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③⑦章

過了夏至,天氣愈發熱起來,京都的炎夏向來不是說著玩兒的。

憐雁自小嬌養慣了,畏冷又畏熱。以前到了夏日房裏還會放一盆盆的冰塊,到了六七月份還能去莊子裏避暑,如今早沒了這樣的待遇,故而這個夏日很是難捱。

因為相比別的地方,有趙彥清的屋子總是相對涼快的,因此到了炎熱難耐的日子,憐雁總跟著趙彥清走,不管是否傳召,在趙彥清下衙回來後總能有各種理由賴在他身邊。

而趙彥清什麽也不說,倒像是甘之如飴。

但趙彥清好像並不是很怕熱,房裏兩盆冰塊,並不會多。常文常武隨侍的時候他們還會打扇,但憐雁在的時候他們便會退下,而憐雁就不會主動去打扇了,趙彥清也不會說什麽,並不嫌熱。

有時候憐雁嫌悶熱,趙彥清依舊能氣定神閑地看著文書。

有一回憐雁就熱得難受,挪著步子往放冰塊的盆子靠了靠,在覺得還是太熱後拿來蒲扇自己扇起來。

照理作為一個通房,在自家主子身邊,不給他打扇隻顧著自己很說不過去,估摸也隻有憐雁做得出來,她似乎從來不擔心趙彥清會因此指責她,大概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在她不自覺時已被寵成了這個樣子,毫無一個奴婢的樣子。

趙彥清見她使勁打著扇子,問道:“很熱?”

憐雁忙不迭點頭。

趙彥清叫了常武,讓他再拿兩盆冰塊來,又將憐雁拉到膝上,“還沒到六月你就嫌熱成這樣了?怎麽那麽嬌氣?”

憐雁眨了眨眼,“本來就很熱,我還聽常武在自個兒房裏的時候還光著膀子呢!就你不嫌熱。”說來趙彥清的體質也奇怪,身子總是冬天像個暖爐,夏天又涼快,晚上睡覺時憐雁總不自覺就往他身上靠去,摟著別提有多舒服。

趙彥清蹙眉,“你還看到過常武光著膀子?”

憐雁忙搖頭,“沒有沒有,是鄭媽媽來看常武的時候給撞到的,結果常武被鄭媽媽罵了一頓。”頓了頓,又閃了閃目光,笑著摟了趙彥清脖子道:“侯爺,皇上不是每年夏天都會去園子裏避暑嗎?你能不能隨駕?”憐雁說的園子,是建在京郊的皇家園林,亦稱避暑山莊,按照約定俗成,每年盛夏的兩月皇帝都會帶著皇子公主和幾個受寵的嬪妃搬去那兒避暑。

“旨意還沒下來,不過照以往來看,應該是可以的。”趙彥清道,“怎麽?你要跟我去?”

“可以去嗎?您身邊也要人服侍不是?讓我去吧!這兒太熱了。”

趙彥清揉了揉她的頭,“好,讓你去,真不知道以往的夏天你是怎麽過來的。”

當然是在避暑山莊過的,憐雁腹誹,又笑著在他身上蹭了蹭,“多謝侯爺!”

隻是最後避暑山莊並沒有去成,倒不是趙彥清變了卦,而是他不在隨駕的名單內,約莫如今的武安侯府不能照以往的情況來評判了。

憐雁雖有些失望,但也並沒有太難受,事後想想,其實去了未必是好事,萬一在那兒遇上了什麽熟人就麻煩了。

倒是趙彥清略有些愧意,拉了她道:“叫你白高興一場了。”

趙彥清這麽說讓憐雁不好意思起來,搖了搖頭,“也沒什麽。”頓了頓,抬頭問道:“你現在的處境是不是很不好?皇上都不讓你隨駕。”

“不用你操心這個。”趙彥清道。

雖然好奇,但憐雁也不指望趙彥清能跟她說起朝中事,便是正室也未必能聽到這些,何況一個通房。

不過至少可以看出侯府的處境並不好就對了。

潛生偷了個閑來找憐雁,提及了縣試。

縣試在每年的二月。族學的先生很看好潛生的資質,單獨叫了他問他是否有心科舉。

憐雁問道:“先生的意思是明年二月參加縣試嗎?”

潛生道:“先生說,以我現在的水準可以參加縣試了。但他也知道我在奴籍,不能參加,他說他會問問侯爺的意思,要是侯爺肯幫忙再好不過。”

憐雁聞言一喜,有先生開口,應該會好辦很多,畢竟她現在隻是通房,連妾室都不是,若貿貿然開口讓潛生脫了奴籍,恐怕趙彥清會不悅。她笑道:“那再好不過了,回頭我陪你去拜訪拜訪他,送點禮,多謝謝他。”

“阿姊,你說侯爺會答應嗎?”潛生有些不安,問道。

“先生去說的話,一定會誇你,我瞧侯爺也不是死板的人,應該會答應的。”憐雁笑著寬慰他,可她自己心裏也沒底。其實若潛生時普通的小廝,趙彥清答應的可能性更大些。可如今他知道他們姐弟的身份不一般,就未必會冒險讓潛生去科舉了。

果不其然,幾天後,潛生又跑來對她說,先生說了,侯爺不同意。

看著潛生一臉憂愁地望著她問阿姊怎麽辦,憐雁隻覺得很失落。

她雖然做了趙彥清會拒絕的準備,但真的聽到這消息,還是免不了想,她到底沒有旁人說得那麽受寵。

憐雁勉強笑了笑,撫了撫潛生的腦袋,道:“別急,咱們不急,明年考不了,那就後年,總有辦法讓侯爺改主意。”除了讓他改主意,也沒旁的辦法。

這日在趙彥清下衙回來後,憐雁有好幾次想提一提潛生的脫籍,但最後都忍了下來,既然趙彥清已經拒絕了,也不會這麽快就改變主意,倒會讓他覺得自己急不可耐。當務之急,還是先討得趙彥清歡心更為重要。

但憐雁沒想到趙彥清會自己同他說起此事,“先生同我提了潛生的脫籍,這是你的意思?”淡淡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正在給趙彥清倒茶的憐雁手一頓,微微顫了顫睫毛,放下茶壺,端起茶盞遞上前,垂目道:“今日潛生提了奴婢才知曉此事。”頓了頓,又道:“奴婢都不曾見過先生,也沒法子讓他幫奴婢。”

這段日子憐雁甚少自稱奴婢了,趙彥清乍聽這個稱呼,微微蹙了蹙眉,輕輕瞥了她一眼,又是低眉垂目的模樣,就如同初時他們的相處。

趙彥清抿了唇角,接過茶盞喝了一口就放置在旁邊,低頭看文書。

相處了這麽久,憐雁多少摸清了他的脾性,這個臉色,估計是不悅了。

至於為什麽不悅,憐雁就不清楚了。她若能每回都摸清趙彥清的心思,現在也不用這麽戰戰兢兢的。照理方才她那番話也沒說錯才是。

想了想,還是覺得潛生的脫籍比趙彥清的喜怒更重要點。既然他已經開了個頭,憐雁覺得還是把話說完才是,便道:“侯爺,您為什麽不答應潛生脫籍?既然先生提議,那想來以潛生的功底可以考……”

還未說完,趙彥清就打斷她,“你就這麽想潛生去科舉?”

憐雁也不隱瞞,點點頭道:“我們到底是好人家出生的,若能不為奴,自然再好不過。”

趙彥清靜默地看了她良久,看得憐雁都心慌起來,才開口道:“給一個通房的弟弟脫籍總說不過去,等你抬了妾室,再給他脫籍吧。”

這是答應了?原以為趙彥清已然有了怒氣指不定要責備她一番,竟沒想到就這麽應下了?憐雁一愣一愣的,一時沒反應過來,“真、真的?”

“我還哄你不成?”

憐雁立即笑開,眉眼彎彎道:“多謝侯爺!”抬成妾室必定要在趙彥清過了孝期,約莫還有兩年多,到時候潛生十一二歲,應當不算太遲。

想來趙彥清的意思,是早晚會給她抬了妾室的。

趙彥清又道:“以後有什麽想說的,直接同我說,別拐著彎兒叫了別人來。”

憐雁一怔,片刻後方反應過來趙彥清指的是族學的先生提潛生的脫籍,有些委屈道:“真不是我找先生說的。”

“我知道你也有這個意思,當初找我說讓潛生去伴讀,也是這個想法吧?”

這倒是被他說準了,憐雁無可辯駁,輕輕嗯了一聲,“我也是想讓潛生能有個前程。”

趙彥清輕聲一歎,摟了她到身前,道:“那就直接跟我說,如果不是很過分的要求,我也不會拂了你的意。”

憐雁聞言在他懷裏仰起頭笑問:“那怎樣的算過分的?侯爺告訴我,我也有個數。”

她一仰起頭,一張俏臉就在趙彥清的眼前,他目光流連在憐雁唇上,含糊說了聲自己估量,低頭吻了下來。

憐雁現在已然適應了趙彥清突如其來的吻,他總是這樣,前一刻還好好地說著話,下一刻就動手動腳起來。憐雁閉上眼睛,貼了過去回應著他。

但她的回應總是堅持不了多久的,很快就被趙彥清攻池掠地敗下陣來,最後喘不過氣,爾後軟著身子躺倒在他懷裏,指腹劃過他鎖骨,眉梢帶俏。

隻是手很快就被趙彥清握住,被他包裹在掌心裏揉了一陣,含著笑意道:“還有政務要處理。”

憐雁一張臉瞬時漲得通紅,難得心裏高興主動一次,居然還被這麽明確地拒絕了,她皺著眉道:“明明是你先的……”

趙彥清附在她耳畔低笑道:“是,我先的,晚上補給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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