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牽掛之人
寧綰愣住，一瞬不瞬的看著裴缺。
裴缺瞧著呆呆愣愣的小貓兒，頓時有些失笑，而後卻是微垂眼簾，神色稍頓。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喜歡阿九——是因為它撒嬌的樣子，和幼時的寧綰一樣。
方才啪嗒啪嗒哭泣的時候，就如小時候寧綰摔倒哭鼻子的模樣，嬌氣的讓人心疼。
所以才讓他覺得……格外的心疼。
裴缺撫著懷裏的小貓兒，他這是怎麽了？怎麽會覺得……養一隻貓，都像她。
看來自己，真的是無藥可醫了。他揉著小貓兒的腦袋，故作嫌棄道：“這麽髒，先洗幹淨再睡覺。”
“喵……”寧綰心裏還是有小小的失落，但是……這不能怪他，再怎麽想，都不會想到這隻小貓兒就是她寧綰啊。
平日裴缺給她洗澡的時候，她都喜歡戲水，愛把裴缺也弄得髒兮兮、濕噠噠的，所以裴缺為她洗幹淨之後，隻能自己跑去浴池再洗一遍。
她喜歡裴缺洗完澡之後身上淡淡的味道，那平日的藥香漸漸淡去，讓她覺得既好聞又覺得舒服。有時候她就會大半夜偷偷跑到他的榻上，窩在他的懷裏，暖暖的，很舒服。
可是今日，她卻是格外的乖巧，任由他給自己清洗著。髒兮兮的毛發，四個小爪子，還有漂亮的尾巴，他都一一清洗，動作熟稔而溫柔。
裴缺正給小貓兒洗著爪子下粉粉的墊子，見小貓兒這般的乖巧，便有些奇怪，戳了戳它的小腦門，道：“今日怎麽這般的安靜？”都變得不像他的阿九了。
“喵嗚~”寧綰叫了一聲。她又不是老是愛吵吵鬧鬧的，也可以安安靜靜的好不好，而且……萬一她弄濕了他的傷口怎麽辦？
洗幹淨之後，裴缺就抱著小貓兒上了榻。這大半夜就，居然趁著他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還是把它放在身邊放心一些。
裴缺將小貓兒放在身邊，可是見小貓兒這般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自己，便覺得有些奇怪。良久，他才從身旁拿出一塊幹淨的帕子。
眼睛突然被蒙住，寧綰不滿的“喵嗚”了一聲,緊接著便是裴缺溫和的聲音：“乖，快睡覺。”
“唔……”寧綰悶悶的哼了一聲，她才睡不著好不好。方才在清和軒，那楚雲深果真是難對付……不過，有楚雲深這般忠心耿耿的人，對裴缺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寧綰動了動爪子，碰到裴缺溫和的手背，便悄悄縮了縮身子，伸出舌頭舔了舔，唔……熱乎乎的呢。
裴缺這夜又做了那個夢，夢裏的小貓兒淘氣的很，在他懷裏蹭啊蹭，待他笑著柔她腦袋的時候，低下頭看見的卻是寧綰的臉。
他懷裏的小貓兒，變成了一個水靈靈的小丫頭，他看著綰綰親昵的環著他，踮起腳親他的嘴，還伸出舌頭，舔著他的臉，一下、兩下、三下……
耳畔是她甜甜糯糯的聲音，就像是吃了香軟的棗泥糕，“阿缺，阿缺……”這種感覺太真實，讓他幾乎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待裴缺醒時，天未亮，他轉身便能看見蜷縮在他身側的小貓兒，那白白軟軟的一團兒，小腦袋都鎖著，看起來既乖巧又可愛。
他伸手覆上小貓兒的腦袋，它卻沒有一絲的察覺，仍舊是睡得香甜。
想起那個夢，裴缺的手一頓，他已有許久未見綰綰了，說是許久，其實也不過是半個月，但是……為什麽他卻覺得這樣的漫長。
越國公府，琅環軒。
寧玉衡凱旋而歸，麵聖之後第一個想見的便是自己的小妹。這個驍勇善戰的年輕大將軍，幾乎將所有的柔情都給了這個年幼的妹妹身上，如今小妹一時盈盈十四，再過兩年便要嫁人了。
作為兄長，他是一萬個舍不得啊。
早前他見小妹與顧江堯走的頗近，半年來收到的書信也屢屢提到過顧江堯，想來是少女一顆春心萌動，付諸在那顧江堯的身上。
可是他心中最佳的妹婿人選卻不是顧江堯，太子殿下對綰綰的情意，他這個外人看得卻是一清二楚，雖說皇宮不適合他這個妹妹，但是他知道，若是綰綰成了太子妃，想來太子殿下定是寵著愛著……但是綰綰不會願意。
顧江堯他雖不喜歡，但也算是年輕有為，假以時日必成大器，若是待綰綰感情真切，那他也不去阻撓。
反正這一輩子，他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小妹，可是此刻——
年輕俊朗的大將軍冷然皺眉，怒喝道：“你究竟是誰！”
嬌俏的少女被嚇的小臉慘白，委屈的都要哭出來了，“我……我是寧綰啊，哥哥……”
“閉嘴！”他寧玉衡的妹妹，他隻消一眼便可以認出來，雖然是一樣的容貌，甚至連手腕處的紅痣都一模一樣，可是他肯定，這個女人不是綰綰。
什麽落了水有些記憶記不清了，鬼才信！
少女看著眼前這個英俊暴躁的男子，一時嚇得魂兒都沒了，好不容易回到這個身體，如今……她這是做了什麽孽啊。早知道她就不傻傻的投湖自盡了。
不對……她低著頭，又悄悄抬頭看了他一眼。
大昭國越國公府的嫡長子寧玉衡……少女擰著秀眉，一副苦惱萬分的模樣，果然是冤家路窄。
寧玉衡見此人一副膽怯懵懂的模樣，知道再怎麽問什麽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便道：“你給我好好待著，若是綰綰的身子磕著碰著了……”
少女見寧玉衡眸色深邃，一副若是出了事就要她命的樣子，便是連連點頭，“我……我知道了。”語罷，便是委屈的低下了頭。想她以前也是有兄長疼愛著，哪裏受過這般的委屈，可是如今人在屋簷下，卻是不得不低頭，因為這個寧玉衡……真的是太凶了！
誰稀罕當他妹妹啊。
皇宮之內，寧綰聽到自家兄長凱旋而歸的消息，卻是愣了一會兒，這比前一世早回來了兩個月，讓她覺得有些不安。
可是轉而一想，反正早些回來總是好的，不過……如今她成了一隻小貓兒，怎麽見兄長啊？
“喵嗚……”寧綰苦惱極了，扔下正捧著的芙蓉糕，打算跑到書房去找裴缺，不了剛出殿門，卻被一下子撞倒了。
胖乎乎的小身子滾了好幾圈，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
“喵~”寧綰伸出爪子揉了揉腦袋，嬌氣的悶哼了一聲。緊接著，便是一雙纖長溫熱的手將她抱起。
“喵嗚~”她不用抬頭看便知道是裴缺。
“這是太子殿下新養的貓兒？”熟悉的聲音讓寧綰身子一顫，而後扭過頭，看著正一臉微笑的俊朗男子，頓時移不開視線。
“喵嗚~”哥哥。
裴缺揉了揉小貓兒的腦袋，含笑道：“嗯，阿九有些調皮，讓你見笑了。”
寧玉衡但笑不語，但是對這隻毛茸茸的小貓兒有些莫名的好感，特別是看著它這雙碧藍的眼睛，呆呆傻傻的，倒有些像綰綰小時候的樣子，嬌氣可愛。
今日玉衡會來找他，委實出乎他的意料，但是道明了來意之後，他撫著小貓兒的手忽然頓了一下。
寧玉衡見裴缺毫不掩飾的神色，便道：“殿下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裴缺抬眼看著眼前的男子，寧玉衡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是他的好友，加上綰綰的關係……
寧玉衡頓時淡定不能了，他進宮找裴缺，就是知道裴缺和楚雲深的關係，隻要楚雲深出麵，那麽綰綰或許就可以找回來，可是如今……太子殿下早就知道了。
“你先別激動，此事我已經同國師說過，隻不過……如今還未有消息。”那次在明秀山莊見了綰綰，原以為無事了，如今卻又是這樣。
寧玉衡的神色稍稍好了一些，“殿下，我自小疼愛綰綰，對於我這個妹妹，恨不得將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她，我也知道，綰綰近日與顧江堯走的頗近，但是我真的希望，下半輩子守著她的會是殿下你。”
裴缺一愣，他懷裏的小貓兒也頓了頓。
“說起來是自私了一些，但是行軍打仗多年，便喜歡直來直往，殿下的為人品性，還有……對綰綰的心意，我看在眼裏，私心想她有一個疼她愛她的夫君。”他和裴缺是一起長大的，他有多了解裴缺，便有多放心將自己最寶貝的妹妹交給他，“可惜小丫頭長大了……”有了自己喜歡的男子。
裴缺自然明白寧玉衡是什麽意思，隻道了一句：“你放心，我從未想過娶綰綰。”更不會因為綰綰喜歡顧江堯而置之不理。
寧玉衡詫異抬頭。
裴缺彎唇笑了笑，“她會嫁一個如意郎君，相敬如賓……白頭偕老。”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幾時，怎麽可能拖累她。
寧玉衡頓時覺得自己方才的話語太過了，他不該小人之心的，便轉移話題道：“那國師可有說過，綰綰最可能會在哪裏？”
許久，裴缺才道：“嗯。離魂之後，會去最牽掛之人的身邊。”
這話一落，寧玉衡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顧江堯，少女心性，最牽掛的定然是心上人了。寧玉衡看著神色淡淡的裴缺，心想：糟了，又戳到殿下的傷心處了。
“三日後我會邀請定安城官家子弟去明秀山莊，到時候再行定奪。”裴缺的神色倒是如平日一般淡然。他知道玉衡性子莽撞，尤其是關於綰綰的事情，定然是會衝動的，而自己，雖然擔心……但是不能衝動。
寧玉衡一想到家裏那冒牌貨頓時就氣結，見裴缺這麽說，也隻能再忍三天，最後道：“那就麻煩殿下了，若是綰綰平安回來，我寧玉衡下半輩子，定當為你做牛做馬。”
裴缺卻是笑了，“你若是給我做牛做馬，綰綰還不恨死我。”他可是綰綰最敬重的兄長。
寧玉衡一怔，隨即暗歎：他這個妹妹的眼光確實不好。這打著燈籠都尋不到的如意郎君不就在眼前嗎？
見兄長走了，寧綰雖然不舍，但是最多的卻是對裴缺的心疼。原來他是這麽想的——再喜歡，也不會娶她，因為怕拖累。
寧綰伸出小爪子撓了撓他的手背，以作安慰。
裴缺低頭，看著懷中的小貓兒，突然想到了什麽，柔聲緩緩問道：“……如果你是綰綰，就應我一聲，好不好？”
寧綰呆呆傻傻的看著眼前的男子，眸中閃過詫異，而後卻是低下了頭：不行啊，她答應過楚雲深的。
裴缺輕輕拍了拍小貓兒的腦袋，他真傻，綰綰牽掛之人，怎麽可能是他呢？可是明明知道，他卻還是抱著一線希望。
他記得那日明秀山莊，那個麵色緋紅的少女親口對她說：其實我心中早就有合適的人選了，不是他。
不是顧江堯，他有一刹那想過，那個人會是自己。
明明知道她不喜歡皇宮，不喜歡……自己，可是他還是這樣想過。
寧綰此刻尚不知裴缺心中所想，隻是乖乖的倚在他的懷裏，心想著：阿缺，待我回到自己的身體之後，定然會好好補償你，饒是你拒絕我，我也死皮賴臉的跟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