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絕望之旅

很多人背後議論是梁喜背信棄義為了往上爬,在皇上麵前陷害靈壽姑姑,靈壽姑姑一生勤謹到被這個閹人給害了,靈壽一死,眾人到紛紛想起她的好來了,靈壽姑姑對皇後娘娘忠心,對下人一向公允,能為下人求的情和好處從沒拉過,執起法來也是有禮有節,從沒有說冤枉過誰,徇過誰的私。

可梁喜呢,就是利用靈壽姑姑的同情心,若不是靈壽姑姑,他一個打掃庭院,舔皇後娘娘吐沫星子都輪不著的小太監,能做到鳳藻宮大總管?靈壽姑姑抬舉他,梁喜卻害了她,果然沒根的人是信不得的。

宮中對靈壽的死,各有各的想法做奴才的不免唏噓,大多還是為靈壽扼腕,獨獨薛梓柔的宮裏卻露出不同尋常的興奮。

薛梓柔帶著長長的護甲,軟軟窩在軟榻上,喝著暖暖的茶水,微笑道:“看來,皇上真是對薛梓彤死了心了,連她最寵愛的宮女都遭了毒手。”

兩個為薛梓柔按摩的宮女忙一臉媚笑的點頭稱是。

“這樣大好的消息,得趕緊傳到薛家去啊,姐姐若不知道,多可惜。”薛梓柔懶懶的說道。

兩個慣會見風使舵的小太監忙匆匆走了出去。

大漠之中,眾人絕望的行走著,為了減輕輜重,眾人的口糧隻有很鹹的幹牛肉,幹餅,和水,原本這樣的配置,十分清簡方便,可是不知怎麽回事,今年大旱,原本有些淺水的地方,都成為了幹涸的戈壁,眾人可以忍受不同於家鄉的幹燥熱烈的天氣,可以忍受十幾天不洗澡,可以忍受奔波的勞苦,可是沒有人能忍受不喝水。

蔚藍的天空中,劃過一隻很難遇見的信鴿,大漠的天空中,盤旋的最多的是禿鷲和老鷹,隻有生命力旺盛的食肉動物,才能忍受這裏惡劣的天氣,才能以勝利者的姿態,看著這些行走在死亡邊緣上的人們。

儷娘伸出手,讓幾乎奄奄一息的信鴿落下,那信鴿飛了許久才到了這裏,一進入狄絨的邊界,就很難找到水源,信鴿還要不斷躲避虎視眈眈的食肉者。

儷娘展開信箋,看完熟悉的字跡,讀清內容後,她的手一抖,信箋被等在一旁的齊紹均接住了,這寂寞孤苦的旅行,能從外界聽到點消息,也算是一個莫大慰藉,不過夏洺瀾因為和儷娘關係尷尬就沒有湊過來。

齊紹均看完,忙收了起來,假裝什麽都沒看到,薛毅個子沒他高,一個勁的跳起來,要夠,被齊紹均躲了過去,薛毅不滿的嚷道:“為什麽不讓我知道,為什麽,我也是男子漢。”

齊紹均忙給薛毅使眼色,怕薛梓彤知道。

薛梓彤提住馬韁,沉聲問道:“出了什麽事吧。”

儷娘忙結結巴巴的說道:“沒,沒什麽事,就是老爺擔心您,特來問候。”

眾人差點從馬上摔下來,這個理由也太過牽強了吧,果然薛梓彤駐足不動了,為了擋風沙帶著的鬥篷,拉了下來,或許是沒了眼睛,薛梓彤本來靈動的表情,變得漠然和冷靜,仿佛一尊雕像,美的不食人間煙火,粗布鬥篷下,顯得一份堅忍的嬌弱。

“我看不到了,儷娘,你該是我的眼睛,我需要的從來都不是別人因為善意來欺騙我,那樣隻會誤事。”薛梓彤聲音清冷,好像夜晚的泉水聲。

儷娘支支吾吾得不敢講,眼淚掛在眼珠裏,一會就被風沙給擦沒了,這裏太過嚴苛,容不下那些矯情。

“這次是誰?”薛梓彤的聲音冷靜,可是她的手卻抖的不能控製,還好在鬥篷之下並不明顯,風沙吹動的起伏,看不出她心裏的波瀾。

“是靈壽。”方世昭的聲音伴著駝鈴,悠悠飄了過來,薛梓彤隻覺得心裏一閃,久久沒有動靜,眾人將眼刀紛紛遞向方世昭,他到泰然處之,方世昭隻淡淡一句:“隻有愚蠢懦弱的人才拒絕真相,你們是,你們的主子不是。”

薛梓彤冷冷看著方世昭,一腔悲憤怒喝道:“方真人太抬舉我了,我不過一介屈屈凡夫俗子,比不上你,高高在上的能做到對人間疾苦一笑置之。”

薛梓彤一番冷言冷語大快人心,這方世昭突然出現本就奇怪,而且還事事身處世外,眾人在拓展生理極限的時候,看到方世昭飄飄然的模樣,就覺得這個人真的隻是來看笑話的。說不準還是個臥底,若不是薛梓彤一力維護他,眾人早就不願與他同行了。

方世昭嘴角抽抽,他本不必多此一舉染這風塵,為了薛梓彤開始了征途,如今卻被薛梓彤冷眼冷語中傷到,他沒有想到,凡人的語言,就可以有如此大的殺傷力,他隻覺得在馬上坐都坐不穩了,無力的說道:“我,我隻是想幫你。”

薛梓彤冷冷看著他,惡狠狠的說道:“你知道靈壽為什麽會死嗎?就是有你們這些,漠視別人情感,漠視別人生命的人存在,你們永遠不會明白,我們就是憑借你所看不起的這種感情,活到現在,努力到現在,方世昭你一路跟著我們是不是覺得我們很可笑,很愚蠢,很脆弱,但是我告訴你,我們的生命,比你那萬年寂寞如雪的日子,精彩一百倍,你永遠也感受不到愛,感受不到快樂,當然也不會有痛苦。你本就不是此間人。”

薛梓彤的悲憤聲音很快被風沙帶走,卻重重的烙在了方世昭心裏,讓他本就有些不穩的重心徹底失去平衡,他覺得說話都費勁,一股憋屈的感覺,從頭上澆到了腳下,他輕聲說道:“我若感覺不到,便不會跟著你下山,我若感覺不到,便不會帶你離開當日的鳳藻宮,我若感覺不到,也不會在山中對你照顧有加,是你沒有感覺到。你應該知道,我當時可以將你囚禁在仙山福地度過此生。”

薛梓彤起初是震驚於這發生在爭吵中的表白,方世昭的身份特殊,沒人能看出他的情感和心,其實人們對方世昭和薛梓彤的關係確實有些側目,可是方世昭和薛梓柔也是曖昧不清,眾人並沒有太過在意,薛梓彤自己更沒有注意到,夏洺瀾和齊紹均已經讓她夠頭疼的了,還好最近知道他們是斷背,不大厚道的覺得自己的心理負擔變得少了些。

在者方世昭曾經想用幻術控製自己的感官,迷惑自己,都被自己挺了過來,自從那次經驗後,薛梓彤就知道方世昭有一種媚術,對他的甜言蜜語甚至百般討好都是十分謹慎。可是他今天的話,確實讓薛梓彤震驚了,言辭中的懇切,語氣中的深情,都讓薛梓彤感到了方世昭一直壓抑在心裏的感情。

薛梓彤一時感到非常無措,可是心裏那股因強烈悲傷而激起的憤怒卻無法平息,薛梓彤保持著僵硬的姿勢和他對視著,方世昭悠悠歎了口氣,輕聲道:你永遠不知道,你傷害了多少深愛你的心,包括蕭弘瑾。”

薛梓彤猛然怔住道:“什麽?”

看到薛梓彤的緊張和震驚,受了那麽多的苦和痛,蕭弘瑾這三個字依舊在撥動著他的心弦,自己剛才的一番表白都沒有這樣的效果,方世昭感到一陣酸楚,心裏頓頓的疼痛,他不願輕易的說出那些秘密,他心裏不平衡痛苦的為什麽隻有自己,第一次初嚐情味,卻是滿滿苦澀,方世昭心裏突然生出一股冷意,他就是要薛梓彤感受一下他的痛苦。

“就是因為你從來不能理解他,他才會轉向善解人意的薛梓柔啊,你以為是薛梓柔勾引了他,殊不知是你的強勢將他推走了。”方世昭冷冷看著薛梓彤,他的話語向毒汁一樣噴向薛梓彤。

話音還未落,薛毅、齊紹均和夏洺瀾三人齊齊出手將方世昭打下了馬。薛梓彤仿佛在夢境般,靈壽的死,蕭弘瑾的對立,她從來沒有這樣懷疑過自己,或許方世昭是對的,她的強勢,讓蕭弘瑾離開,接著所有和她親近的人都要為她一一而死,陪伴自己最久的英兒,接著是和自己受苦最多的靈壽,然後是這些,同自己深入敵人腹地的夥伴,薛梓彤揉揉發脹的太陽穴,她覺得自己幾乎要從馬上翻下來,她覺得頭痛得難忍,英兒的音容笑貌,靈壽的耿直謹慎,蕭弘瑾的疏離眼神,薛梓彤感到心裏一陣刻骨銘心的翻江倒海。

在她心裏,她願意為每一個她身邊的人做任何事,她從來沒有把靈壽和英兒當作下人看待,對蕭弘瑾更是到了掏心掏肺的地步,為什麽一切會變成這樣。

薛梓彤毫無意識,隻是感到口中有一股粘稠的腥味,眾人瞬間都安靜了下來,議論紛紛的人,扭打在一起的人,哭聲勸架聲,當然這勸架並不是為了少打方世昭,而是大家要節省體力口糧,和最要命的水。

當眾人看到死死扣著馬韁,嘔出一口血的薛梓彤時都愣了。

薛梓彤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事時,擦擦嘴角,坐起身來,將鬥篷上的帽子扣好,對眾人簡單道:“接著走吧。”

沒有反抗的聲音,沒有勸阻的聲音,沒有質疑的聲音,大家出乎意料的統一團結,聽了薛梓彤的話,開始行程,所有人都明白,以任何理由耗在這大漠裏多是一種自殺的行為。

齊紹均和夏洺瀾放開方世昭,不甘憤恨的瞪著他,薛毅還是很不情願的踹了他一腳,才離開,方世昭對這些人的攻擊到並不怎麽放在心上,數不清多少年的清修,數不清多少次的磨練,說不清吃了多少苦痛,他對凡人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並不大在意,畢竟和他以往遭受的簡直就不值一提,但是他看向薛梓彤瘦消的背影,裹在寬大的麻衣鬥篷中,他突然很後悔去傷害了她,或許一開始,他就不該向蕭弘瑾許下那個帶有許多騙局色彩的諾言。

眾人在沉默中走了許久,唯有儷娘敢頂著頭皮給薛梓彤送來手絹和水,薛梓彤扭頭看了她一眼,無聲的點點頭,接過手絹和水,擦了擦唇邊的血跡,又潤了潤嗓子,水裏幾乎有半瓶沙子,薛梓彤用力的吞下去,她沒有時間傷感,沒有時間去追究誰對誰錯,隻要她活下來,活得更久,她就會知道為什麽會是這樣的。

天空中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眾人都感到了一陣輕鬆,酷熱和幹燥幾乎將人們最後一點意誌力都蒸幹了,薛梓彤的淚卻忍不住的混在雨水中掉了下來,老天爺,你終於想起世上還有一個我,你終於還是眷顧了我,受了那麽多磨難和痛苦,薛梓彤感覺到終於沒有被拋棄。

薛梓彤能聽到眾人興奮的聲音,他們更換著水壺中的水,長大了嘴迎接雨水,還有的用水洗著臉和手,甚至有人脫了上身,打著赤膊,在雨中愉快的奔跑,衝刷著幹旱留下的痕跡。

這雨來的難得,倒也來的暴虐,薛梓彤感到頭上電閃雷鳴的,有些害怕,可是她現在有什麽資格害怕,她是這些人的核心她不可以害怕。

這時突然感到身上猛烈砸下來的雨停了停,還是那股熟悉的白檀香味,方世昭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對不起,我不能保證可以為你做什麽,但至少,我不會害你,也不會讓旁人害了你。”

薛梓彤沒有回話,她一時很難接受方世昭,剛才的對立,將他們最近才建立起來的表麵平靜撕得粉碎,所有的矛盾直直擺在兩人中間,尤其是方世昭那雲淡風輕的語氣,加上薛梓彤看不到的滿不在乎的神情,薛梓彤記憶深刻的回想到,他出現在每一個關鍵的點,從薛起受傷,蕭弘瑾開始變心,薛梓柔的出走,英兒的死,自己的失明,到了靈壽的死,雖然他沒有直接做什麽,可是薛梓彤敏銳的感覺到,他與每件事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而每次方世昭對這些慘不忍睹的結局,不過是遺憾的擺擺手,仿佛一個頑童弄倒了小夥伴精心壘砌的積木一般。薛梓彤沒有看他,她連多餘的表情也不想給他,她突然覺得,方世昭就像一條毒蛇,將自己越纏越緊,自己沒有力量斬斷他,但要努力推開他。

薛梓彤拍了拍馬,馬便快走幾步,傾盆的雨瞬間兜頭潑下,可是薛梓彤感到一種直達心扉的爽快,便又拍了拍馬,在雨中馳騁起來,呼吸著雨水的味道。薛梓彤感到無比暢快。她要好好活下去,讓每一個傷害過她的人,付出代價,為每一個為她死的人報仇,她要活的比誰都好,因為她的命是兩個她最好的姐妹無條件為她換回來的,縱然薛梓彤已經看輕了自己的一條命,可是因為英兒和靈壽,她的命也精貴了起來。

大漠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快烏雲壓頂的天空,便又蔚藍豁達了起來,大家看著天空,居然隱約出現了一道彩虹,彩虹之下竟然是狄絨金碧輝煌的王都,大家的嘴角揚起笑意,原來這就是風雨之後的彩虹啊。

眾人忙奔走相告:“天上出現彩虹了,彩虹後麵有王都。”

薛梓彤起初聽到這個消息,也十分振奮,可是隨之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們在雨中幾乎沒有怎麽走動,大漠一馬平川,若能看到王都,自然雨前就能看到了,為何偏偏在雨後才出現。

薛梓彤忙出聲道:“大家原地不要動。”

眾人以為薛梓彤看不到所以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薛毅忙駕了自己的馬走到薛梓彤身邊,對她說道:“姐姐,我們已經到狄絨王都了,就在前麵。”

薛梓彤皺眉道:“你們就不覺得奇怪嗎?大漠如此平坦,雨前千裏之外都沒有任何王都的跡象,為何雨後,王都就突然出現了呢?”

眾人這才察覺這事出反常必有妖,王都周圍都是肥美的草原,幹淨的溪流,和數不清的牛羊駿馬,還有王都大帳飛舞的大旗。若附近有草原,有泉水,有牛羊,之前為何不見蹤跡呢。

大家議論紛紛發現了反常都感到有些驚慌,薛梓彤說道:“你們也不必緊張,這不過是最常見的海市蜃樓罷了,所謂海市蜃樓就是通過水汽將遠方的景象呈現在我們麵前,剛剛下過雨水,在許多低窪處必然積了小湖泊,就像我們平日能見到我們在水中的影子一般,遠處的景物也這樣出現在了我們的麵前,但是不明就理的人,若以為海市蜃樓就在眼前,不顧大漠的幹旱氣候去追尋,那一定會出事的。”眾人聽薛梓彤這麽一解釋心裏都釋然了,放下腳步,原本海市蜃樓在前方偏右的位置,薛梓彤的人馬依舊按照原先羅盤的指向直直走了前方,那誘惑人的海市蜃樓還不知要把人引去什麽地方呢。“主人,你知道的好多啊。”烏鴉中一個最會賣弄口舌的人討好道,本來是為了拍薛梓彤的馬屁,到引起人們的關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