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⑥章
憐雁回到廚房時,張婆子已然用膳去了。
憐雁鬆了一口氣,若張婆子在,指不定會因著她晚歸又來斥上幾句。原本張婆子還會給憐雁留幾分顏麵,現在因為她同常武走得近了些,張婆子罵起她來口不擇言,著實難聽。
杜若已替憐雁取來了盒飯,見她回來,拉著她在桌旁坐下道:“怎的回來得這麽晚?飯菜都涼了。”
憐雁笑笑道:“我手腳慢,就晚了些。涼了也沒事兒,做下人的,還挑剔這做什麽?”她們這些奴婢的,一有差事耽擱,用膳晚點是常事,憐雁早不在意了。
杜若是個聰明的,她自然曉得便是手腳慢也不會晚這麽久,也不點破,隻是道:“自然挑剔不得。像咱們這些不入等的丫鬟,在那些一二等丫鬟麵前露臉都難,更別說主子了。我瞧著那些小丫鬟,一有閑就去正房周邊蹦躂,還不是想見主子幾麵?隻是我記得半年前就有在廚房打雜的小丫頭,想著去主子麵前露臉卻衝撞了四夫人,結果直接被張婆子打發了出去賣給牙婆,唉,真是可憐見的。”
杜若雖沒有明說,但她的意思憐雁聽得明白,不過是勸她莫想著強出頭。
憐雁知道杜若是好意,否則也不會如此委婉道來。她不置可否,順著杜若的話道:“還有這樣的事兒啊?這丫鬟的運道委實差了些。不過你倒不用擔心這個,左右簽的是活契,過不了幾年便要出去了吧?”
“是呢,家裏已尋了門親,聽我娘的意思,再過一年半載就回家去。”杜若微紅了臉,道。
憐雁心情低落下來,輕歎道:“有爹娘在就是好。”若她爹娘還在,若林家還在,約莫過個一年半載她也要嫁給泰哥哥了吧?
杜若知道憐雁無父無母,是經了牙婆子的手來侯府的,暗惱自己說錯了話,寬慰道:“你有個弟弟呢,將來好歹是個依靠,比起那些孓然一身的不知好了多少。”
憐雁道:“我也隻能盼著潛生有出息了。”
“他年紀還不大,又去了回事處這麽個好地方,將來混個管事不在話下。”
憐雁笑笑,“但願吧。”
這是四喜興衝衝地小跑過來,衝著憐雁與杜若道:“哎哎,我聽說侯爺與四夫人又吵架了呢!這次吵得可厲害了,侯爺摔門而去,四夫人在屋裏砸了不少東西!”
杜若剜了她一眼,“就你這般在背後編排主子,難怪張媽媽動不動就抓著你打罵。”
四喜不理她,又對憐雁道:“憐雁憐雁,你方才不是端菜碟去正房了嗎?怎麽樣?有聽到他們吵架沒?”
憐雁自然知道背後編排主子是大忌,隻敷衍道:“我放下菜碟便出來了,能聽到什麽?你又是從哪裏聽來的閑話?居然連四夫人在房裏砸東西都知道。可莫要亂說,否則吃虧的總是你自己。”
“我可沒亂說,正房裏的動靜太大了,早就傳開了呢!要我說啊,照這麽下去,四夫人早晚會被休的!”四喜滿不在乎道。
憐雁蹙了眉,四喜敢說這樣的話,她都不敢聽,當即站起身道:“我吃完了,還有差事要幹呢。”
杜若聞言也同她一道站了起來,“憐雁,我同你一起吧。”
四喜撇撇嘴,也沒深究便走開了。
當晚,趙彥清照舊沒有回到正房去,一直待在映月泮。
映月泮是趙彥清在前院的辦公處,設了書房,在西次間還安置了床榻,自打從軍營歸來、同陶氏不和後,他一直宿在這裏。
常文進來稟報說依玲姑娘端著茶點來了時,趙彥清還在書房看公文。
近日來朝堂上一直挺亂,幾位皇子卯足了勁搶太子之位,又有不少官員逮著武安侯府不放,趙彥清著實不安生。
因此聽到稟報後,趙彥清想也不想便道:“這是她想來就來的地方嗎?讓她回去!”
常文有些猶豫,依玲開臉前是陶氏的陪嫁丫鬟,現在她來送茶點,無疑是陶氏在低頭,侯爺這樣不客氣,同打了陶氏臉麵無甚不同,這樣下去,他們何時才會和好?
站在一旁隨侍的常武卻不這麽想,他覺得如今府裏鬧得這麽不安生都是陶氏的錯,她要認錯自然得自己來才是,派個通房來算怎麽回事?
趙彥清見常文沒動,冷著臉道:“愣著作甚?”
常文不敢開口勸了,得了吩咐便走了出去。最終依玲也沒能見到趙彥清。
被依玲這麽一攪和,趙彥清愈發心煩意亂。他也想過為何會同陶氏走到這個地步,但無論怎麽想都覺得是陶氏的行徑不能讓他理解。他揉揉眉心,腦中卻自然而然浮出白日裏同他道“實屬不該”的丫鬟的模樣。
想到這他又有些不滿,那個叫憐雁的丫鬟既然都對他說起教來,怎的不去說說陶氏?轉念一下,依著陶氏的性子,若那丫鬟同她這般道,八成會被她剝了一層皮。
趙彥清輕歎氣,這公文到底是看不下去了,道了句“不必跟著”,便大步走了出去。
因安國公病逝,府中掛滿素綢,在趙彥清眼裏,別樣悲愁。
他爹是在太子巫蠱案事發時氣急攻心病倒的,前後算來四個月不到,卻是挨不過去了。於此他也隻能說皇帝昏庸,太子雖同他年歲相差大,但他也知道,太子是個仁義的,斷不會去做什麽巫蠱。而林家更是滿門忠烈,竟因此牽連落到這個下場。
說不恨,也是自欺欺人吧。
侯府很大,西側還鑿了個不大的湖,這時節天氣轉涼,那兒寒氣重,平日裏也沒什麽人,最是清淨。
這時候,趙彥清最需要的便是清淨,他走著走著便往那兒去了。
但他沒想到竟在那兒見著了憐雁,還是在燒紙錢的憐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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