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邦吉現在一點兒都不悶,每天看著馮誌彬他們兩口子就夠他消遣的了。江敏弄來的奶粉讓馮誌彬很不適應,第一次用茜茜當借口,第二次用兩個兒子當話題,後來幹脆什麽也不說了,直接喂,如果不喝“唔唔這是你親媽還活著,我還用這麽逼著你嗎?早有人說話了,嗚嗚……”

“行了,別哭了。哭哭啼啼的幹什麽,拿過來!”馮誌彬隻能喝了。

沈邦吉自問,如果江敏是自己的媳婦,恐怕他也扛不住這層出不窮的計策。後來,馮誌彬幹脆讓江敏把奶粉給沈邦吉也衝一杯。江敏很大方每天都給沈邦吉喝。一天喝兩頓,沈邦吉對奶粉還真沒什麽好感,可是為了看老三吃癟,他喝這口奶就值得。這樣,奶粉吃的可就快了。

醫院的物質真的很貧乏,有的時候,連藥物都會短缺,更何況的吃的東西了。馮誌彬如果看誰和他一樣吃的是流質的東西,就會讓江敏送一袋奶粉過去,奶粉還真是好東西,他也發現好處了。自然想要盡自己的一份力。江敏在和這些從戰場上下來的軍人接觸之後,完全沒有任何的小心眼兒了。

在他們二病區,最經常過來的一個小戰士,也是腹部受傷,但是他比馮誌彬的傷要輕的多,自從江敏來了之後,他就經常過來打牙祭,還非得要跟著江敏一起侍候馮誌彬,江敏哪裏敢讓他幹活,人家還是傷員呢!

小戰士叫李友信,也是東北的兵,可以說是馮誌彬最忠實的信徒,這不但是因為馮誌彬是他的營長,更因為他們是老鄉,一個地方來的兵,自然而然的回結成一個團體,甚至當領導的也會更喜歡老鄉兵。

李友信小朋友才十七歲,長得小眼睛,小鼻子,臉蛋兒紅紅的,也是農村兵,江敏對他的印象非常好,經常的給他好吃的,這天,江敏又做了好吃的,一大早,江敏在附近買了一隻老母雞,在小廚房用煤油爐和大號的砂鍋盹了好幾個小時才成的,雞湯裏沒有放什麽材料,隻放了一點鹽,可是這味道可真的好,絕對的純天然健康食品啊!

“李友信,快來!”

李友信正在院子裏遛彎兒,聽見江敏叫他,笑嗬嗬的走了過來,臉色更紅了,有些靦腆“嫂子,你叫我啊?”

“快來,給你好吃的。”江敏的懷裏還抱著砂鍋“我們營長吃子嗎?”

“當然吃了,他和沈邦吉吃了半隻,又喝了不少湯,還好,我給你留了點,走,找個地方吃去。”

“嗬嗬,好的。”李友信笑著答應。現在他們營長隻能吃容易消化的東西,雖然嫂子換著huā樣的給做好吃的,但是營長吃的不多,都便宜他們了。

才十七歲的孩子,這要是在家裏,真的還在父母的懷裏撤嬌呢!

可是,他現在已經是一個英雄了,一個帶著軍功章,經曆了戰火考驗的英雄。

兩個人來到了處僻靜的樹下,江敏把砂鍋打開,從抱著砂鍋的兜子裏拿出筷子和勺子,然後遞給李友信。

“快吃吧!”江敏正好看見李友信在那裏咽口水,趕忙遞給他“好!”李友信吃了兩口,衝著江敏一笑“還是熱的呢!”江敏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們營長和沈連長吃飯跟打仗但是似的,快的很!”“那可不,我們都吃的快,如果吃的不快,就沒有飯吃了。”兩個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看,江敏問起了李友信受傷的事,李友信想了想,看看江敏,才緩緩開口。

“我報名參加了突擊隊,我被分到了第一突擊隊,我們連長就是我們隊長。行動之前,上邊都下了命令,一定要做好潛伏任務,我們就在越軍的眼皮子底下掩藏了兩天。等開始行動的時候,我的腿都不會動了。後來,我被子彈打到肚子上,就這麽受傷了。”江敏聽他說的輕描淡寫,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你們連長呢?”“我們連長死了。”

“什麽?怎麽死的?”江敏聽了一愣,那感覺,好像李友信的心裏一直在想著他們連長死了的事,不然怎麽會說的這麽迅速。

李友信年齡畢竟小,這件事情在他的心裏憋的時間太久了,他已經繃不住了“炮彈,炮彈把他炸死了,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我好容易才爬到他身邊,可是他已經死了,腸子都落在外邊,左邊的大腿隻連著一點皮,肚子那裏,隻有脊椎還連著。我抱都抱不了。一抱就散了。

回去的時候,我就這麽拖著他另外一條腿,往回拖……”

江敏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感覺,戰爭難道就是注樣的嗎?她此時此刻什麽都說不出來。看著馮誌彬被木刺紮到了手指,她都會心疼半天,看到他喝水,江敏都要給吹吹,她這麽寶貝的一個人,可是到了戰場上,就變成了一個那麽脆弱的無足輕重的人,這讓她怎麽受得了,任何人都受不了。在了解了這些事情,如果還能去舍不得那些吃的喝的,那麽似乎也隻有沒心肝的人才能做的到了。

李友信也沒想要她的回答“我們連長是一直照顧我的人,他一直很照顧我,還有我們班長、大羅,他們都死了,打完了仗,我們回去,就看著塹壕裏堆著一排的屍體,就好像堆放糧食的麻袋,摞成一摞,都是我們的戰友的屍體,我想去看,可是被他們拉走了。在駐地,我們營長、連長,還有指導員他們,一個一個的叫著他們的名字,一個一個的翻看,可是根本都認不出來了。哭聲一片,根本沒有有心思慶功了,哭聲一片……”

李友信從自己的兜裏掏出一張照片,給江敏看,他認真的指著照片,告訴江敏,哪一個是連長,哪一個是他的班長,哪一個是他犧牲的戰友,甚至告訴江敏,他們都是怎樣犧牲的。江敏嗚嗚的哭,感同身受,如果自己的丈夫犧牲了,如果,那一個個悲慘死去的是自己的丈夫,她會怎樣?

“嫂子,我隻跟你說了,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他們烈士的家人。太慘了,不要說,嫂子,我也不該跟你說的。我隻是”“你們營長呢?他是怎麽傷到的?”江敏強忍著眼淚問道“我們攻打敵人的高地,可是,我們占領高地之後,敵人的炮火也就上來了,我們根本撤不下去了。彈片刺穿了他的肚子,流了很多血……………”這一次,李友信不再說了。

可是,他不說,要比說的影響還娶大,江敏覺得自己的身上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好半晌,江敏和李友信兩個才從沉默中恢複過來,江敏拍拍李友信的肩膀“李友信,你得珍惜現在,好好的替戰友們活著,知道嗎?”江敏這樣對李友信說著,也對自己說著。他還活著,活著真好。

江敏擦幹了眼淚,就如同答應李友信的那樣,她要把這件事情埋在心裏,永遠都不說出來。她此時也真正的體會到,什麽叫戰友。

江敏回去的時候,馮誌彬正在發脾氣,而且是對著護士,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馮誌彬在喊“我是問你江敏去哪裏了?你不知道江敏是誰嗎?”小護士的聲音也不小“她是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我幹嘛知道?”“屁話,你負責這個病房這麽久了,連家屬是誰都不知道嗎?”馮誌彬真的生氣了。

江敏趕緊進去,走到馮誌彬的身邊“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了?”“你去哪了?”馮誌彬還是很生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生氣“我去給李友信送吃的去了,他的心情不怎麽好,想起犧牲的戰友了,我陪著他坐了一會兒。”江敏說的半真半假,但是這個理由也很快的得到了馮誌彬的理解。不過,他能原諒江敏,但是對於挑釁他權威的人,卻不行“你!去把你的領導找來。”

小護士生氣了,但是在江敏進來之後,她也冷靜下來了,馮誌彬是病人,而且是營長,自己剛剛的態度又是這樣,她這個時候才害怕起來。“我……”

她又看了看隔壁的沈邦吉,可是對方也是一臉的嚴肅,根本沒有說情的意思。江敏看到這個情況,心裏有些了然。如果是過去,江敏大概會幫著小護士說說話,讓馮誌彬不要這麽生氣了,可是,現在她不在這麽想了。

小護士沒力法了,哭著出去了。

江敏看到馮誌彬坐了起來,才看到馮誌彬的頭發有些長了,而且,他不方便洗頭發,更不好打理了。

“誌彬,我幫你把頭發剃掉吧!”

馮誌彬想了想,也就同意了。江敏趕緊出去借工具,看看廚房大爺那裏有沒有。當江敏回來的時候,廖護士長正拉著小護士在病房裏跟馮誌彬道歉。小護士這個時候終於收起了他的爪子。

看她遲遲不開口,沈邦吉急了,就要從床上蹦起來,被江敏一眼瞪回去了。一看就知道小護士對他有意思,現在沈邦吉開口了,以後就沒戲唱了。江敏也不開口求情,扶著馮誌彬滿滿的躺下,讓他先休息一會兒。廖護士長就帶著小護士在那裏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