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裏的人都嚇了一大跳,立刻烏鴉鴉地跪了一地的人。

寧遠侯楚華謹迅速地抬起頭,往會芳閣門外溜了一眼。看見外麵台階下站著的大管事秦力生對著自己點了點頭,又看著他親自領著人把蘭姨娘和桂姨娘都帶了下去,楚華謹才放下心來。

宏宣帝也不是第一次微服到寧遠侯府裏來。寧遠侯府守門的門子,對這位聖上已經認得很清楚了,並不敢攔著他。因此這一次,外院的門子隻是一邊讓人給大管事和內院的主子報信,一邊就親自領著聖上往二門裏來了。

秦大管事得到消息,在二門處迎到聖上一行人,就讓門子回去繼續守門去了。

因此宏宣帝一路來到會芳閣的時候,寧遠侯府內院的主子們才剛剛得到信。

慈寧院裏,太夫人剛剛從裴舒凡的正院中瀾院裏回來,還沒來得及坐下喘口氣,就聽下人回報,說是聖上微服到府上給寧遠侯夫人的靈位上香來了。

太夫人吃了一大跳。真沒想到這裴舒凡有這樣大的麵子,連聖上都驚動了,便趕緊又穿上大衣裳,往會芳閣這邊過來。

太夫人想著一會兒在聖上麵前不知說些什麽好,臉上崩得緊緊的。

二夫人黃氏這陣子一直在太夫人的慈寧院裏伺候著,聽了消息,也跟著太夫人一起出來。

她瞅了瞅太夫人的臉色,上前幾步扶起太夫人,笑道:“娘莫著急,聖上八成是看在我們家皇後娘娘和三個嫡出皇子的麵子上,才走這一遭的。——大嫂的麵子再大,也大不過皇後娘娘去。”

太夫人容色稍霽,又拿手整了整頭上的純銀盤珠釵,偏頭對自己的二媳婦黃氏問道:“你看我的發髻可還齊整?”

二夫人把大氅往裏掖了掖,才伸手幫太夫人把珠釵往發髻裏麵整了整,道:“娘的這身素白銀色緞子大襖配頭上的銀釵,真是再應景不過。”

太夫人滿了意,扶著二夫人的手,放慢了腳步,對身後的大丫鬟抱琴道:“你去前麵打著燈籠去。這小丫頭子不知事,如果衝撞了聖上就不好了。”

抱琴忙應了一聲,上前從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手裏接過玻璃繡球燈,一邊照著前麵的路,一麵對太夫人道:“太夫人慢些走。這裏的青石子路到了晚上容易起霜,滑溜得很。”

太夫人和二夫人聽了,腳步更是放慢了些。

路過裴舒凡住的正院中瀾院的時候,太夫人想起裴舒凡留下的兩個孩子,還有親家公和親家母正在這裏歇著。親家公是三朝首輔,就是在聖上麵前,也是小有臉麵的。

想到這裏,太夫人停住向前的腳步,轉頭往一旁的中瀾院裏去了。

太夫人一行人來到裴舒凡的上房,桐葉忙迎了上來,對太夫人行禮道:“裴老爺和夏夫人去四少爺房裏。太夫人稍等,奴婢這就去叫他們過來。”

太夫人揮手止住她道:“不用了。我親自去請他們過去。”

說著,太夫人帶了二夫人黃氏,來到東廂楚謙益的屋子裏。

夏夫人正坐在床邊,拍著楚謙益睡覺。裴老爺坐在一旁,跟她小聲說著話。夏夫人的大丫鬟琉璃恭立在一旁伺候著。

看見太夫人進來,夏夫人和裴老爺忙站起來,給太夫人見禮。

太夫人回了禮,拿了帕子沾了沾眼角,對裴老爺和夏夫人道:“舒凡年紀輕輕就去了,是我們華謹沒福,不能守著這樣好的媳婦白頭偕老。”

二夫人黃氏扶著太夫人在一旁坐下,也含淚道:“親家老爺,親家夫人,我們太夫人自從大夫人過世以後,就傷心得起不來床。剛剛回去,又暈了一次,才醒過來,就又要到大夫人的院子裏來看看。”

卻是看見裴老爺和夏夫人帶著裴家的三個兒子氣勢洶洶地過來找楚華謹算帳,太夫人心裏咯應,隻是沒辦法阻止他們,隻好故意裝作不舒服,躲了起來。

誰知聖上偏又挑了這個時候過來湊趣,太夫人再也躲不過去了,隻好匆匆忙忙地趕過來。

還是二夫人機靈,匆忙間想出一番話,幫太夫人圓了過去。

太夫人滿意地拍了拍二夫人的手,指了一旁裹了素棉的妝花杌子道:“這幾天也把你累壞了。我知道你和舒凡妯娌情深,可是也要注意身子,若是你也累倒了,我們這寧遠侯府,可就沒有當家人了。”

二夫人知道自己的話合了太夫人的心意,越發殷勤地道:“娘不用擔心,我不累。我和大嫂妯娌一場,如今最後送她一程,也是應該的。再累我也心甘情願。”

夏夫人在一旁皺了眉頭,不知道這婆媳倆在這裏說些不倫不類的話,是個什麽意思。

裴老爺看見一屋子都是女人,他在這裏多有不便,便起身道:“你們聊,我去會芳閣看看那裏怎樣了。”

這話提醒了太夫人,忙站起來道:“親家老爺不用著忙,看我這記性,進來了不說正事,反而在這裏東拉西扯。我們過來,是想請兩位一起過去會芳閣。聖上剛剛駕臨會芳閣,我們都趕著去呢。”

裴老爺一聽,氣得肺都要炸了,冷著臉對太夫人拱了拱手道:“失陪。”說完,抬腳急匆匆地出去會芳閣接駕去了。

太夫人被裴老爺鬧了個大紅臉,看著夏夫人訕訕地笑了笑,道:“親家母,我們一起過去吧。”又叫了楚謙益的乳娘薑媽媽過來道:“給你們少爺穿戴好了,抱過去給聖上磕頭去。跟洪媽媽也說一聲,讓她帶著謙謙和你們一起過去。”

夏夫人忍不住道:“益兒和謙謙都睡著了。”

太夫人沒有接話,過來拉了夏夫人的手,道:“親家母,我們得快一些,別讓聖上久等了。”

裴家的三個女兒在隔壁楚謙謙的屋子裏,聽桐葉過來說,太夫人來了,便趕過來給太夫人行禮。

聽說聖上微服到了寧遠侯府,四小姐裴舒芬搶上來扶了夏夫人的另一邊胳膊,道:“既然聖上來了,我們可得快點過去,別讓聖上久等。”

裴舒芬的話剛說完,夏夫人的胳膊就硬了一下。

裴家的二小姐裴舒蘭和三小姐裴舒芳忙過來將四小姐裴舒芬拉開,又對夏夫人和寧遠侯府的太夫人行禮道:“母親、太夫人,還是快些過去。我們在這裏守著屋子就是了。”

夏夫人這才點點頭,轉身扶著琉璃同太夫人和二夫人一起走了

裴舒芬眼睜睜地看著夏夫人和太夫人一行人一徑去了,忍不住對二小姐裴舒蘭問道:“二姐,我們為何不去迎駕?”

裴舒蘭回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了裴舒芬一眼,道:“我們是未嫁的姑娘家,不經宣召,怎麽能擅自見駕?——這於禮不合。”

大齊朝極為講究男女大防,就算是聖上,到了人家的內院,也不能隨意接見未婚的姑娘家。隻有受了誥封的夫人,才有見駕的權利。

裴舒芬低著頭退到一旁,心裏頭微微不屑,卻沒有再多說什麽。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