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八章 不服
經過一夜的盤庫,永豐倉的數字終於出來了,六千石存糧,隻有一千石可撐門麵的新糧,兩千石勉強可食的陳,其餘的都是三年的陳糧甚至是五年陳糧,不能吃就不說了,還摻了稻殼、沙子、石灰等等成分。楊淩雖然猜到了結果,但是當數字真正展現在他眼前的時候,幾乎氣得在發抖,對那種不顧民生的貪官,楊淩是從骨子裏討厭的。
第二天一早,馬縣丞三人就來到了楊淩的麵前,楊淩把重新整理過的的賬本扔在他們麵前冷笑道:“仔細看看,這都是你們做的孽,看看有沒有冤枉你們。”
三人哪會不識趣地去反駁啊,都低下頭來,懇求道:“請縣尊開恩,放我等一馬,我們願意將這些年吞下去的都拿出來孝敬縣尊。”
“哼!”楊淩冷哼道:“我承認我這個人沒學過什麽微言大義,就連我這個國子監出身,也是走關係走來的,而你們都是正兒八經地走科舉之路出來的,君子愛財取之以道,這句話想必你們逼我應該更有體會吧?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識相的,現在自己扒了自己的官服,滾回京城去請罪。”
刁主簿抬起頭來強辯道:“楊大人,你我同朝為官,你有什麽資格處罰我們?”
“資格?”楊淩神色變得猙獰起來:“別給臉,不要臉!老子有的是資格。”
“縣尊,此事還可以再商量商量的。”馬縣丞顫顫巍巍地說道:“我們也是一時糊塗,犯下了錯誤。求縣尊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我今天給了你們機會,等有一天溧陽受了災。老天肯不肯給百姓們一個機會呢?”楊淩對外麵叫道:“既然你們不肯主動求去。來人!把這三個人給我拿下,再派人去把那個杜子騰也給我拿了。一並押回京城,讓我大哥還有京城的那幫大人物們好好看看,這就是他們選出來的父母官。”
“東翁,這不合規矩啊。”諸葛師爺開口說道:“就算這些人真的犯了事,也應該是先報呈給府裏,請知府大人做主的,東翁現在這麽做,等於敗壞了官場規矩,越級提告。容易招人非議啊。”
“楊淩,你有刑部公文嗎?你憑什麽拿我們?我要彈劾你!彈劾你!”典史忽然大叫道。
“再叫,就幫我把他的牙都給打了。”楊淩淡淡地吩咐道,這才笑道:“老子做事向來不講什麽規矩,更何況我出京之前,皇上也允了一些自主權,對於這樣的害群之馬,我做得一點沒錯,你不必擔心。”這後半句話是對諸葛師爺說的。
楊淩一揮手。三個人就被押了下去,諸葛師爺這才上前,輕聲地說道:“既然東翁決意這麽做,是不是寫封信給沈相國。讓京城重新給東翁派幾名副手?”
“不用!”楊淩笑道:“關於這些事我早就已經有了一些想法,與其京城裏那些大人物再你爭我奪的,結果到最後都是這樣的貨色。不如我自己來選。”
“自己選?”諸葛師爺大吃一驚:“這……東翁,這不行啊。官職私相授受是大忌,千萬做不得啊。”諸葛師爺已經後悔了。早知道楊淩這麽難纏,當初就不應該答應給楊淩出來。
“慌什麽?”楊淩不耐煩地說道:“有些事我有分寸……”
楊淩的話還沒說完,衙門口的那麵牛皮大鼓傳來“咚咚”的聲音,這是有人要告狀啊。古代可不是說這鼓一響就要審案的,需要提前預約的,楊淩拍了拍腦袋,這才想起今天的確是放告日,也就是專門審案的日子,於是急匆匆地整理了一下官服,走到大堂上坐了下來,一拍驚堂木:“來人!升堂!”
楊淩坐在大堂上,顧盼神飛,這感覺真的太好了,怪不得總有這麽多人擠破頭也想當官了,跟在京城裏當孫子比起來,這外麵簡直就是官員們的福利啊。楊淩不知道的是,其實今天一大早就有人來告狀,都是底下那些小吏們的事情。
這些小吏土生土長,世代盤踞地方衙門,早就成了一窩地頭蛇。而那些被朝廷派來的官員,清一色都是外鄉人,幹滿任期就又離開了,所以以吏員將自己視為衙門真正的主人,而官員在他們眼裏不過是衙門的過客。
當然,也的確如此,官員們外任,人地兩生、勢單力孤,縱使再精明的官員,也無法擺脫這些胥吏的欺瞞和幹擾,若這官員是庸碌無能之輩,幹脆就成了小吏的俘虜,而任其擺布了。
小吏們常用的段,便是官員上任之初,唆使許多當地人前來告狀,非把新官人搞到頭昏腦脹不可。再故意把案情弄的冗雜繁複,令其錯漏百出,最終對政務望而生畏,不得不倚仗他們來處理。這樣,小吏們便將屬於官員的事權,攬到自己懷裏了。
楊淩不知道,不代表諸葛師爺也不明白,諸葛師爺急匆匆地追了出來,在楊淩的耳邊說了幾句話,楊淩的臉色立刻就變了,看向那些小吏的眼神也變得冷然起來。老子不把你們一個個玩死,老子就等於白混。
拿出看日本愛情動作片的功夫,僅用頓飯功夫,便將案卷從頭到尾瀏覽一遍,挑出今日要處理的十幾份,淡淡瞥一眼旁邊目瞪口呆的彭司刑道:“朝廷明文規定,書吏處理卷宗應當以輕重緩急摞放,分類呈送,你居然連最基本的要求都達不到,我看刑房的問題很大啊!對了,你在溧陽當司刑多久了?”
“回縣尊的話,小的十九歲就進衙門當差了,迄今已經有二十幾個年頭了。”彭司刑趕忙解釋道:“其實平時不是這樣的,因為這些案卷平常都要經過典史的過目,才能決定哪份給縣尊過目,但是典史到現在也沒有過目,為了怕耽誤事,所以小的就全給抱來了。”
楊淩手指微曲,輕叩一下桌上的卷宗道:“既然已經定好了今日審理,便把原告被告都叫到大堂來吧。”
“是!”彭司刑應一聲,便帶著人出去,到了衙門外,對候在那裏的一眾百姓大聲高叫道:“大老爺有令,著爾等過堂。”
其實古代知縣要解決的案件並沒有什麽多少刑事案件,大部分都是一些家長裏短、雞毛蒜皮、雞零狗碎的玩意,按說隻需要調解就好了,可是當官就是這麽難。
彭司刑進很快便把第一個案子的當事人帶了進來,隻見是一個黑著臉的老婦人和一個苦著臉的小婦人。
剛一進門,那老婦人就跪了下來,口裏叫道:“請大老爺為我做主!”
楊淩端坐在上麵,阻止了兩個人的下跪:“行了,都不用跪了,本官不喜歡別人跪!”然後又拿起卷宗看了看,問道:“堂下可是韓趙氏、韓林氏?”
兩人忙稱是,楊淩又問道:“韓趙氏,你狀告韓林氏所為何事?”
“老身狀告兒媳不孝之罪。”韓趙氏就是那個老婦人,聞言悲戚地哭訴道:“老身命苦,兒子早死,沒人能管住這不孝的兒媳……嗚嗚……老身命苦啊!求大老爺做主!”
楊淩滿頭黑線,你進門到現在光顧著哭了,老子怎麽幫你做主?“肅靜!”楊淩一拍驚堂木,沉聲道:“讓你說,沒讓你哭!有什麽問題都一五一十道來,本官會為你做主的。”
“是……”老婦人便悲悲切切道:“先夫和我兒死後,家裏便隻我和兒媳一起生活,她嫌我老了是拖累,整日對我冷言冷語不說,還隻給我吃糠咽菜,可是她自己卻偷著吃白米飯,還有大魚大肉。”老婦人說著又大哭起來:“請大老爺為老婦做主,幫我教訓下這黑心的兒媳吧!”
老婦人白發散亂、背彎腰弓、啼哭不止,看上去的確非常可憐。再看她兒媳婦也好不到哪去,麵紅耳赤、手顫腳抖,也是止不住地在啼哭,可憐非常,這婆媳倆倒像是來公堂上比賽看誰哭得狠。
“肅靜!”楊淩再次重重一拍驚堂木,也覺得腦袋有些疼,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到底誰對誰錯,那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而且此案難判在於,牽扯到了孝道,曆代封建王朝都是以孝治天下,自己要是屈了這婆婆,難免招惹物議,可是萬一要是委屈了兒媳,隻怕剛一上任,就要被老百姓們冠以糊塗官的帽子了。
楊淩白了一眼一邊正準備看自己笑話的小吏們,思忖了片刻,這才心平氣和地問那老婦人道:“既然你說你兒媳虐待你,那麽我問你今早你吃的什麽?她又吃的什麽?”
“回大老爺,老身吃的是鹹菜糙米飯,她吃的是白米飯,還有肉!”老婦人憤憤道。
“是嗎?”楊淩看向韓林氏,都說女要俏,一身孝,看樣子應該還沒有出孝期,而且韓林氏原本應該也是一個美人,但現在明顯麵黃肌瘦、營養不良說,還一副愁容滿麵的樣子,跟美人可是差得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