孔夫人道:“哭什麽!那小子現在是生是死還不知道呢,別給映雪添堵!映雪啊,我是外公啊,你都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喝點湯吧。”

“夫君他死了……”

“映雪啊,你別這樣,就算你不想吃,你也得考慮考慮糖糖啊,你不吃飯,她就沒奶喝。”

或許是聽到女兒的名字,孔映雪總算恢複了一絲清明,看著不遠處搖籃裏熟睡的女兒,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止也止不住。

“映雪別難受!”沈老頭輕輕拍著孔映雪道:“那小子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不行你問這個師傅啊。”

孔映雪聞言,將頭轉向二師兄。

二師兄勉強笑了笑:“夫人,你別太難受,事後我去查看過了,那山崖下麵是一個很深的水塘,我並沒有發現老板。之後,我又隨著水的流向,一路找去,也沒有發現老板,所以老板根本就沒有死,還是被人給救起來了。”

“真的,你沒有騙我?”孔映雪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道菜,不可置信地問道:“師傅,你沒有騙我吧?”

“這件事上,如何敢騙夫人?”二師兄認真地說道。

“那為何夫君他還沒有一點消息呢?”

“豈有此理!”皇帝得了楊淩遇刺,衛隊全軍覆沒的消息,忍不住震怒,重重一巴掌拍在麵前的書案上:“朗朗乾坤,居然刺殺朝廷欽差。一千人的衛隊,居然沒有幾個人活著逃出來,這分明是有人要作亂!”

一旁的菊花關擔憂地說道:“父皇,三弟他此次……”

“生死尚未可知,就看天意了。”皇帝歎一口氣道。

“三弟他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菊花關似乎在自我安慰,說著說著,臉上浮現出一股猙獰之色,對皇帝說道:“父皇,此次三弟遇刺,根本不可能是土匪或者山賊所為,這次跟隨三弟一起去的衛隊都是百裏挑一的,要想殲滅他們,除非有幾倍的敵人將他們團團包圍。而且據說,那些人的目標顯然就是三弟,可見這次刺殺是有預謀的,這分明是有人不想三弟深入災區。事情已經很明顯了,請父皇準許兒臣深入災區調查。”

“不可!此事現在不宜公開,也不能走漏風聲,你放心,這個仇不會不報的,耐心等待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