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寧馨聽說要讓楚華謹去做明麵上的欽差,會心一笑道;“不錯。寧遠侯確實身份特殊,如果要派人去,他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賀寧馨話鋒一轉,有些懷疑地道;“你不怕他將此事弄砸了?—打草驚蛇怎麽辦?”

簡飛揚意外地看了賀寧馨一眼,想了想,道;“多派兩個人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就行。-—欽差嗎,當然要前呼後擁才夠氣派。”看著賀寧馨笑。

賀寧馨有些臉紅,啐了簡飛揚一口,推他快去;“趕著進宮,還能在天黑前回來。”又對簡飛揚道;“晚上家裏人一起吃飯,你早些回來,我有事要跟你說。”

簡飛揚由著賀寧馨服侍自己,寬了常服,換上藏藍起花八團貂裘排穗褂,又戴了帽子,問賀寧馨;“有什麽事?”

賀寧馨拿了一雙青緞白底朝靴過來,蹲下身幫簡飛揚穿上,輕柔的聲音讓簡飛揚心裏有一絲悸動,“二弟昨兒跟我說,想娶盧表妹,讓我幫著問問盧表妹。若是願意,就正經請了官媒過來提親。我以為盧表妹未必願意,但也卻不過情麵,就問了一聲。誰想盧表妹居然應了。所以我想著,既然他們兩人都願意,我也不能做這棒打鴛鴦的棒槌,想跟你仔細商議一下…該怎樣全須全尾地將這事辦了。”

幫簡飛揚穿好鞋,賀寧馨直起身笑道;“若是要提親過禮,盧表妹倒是不好住在我們府裏頭。我看,我們不如送她一所宅院,一個莊子,再加兩個鋪子,也算是她的陪嫁私房。

二弟的聘禮另算。到時候,聘禮會抬回來,這些宅邸田產,卻可以讓她另外收著防身。我們隻是哥嫂…也不一定能照應她一輩子。以後若是有些不適,她也可以有個自己的地方可以盤桓。我們對她再好,她也是寄人籬下。女人家,身邊有了私產,腰杆都挺得直些。”

簡飛揚聽了心裏感動,握了賀寧馨的手…一時說不出話來。

賀寧馨不明所以,不知道簡飛揚為何如此。在賀寧馨心裏,照顧那些依附自己的別人,已經成了她的一種本能,不覺得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簡飛揚卻知道,女子嫁到夫家,能避樣為夫家打算,實屬難得。拉著賀寧馨的手結巴了半天,簡飛揚終於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買宅邸田莊的銀子…我明兒讓東興給你送過來。你別動自己的私房鋃子。”東興便是鎮國公府的外院大管事。

賀寧馨抿嘴笑,跟著簡飛揚一起出了內室的門,偏著頭道;“不值什麽。盧表妹給我好,便是我自己貼補她,也是願意的。”兩世為人…賀寧馨在銀錢上頭,比一般人都豁達些。知道這些銀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實在沒有必要堆山積海址.做守財奴。

簡飛揚點點頭,道;“你進去吧。外麵風大,天又陰了,像是要下雪的樣子。”

賀寧馨拍了拍簡飛揚的肩膀,道;“所以我給你拿了貂裘過來…不怕雪。”

等簡飛揚走遠了…賀寧馨才回到內室,使人去叫了盧珍嫻過來。

盧珍嫻從賀寧馨那日跟她提了簡飛振有意提親的事…就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她不想嫁給簡飛振,是因為假的“簡老夫人”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那位簡老夫人已經不在了,簡飛振也並不是那位假的“簡老夫人”的親生兒子,且他又洗心革麵,倒也不是不能嫁。

當然最最重要的,盧珍嫻還是取中了表哥表嫂的人品,知道隻要他們在,她在簡家就不用擔心被人欺負。如果她是嫁到外頭,表哥表嫂再能幹,也無法日日看著別人家的內院。—就是長公主出嫁,當年也在曹家受了氣的。盧珍嫻實在怕了改變環境,重頭再來一遍。

所以這樁親事,盧珍嫻是先對簡飛揚和賀寧馨有信心,其次才是簡飛振這個人。

聽見表嫂使人喚她過去,盧珍嫻趕緊放下手裏的針線,跟鄭娥說了一聲,跟著賀寧馨的大丫鬟扶風過去了。

鄭娥日日跟盧珍嫻在一起做針線,一起管家理事,也知道簡飛振想娶盧珍嫻,而且盧珍嫻已經允了,以後是終身有靠。看見盧珍嫻遠去的背影,鄭娥不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來到賀寧馨的致遠閣,盧珍嫻進來行了禮,便紅著臉坐在一旁。

賀寧馨就將剛才跟簡飛揚說得話,說了一遍…隻不提是自己的主意,對盧珍嫻道;“你表哥說,要給你置辦一所宅院,再買上一個莊子,兩個鋪子,當是你的陪嫁,你自己看著辦就行。”陪嫁就是女子的私產,婆家是沒有權利處置的。那些占了媳婦嫁妝的婆家,雖然能得一時之好,卻隻能偷著躲著,若是讓人知道,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盧珍嫻心裏感激,起來福了一福,對賀寧馨誠心誠意地道;“珍嫻多謝表嫂的大恩大德。”

賀寧馨掩袖笑道;“別謝我,是你表哥的主意。”

盧珍嫻也笑;“表哥雖好,卻想不到這樣細致。隻有表嫂這樣一心為我,才能幫我打算得事事妥帖。若是這樣我都看不出來,也不配表嫂這樣事事為我著想。”說著,居然有些哽咽起來。

賀寧馨心下也十分喜愛盧珍嫻的人品,跟她做妯娌,自然比外頭不相幹的人要好,誠心誠意地拉了盧珍嫻起來,道;“我也是有私心的。一家人和和氣氣不好?做什麽要和那烏眼雞似地鬥來鬥去?做人啊,最重要的是活著的時候,能活得自在高興。至於身後事,哪裏管得來那麽多呢?”

盧珍嫻連連點頭,很是讚同。

賀寧馨想起簡飛振的通房慧瑤,問盧珍嫻;“你打算怎麽處置?”

盧珍嫻低了頭,道;“等我過了門,再給她抬姨娘吧。—她也跟了二表哥這麽多年,若是想出,早出去了。我不是那等不容人的人,隻要她守本分,我不會虧待她。”

賀寧馨歎息,道;“二弟什麽都好‘就是這一點有些不好。不過好在他也明白遼來,知道是重,什麽是輕。你,以後多擔待些吧。”

盧珍嫻對這些事,早就翻來覆去想了不知多少遍,聞言馬上對賀寧馨道;“表嫂別為我擔心了…我不是貪心的人。自己什麽都沒有,又是孤女,卻得表哥表嫂垂憐。還有二表哥,不嫌棄我沒娘家,一心娶我做正妻,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若再作三作四,是自作孽呢,天都不會容我的。”想得十分豁達。拿自己所有的,換自己沒有的。

要得也不多…對自己能得到的珍而重之,是個知道惜福的人。

賀寧馨最欣賞不貪心的人,聞言點頭道;“說得好!你想得這樣透徹,我倒沒有話來勸你了。既這樣,等過完年…我們就去給你置辦宅子。等宅子買好了,就委屈你幾天,先過去住幾日,將三書六禮做齊了,再回來住,好不好?”

盧珍嫻當然滿口應承,將這些事都托付給賀寧馨,自己去安心繡嫁妝…等兩年後簡飛振出了孝…他們就成親。

這邊盧珍嫻的事辦妥,賀寧馨便跟鄭娥也商議起她的婚事。

鄭娥倒沒有什麽特別挑剔…也沒有想過要嫁在鎮國公府裏。她到底是小戶人家出生,對於大宅院裏的日子,還是有些不習慣,隻想嫁個普通人,一家嫡親幾口親親熱熱過日子。

賀寧馨知道了鄭娥的打算,便著意留心起來。

這邊簡飛揚入了宮,跟聖上提了提派明暗兩路人去西南邊府的事兒,正中宏宣帝的下懷。特別是簡飛揚提議要讓寧遠侯楚華謹做明麵上的欽差,大合宏宣帝的心思,便等不及逐完年,連夜給寧遠侯府下了旨,封寧遠侯楚華謹為欽差,過完年就起程去西南邊府代聖上視差西南邊防和駐軍。

寧遠侯府得了這個旨意,自然是歡聲笑語不絕,連家裏的下人臉上都帶了幾分驕矜的神色,自是同往日不一般。

楚華謹便當此事是裴舒芬的功勞,認為是她讓他進宮向宏宣帝訴委屈的主意,才忖到避樣一個欽差的差事,對裴舒芬又高看幾分。還將家裏的大小事務都托付給她,就連外院,也吩咐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要多多聽夫人的話,凡事不可擅自主張。

裴舒芬見秦力生乖順了許多,也覺得這些下人就是跟紅頂白。也罷,隻要他如今認清形勢,靠到自己這一邊,自己也不是非要將他換下來不可。又想大姐到底過世這麽多年,再忠心的屬下都要另投明主才對,便對秦力生又和善了幾分。

到了正月十六這一天,京城裏的鋪子都開門營業,衙門裏官員開始坐衙理事,孩子們開始上學堂。市麵上的人,出門的出門,入府的入府,都開始忙碌起來。

大皇子自從那日在養心殿門口聽了安郡王偷偷轉告他的消息,便想方設法想再見宋良玉一麵,打消她出洋去的念頭,卻再也見不到她的麵。其決絕之意,似乎比自己還甚。

大皇子無法,隻好在正月十六那一天,匆匆趕到京城西麵的大碼頭。那裏是海港,遠遠地停著幾艘巨大的海船。靠近岸邊的地方,有幾艘中等大小的船,將岸上的人一撥撥地接了…送到遠處停著的大船那裏去。

大皇子來得時候,羅家的商船已經預備啟航了。

宋良玉這些日子雖然忙著準備出洋的東西,又躲著不見大皇子,其實心裏頭不知有多煎熬。

這天上了船,宋良玉披著金黃色緞子麵繡翠色藻葉紋的玄狐大鬥篷,戴著暖鼠觀音兜,一個人立在船頭,看著遠處的港岸發呆。

大皇子騎著四蹄踏雪的大宛馬趕了迂來,卻隻能看見對麵船頭上一個小小的金黃色身影,立在海天之間,往自己這邊看過來。

宋良玉看見那匹熟悉的馬,還有馬上那個熟悉的身影,終於忍不住,鼻子一酸,掉下淚來。

大船的笛聲響起,四周開始起錨開航了。

大皇子抿著唇,凝目注視著大船上的人影,緩緩地舉起手,衝遠方晃了晃。

遠方的人也舉了手,往他這邊晃了晃,便決然轉身,回艙內去了。

大皇子隻能看著空無一人,正在掉頭的船頭悵然若失。

藍天下海浪翻滾,一道道浪花襲來,攪得平靜的海麵波瀾起伏。

大船遠去很久了,大皇子還一人立在岸邊,看著遠方的海天一線出神。

二皇子在宮裏等了許久,都不見大皇子回來,到底有些不放心,騎著馬追了過來。

看見大皇子立在岸邊,看著遠處發呆,二皇子輕輕走過去,在大皇子肩上拍了一拍,道;“大哥,人都走了。”

大皇子回頭,平靜的臉上波瀾不起,對二皇子道;“我知道。”

二皇子陪著大皇子在海邊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輕聲問道;“你舍得嗎?”

過了好半晌,大皇子才道;“沒有舍,哪有得?父皇幾日前就跟我說得清清楚楚。”

“既然都說清楚了,你還過來幹什麽?”二皇子追問。

大皇子苦笑,道;“我每天都在放手,你沒看出來嗎?”隻是放一次,又揀起來一次。到了第二天,再放一次,再揀起來一次………………

二皇子深深地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她有什麽好?瘋瘋癲癲,生得也不是絕色………………”話音未落,二皇子已經知道自己說得太多了。

好不好,不是看在別人眼裏,而是在戀人自己心裏。

大皇子倒笑了,道;“你說得也對。有什麽好?我也不知道。”說著,大皇子轉了韁繩,策馬離開了海岸。

二皇子跟在後頭,一路狂奔回了宮。

剛到承祥殿門口,兩人便看見承祥殿的大宮女銘心急得團團轉,對大皇子道;“大皇子,陛下有旨,快去接旨!”

大皇子忙換了朝服,過來跪迎接旨,正是宏宣帝給他選定正妃的旨意。

“奉天承應,皇帝詔約;翰林塗方之女塗素芝,賢良淑德,飽讀詩書,堪為皇子良配。特旨選為正妃,夫妻和順,綿延後嗣。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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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粉紅加更下午兩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