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端端正正坐著描紅的楚謙益看見是外祖母和三個小姨過來了,忙起身行禮問好。

夏夫人笑著把楚謙益抱到懷裏問道:“益兒,可想不想外祖母?”

楚謙益大聲道:“想!益兒想天天看見外祖母!”又問道:“外祖父呢?怎麽沒有來看我們?”

夏夫人在楚謙益臉上親了一下,道:“外祖母家去就跟外祖父說,益兒想外祖父了。外祖父自然就過來看益兒了。”

楚謙益聽了,十分高興,連連點頭。

裴舒凡轉過頭來,看見是娘和三個妹妹來了,忙微微起身道:“娘來了,這邊坐。”又叫了楚謙益的乳娘薑媽媽把楚謙益也帶到暖閣,同楚謙謙在一起。

薑媽媽過來從夏夫人手裏接過楚謙益,抱到旁邊的暖閣裏去了。

夏夫人笑著坐到了裴舒凡的旁邊,幫她掖了掖被子,關切地問道:“可是累了?要不要再歇一歇?我可以帶著你的妹妹們去太夫人那裏坐一坐再來。”

裴舒凡有好些話要對娘說,哪裏舍得讓娘走開,笑著拉了夏夫人的手道:“我不累。剛剛小睡了一會兒,已經歇過來了。——妹妹們也坐吧。“裴舒凡又招呼三個妹妹坐下。

桐葉端著一個紫黑色四圍雕花的長方形托盤進來,上麵擺著四個汝窯粉青荷葉圖的茶杯,裏麵是剛剛泡好的白茶銀針白毫。

夏夫人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笑道:“這是今年的新茶吧?滋味甘醇,口齒留香,是上等白茶。”

不等裴舒凡說話,桐葉一邊把另外三個茶杯給三位小姐一一放下,一邊答道:“回老夫人的話,這是今年進上的新茶,皇後娘娘看重我們夫人,專門賜了兩斤銀針白毫出來。”一幅與有榮焉的樣子,十分以寧遠侯府出了個皇後娘娘為傲。

裴舒凡伸手從夏夫人手裏接過茶杯,也輕抿了一口,放回夏夫人手上,才道:“我脾胃不好,隻靠著這茶醒醒口,提提神罷了。”

夏夫人一口飲盡剩下的白茶,把茶杯放到床邊的小桌子,有些不在意地道:“再好能好到哪裏去?——不過是茶而已,能給人喝,為人所用,就是盡了本分了。”

桐葉聽了有些尷尬,忙拿著托盤,倒退著出去了。

裴舒凡笑著拉了夏夫人的手道:“娘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我正盼著娘過來說說話呢。”

夏夫人從袖袋裏拿出給裴舒凡求的簽和三個護身符,道:“這是在大覺寺裏求來的,由大覺寺的方丈專門持誦過。你一個,益兒和謙謙一人一個。”

裴舒凡打開簽文看了看,拿起自己那個護身符放到自己的枕頭下麵,把楚謙益和楚謙謙的護身符緊緊攥在手裏,對夏夫人和三個妹妹道:“多謝你們費心了。我最放不下的,就是這兩個孩子。”

裴舒蘭見嫡母和大姐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便起身走過來,對裴舒凡道:“大姐,我幫你把護身符給益兒和謙謙送過去吧。”

裴舒芳和裴舒芬也站起來,笑道:“正是。我們上次來,都沒有跟兩個外甥說過話,今日可是要好好親香親香。”

裴舒凡笑著把護身符遞給裴舒蘭,道:“那我就領你們的情了。隻是有一件事,你們的兩個外甥有些楊花粉過敏,今日謙謙不小心沾上了,有些不舒服,脾氣也不太好。等會兒她要是擰起來,你們這些做小姨的,可要多擔待一些。”

裴舒芬聽說兩個孩子有過敏症,心裏微微一動。她也有輕微的花粉過敏,不過她有琅繯洞天裏生長的防風、刺蒺藜、苦參和半夏,對醫治過敏有奇效。所以她沒有痛苦多久,就治愈了自己的花粉過敏。——也許,這正是她在大姐麵前立功的機會……

裴舒蘭走在最前麵,聞言回身道:“大姐說哪裏話。謙謙還是個小孩子,大姐不要把她拘得過緊了。”桐葉在外麵聽見,忙進來帶著裴家的三個姐妹去了暖閣。

這時楚謙謙似乎已經醒了過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聽見暖閣裏傳來楚謙謙驚喜的尖叫聲。

裴舒凡側著身子聽了一耳朵,對夏夫人羨慕地說道:“小孩子真是無憂無慮。”

夏夫人等屋裏的人都走光了,才正色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如今臘月裏,哪有什麽楊花粉?孩子們怎麽在這個時節沾上了楊花粉?”

楊花粉是春天楊樹授粉的時候才漫天飛舞的。說起冬季楊花粉過敏,夏夫人這樣心思剔透的人,馬上覺察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東西。

裴舒凡苦笑道:“這事兒蹊蹺著呢,娘幫我參詳參詳。”

夏夫人低低地問道:“可是著了別人的道兒了?”

“是,也不是。”裴舒凡微微蹙眉,把她剛才的想法,輕聲跟夏夫人說了。

夏夫人聽了,覺得裴舒凡想得很有道理,也道:“照這樣說,這人的心思確實有些意思。你打算怎麽做?”

裴舒凡道:“我已經遣了趙媽媽去漿洗房,把人都看管起來。還派了寧媽媽過去問話,等問完話,我們就知道大概是怎麽回事了。”

夏夫人起身到窗前張望了一下。

寧遠侯府上房的臥室裏,裝著八大扇紅木棱格玻璃窗。平時白日裏隻放下銀白色縐紗窗簾,厚一些的金絲絨窗簾用兩個鎦金的帳鉤掛在窗戶兩邊。

這樣的窗簾,從裏麵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麵,從外麵卻看不到裏麵的情形。

“寧媽媽去了多久了?”夏夫人問道。

“有一頓飯的功夫了吧?”裴舒凡不是很確信。

夏夫人皺了皺眉頭,去了這麽久還沒有回來,要問的人很多嗎?

裴舒凡叫了夏夫人過來坐下,安慰道:“娘不用著急,這事兒,一定會水落石出的。”

夏夫人坐回裴舒凡的床邊,歎息道:“就算這事兒能水落石出,以後呢?再出事了怎麽辦?——隻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益兒和謙謙都這麽小……”

裴舒凡抓了夏夫人的手,眼裏立刻含了熱淚,道:“娘可有法子?”

夏夫人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都順順當當地養大成人。可是這裏麵,不完全是夏夫人的功勞。夏夫人的夫君,也就是三朝首輔裴立省,也是起了大作用的。人都說妻賢夫禍少,其實夫賢才能妻禍少,才真正是一個家庭的福氣。攤上個不著調的男人,妻子就是再賢惠,也隻會被生生熬得油盡燈枯,淚盡而亡。

“今天從大覺寺過來的時候,你二妹舒蘭和三妹舒芳倒是給我提過一個主意,現在想來,還是很不錯的。”夏夫人想開解開解裴舒凡,把這事當了笑話說給裴舒凡聽。

裴舒凡笑了笑,有些不相信,“是嗎?她們能有些什麽好主意?”

夏夫人看了看裴舒凡的神色,就知道她不信,笑道:“她們說,讓我們接了益兒和謙謙回去,去我們越州老家,讓我和你爹親自幫你帶著兩個孩子。”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