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兩小無猜
待在裴缺的身邊當了兩個月的小貓兒，如今突然回到了自己的身體，她還真有些不習慣。
看著鏡中青澀嬌俏的容顏，寧綰靜靜發愣，其實……當裴缺的小貓兒也不錯，什麽都不用擔心，他會寵著自己，那模樣溫柔極了。
裴缺約自己去明秀山莊，她自然是知道為什麽。不過好在現如今她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那麽，便不怕了。
沒想到裴詔的一甩，竟陰差陽錯讓她回來了，想來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可是……她該不該把這件事情告訴裴缺呢？畢竟重生變貓之事實在是匪夷所思。
這般想著，她又煩惱了起來。
還是當一隻無憂無路的小貓兒好。
明秀山莊是裴缺在宮外的住所。之前因為身體的緣故，明元帝便特賜了這座山莊，讓他好好養身體，裴缺時常到這兒來小住一段時日。
明秀山莊依山傍水，靜謐悠然如世外桃源。
寧綰自然是來過的，幼時與裴缺關係極好，她不喜待在府中，爹爹則又不許她外出，她便找借口來著明秀山莊找裴缺。可是每次見著裴缺，他都是麵色蒼白病怏怏的，那模樣看起來像一隻可憐巴巴的小奶狗，可愛極了。現如今長大了，可比之前的情況好多了，這大抵是國師楚雲深的功勞，隻要繼續，不出幾年，裴缺的身子自然是無礙的。
太子殿下親自邀請，爹爹自然不敢不從，但是對這事兒卻頗有一些疑惑。雖然他倆關係交好，但是這幾年卻無密切的往來，如今突然相邀，的確有些意外。
但是隻有寧綰一人知道裴缺的心裏在想什麽。
今日她見他，就是讓他安心。
她隻帶了胭脂一人，坐著軟轎便進了明秀山莊。莊子裏的人顯然都是知曉她的，早早的便在外頭迎接。
打發了胭脂，她獨自一人朝著翠竹環繞的涼亭走去，她知道裴缺會在那裏等她，更知道裴缺喜靜，喜歡身邊無人。
——她還是緊張的。
雖然之前在裴缺的身邊待了這麽久，他摸她、抱她……甚至親她。可是她現在畢竟不是貓，一想起過往的種種，她心裏想的，隻有一個念頭——好好待裴缺。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他，但是此刻，她隻要他好好的。
重來一次，顧江堯已經是過往雲煙，她也不追究什麽，如今的寧綰，不想要轟轟烈烈的愛情，或許……就這樣陪在裴缺的身邊也不錯，至少他待自己是真心的。
唔……她好像想多了。寧綰覺得麵頰有些發燙，她低頭看著一旁的湖水，裏頭倒映著自己三月桃花般緋紅的臉，她下意識的用手去捂……
人都還沒見到，她害羞個什麽勁兒啊。寧綰暗暗鄙夷自己。
待走近一些，那背對她坐著的裴缺便回過了頭。裴缺氣色比三日前差了一些，唇色微微有些發白，但是勾人的桃花眼卻是一向的好看，一襲白袍翩然，恍若神祗。
這樣氣度的男子，竟然出生皇室，實在是匪夷所思。
寧綰看愣了，覺著自己水袖之下的手心都有些濡濕——怎麽出汗了？她淺淺吸了一口氣，抬頭迎上裴缺的目光，這廝是一貫的謙和有禮。
寧綰走上前去，剛欲行禮，卻被他的手製止了，她疑惑的抬頭看著他，“太子殿下？”
裴缺對上她的雙眸，一時有些微楞，卻麵色如常道：“這裏又不是宮中，綰綰不必拘禮，再說……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以前都不是這般生疏的喚我的。”
在她的麵前，他從來都是自稱“我”。寧綰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隻能稍稍垂眸，聲音低低道：“小時候不懂尊卑，現在長大了，若是被爹爹知道了，定然要責罰了。”
越國公府的家法還是頗具威懾力的。
許是想到了幼時的事情，裴缺的神色愈發的柔和，看著眼前微微撅嘴的小丫頭，便不由自主的想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可是不行，綰綰待他如此生疏，又不是阿九，想摸就摸。一想到阿九，裴缺的表情便凝重的，此刻他的乖貓兒，正躺在籃中奄奄一息，可憐極了。
“殿下你在想什麽？”見他皺眉，寧綰不由自主問道。
裴缺看著她，“沒什麽，隻不過……”現在的這個綰綰，就是他熟悉的綰綰，可是為什麽……
“無事便好。”寧綰笑笑。她自然能從他的表情中猜到，裴缺在乎的東西不多，他想得，定然是那隻白貓兒阿九。如今她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不知那貓兒現在如何了，畢竟，她借過它的身子在裴缺的身邊待了幾月。
“不過……”寧綰看著他，“你邀我來明秀山莊，真是是為了賞花嗎？”
這麽一問，裴缺便愣住了。賞花本就是借口，他要的是讓綰綰身體裏的那個人露出破綻，讓他知道綰綰的消息，可是現在——她就是綰綰啊。
那麽……
他見眼前的少女就這樣直直的看著自己，水潤潤的雙眸讓他想起了阿九撒嬌的樣子。裴缺他……突然臉紅了。
寧綰驚呆了。裴缺臉紅的樣子，她還是頭一回看見，從前這廝的情緒一直都隱藏的很深的，深到……十幾年都看不出來，可是現在……她突然覺得這樣子的裴缺好可愛。
寧綰很不厚道的笑出了聲。
裴缺萬分尷尬的轉過了頭。
待再一次回過頭的時候，裴缺的臉上已經一點蹤跡都尋不到了。寧綰看著有些遺憾，但是方才的緊張卻是一掃而空了，他是裴缺啊，她緊張什麽？
竟然都這份上了，她自然也不追問了——雖然裴缺臉紅的樣子她看著很是賞心悅目。
明秀山莊的下人都是宮裏來的，她最喜歡的便是這裏的廚子，雖說越國公府膳食極佳，但是自然是比不上宮裏頂尖兒的禦廚了。昔日她愛來明秀山莊，美味的糕點便是重要原因之一。
裴缺了解她，早就準備好了精致可口的糕點。她倒也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許是當貓當慣了，昔日學得禮儀忘得一幹二淨，待吃了好幾塊才反應過來……寧綰愣愣的抬頭看著裴缺，解釋道：“我……平時不是這樣的。”話語尾處，音色減消，聽起來軟軟糯糯，嬌態盡顯。
裴缺一時失笑，許久曾經見著她這般女兒態，“在我麵前，你不必約束自己。”
寧綰看著他，又是一笑，“嗯。”當阿九的日子，她已經習慣了和他親近，習慣在他麵前撒嬌任性的樣子，如今……倒也適應。
見她喜笑顏開，他亦是心中愉悅。他想天天看著她這般的開心，不過……她喜歡的是顧江堯啊。一想到這裏，他便漸漸斂起了笑意。
……她喜歡顧江堯。
裴缺心中所想，寧綰自然是猜不到。不過此刻若是她表現的與先前截然不同，如此大的轉變，自然是不好解釋的，那麽，隻能是循序漸進，慢慢來了。寧綰咬了一口玉團酥，心中暗暗想著。
可是裴缺這麽聰明，真的會看不出來嗎？寧綰又苦惱了。
“這些日子……聽說你與顧江堯走得頗近？”
居然提到顧江堯了，寧綰拿著玉團酥的手一顫，不知道怎麽接話。看著眼前少女的舉止神色，裴缺暗暗垂眸，果然——是和顧江堯發生什麽事情了，不然……不然怎麽會對他這般好的態度。
寧綰又好氣又好笑，明明喜歡自己，好故意做出這副兄長般的樣子，也難怪以前的自己看不出來了。若不是重生一回，她哪裏知道此刻的裴缺是在吃醋。
對，他就是在吃醋。寧綰篤定。
“為何提他？”寧綰故作不悅。
一看就是鬧變扭了，裴缺神色淡淡，“再過兩年，綰綰便可出嫁，顧江堯一表人才，倒也不錯。”
寧綰真想將手中的玉團酥塞到他的口中，這般口是心非的話，他倒也講得出口。前一世她待裴缺有些疏離，他的話她都是聽過便算了，如今她心心念念的人是他，聽著他這般刺耳的話，委實窩火。
她要是真嫁給了顧江堯，他還不傷心死啊。
“確實不錯，而且顧江堯文采出眾，騎術也極為厲害。”她故意接過他的話。
這些輪到裴缺愣住了，果然……她對顧江堯的印象頗好，文采他倒可以與之相較，但是騎術……裴缺的眼神又落寞了。
此刻的裴缺定然不知道，他這副被主人拋棄的小忠犬模樣看起來有多麽的可憐巴巴。寧綰看著都不忍心說下去了，可是誰叫他這般心口不一的？
“如此……便好。”裴缺艱難道，神色都無法偽裝了。
寧綰覺得自己過分了，忙放下手中的玉團酥，靜靜看著神色黯然的裴缺，然後第一次……主動將手伸了過去，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裴缺從小身體不佳，不能習武，但卻是寫得一手好字，他的手自然是極為漂亮，骨節分明、恍若美玉，卻同樣如玉一般的冰涼。
手背被一隻軟軟的小手覆住，裴缺感覺自己的身子都顫了一下，他不敢置信的抬眼看著眼前的少女，漂亮的桃花眼濕漉漉的，看得寧綰差點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腦袋。
寧綰才吃過玉團酥，嘴角還有渣滓，他多次想替她擦拭，卻未曾動手——這樣的動作太親昵了。而這一刻，她就笑吟吟的看著自己，粉嫩嫩的臉頰比明秀山莊開得最妍麗的芍藥還要好看，霧蒙蒙的雙眸泛著水色，讓他移不開視線。
“阿缺，你其實……是在吃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