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①③章
自從上回和陶氏大吵一架後,趙彥清同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般訓斥上了。
陶氏先是一愣,回味過後臉色發青,因趙彥清踏入正房的欣喜早已無影無蹤,隻餘難堪惱怒。趙彥清這話說得極重,即便他說的是事實,可屋內的丫鬟並未遣退,在旁人眼前如此嚴厲地訓斥,到底是沒給陶氏留下一分顏麵。
這也怪不得趙彥清,陶氏這般苛待庶子,他委實怒極,也顧不得周圍可有旁人在。
碧珍見這劍拔弩張的氣氛,立即很有眼色地將一幹小丫鬟趕了出去,自己也退下守在門外。
屋中隻剩下趙彥清與陶氏兩人。陶氏紅了眼圈,道:“侯爺這是什麽話?我是短了儉哥兒吃的還是短了他穿的?他年紀小,貪玩些也沒什麽,我這嫡母怎麽就做得不好了?”說罷嚶嚶地哭起來。
對於陶氏的眼淚,趙彥清早就厭了,每次吵架都是這樣,邊哭邊鬧,根本就沒法好好地說上幾句話,他也懶得多說,隻道:“你這嫡母做的怎麽樣,你比我清楚。儉哥兒也不必再養在你這兒,過了年就讓他搬到外院便是。”
府裏的規矩,少爺們長到十歲便要搬到外院去單過,然過了年儉哥兒也不過六歲,著實早了些。
陶氏雖不管儉哥兒,但若讓他小小年紀搬到外院去,確實不樂意的。一旦儉哥兒去了外院,她便無法插手,過不了幾年定拿捏不住這個庶子,因而想也不想便反對道:“這怎麽成?過了年儉哥兒也才六歲,這麽小就去外院單過不合規矩!這讓旁人怎麽看我這嫡母?巴不得把庶子趕出去?何況他小小年紀就單過,指不定會管教不嚴出什麽幺蛾子來!”這會兒她理正了,連眼淚也忘了流。
趙彥清雖不管內宅,但侯門大宅裏長大的人,怎麽可能會對內宅婦人那些歪七歪八的心思一無所知?陶氏顧慮什麽,他自然也心知肚明,此時也懶得點破,隻道:“規矩是人定的,既然儉哥兒養在正房荒廢成這樣,倒不如去外院單過,我也能看著點。”
其實讓儉哥兒搬去外院,趙彥清也猶豫過,儉哥兒到底太年幼,可養在正房不能成事,老夫人則在國公爺過世後一直精神不濟,將儉哥兒養到她那兒也說不過去,想來想去也唯有去外院。且在腦中浮現憐雁沉靜的身影時,趙彥清覺得,有這麽個丫鬟在,似乎不必擔心儉哥兒會缺了管教而成紈絝子弟。
陶氏則道:“他前頭的三個哥哥都還未去外院單過,這怎麽說得過去!”
趙彥清卻不想再同陶氏糾纏下去,他來正房用晚膳無非是想跟陶氏知會聲,絕非來同她商量的,當即起了身,“你不必再說了,這事兒就這麽定下,我會同娘說聲的,不必你操心。”
接下來,陶氏無非又要拿出哭鬧的把戲,趙彥清著實煩了她那一套,大步走了出去。
走出外間,趙彥清便看到儉哥兒由趙媽媽和憐雁領著等在外頭。
趙彥清打眼一掃,“有事?”
儉哥兒見到趙彥清早就緊張得不知所措,趙媽媽亦被他的冷臉嚇得噤了聲,唯有憐雁福了福身答:“五少爺等著四夫人用完膳一起去老夫人那兒請安。”
自從憐雁來到儉哥兒身邊,儉哥兒去老夫人處的晨昏定省一次都不曾落下。隻是平常是儉哥兒自己去的,但今日聽聞趙彥清在陶氏處,憐雁特地帶著儉哥兒來這兒等陶氏一起。這父子倆見麵著實少了些,憐雁有意要為儉哥兒培養同趙彥清的感情。
趙彥清回頭瞥了一眼正屋,裏頭嚶嚶的啜泣聲時斷時續傳來,他說不出的煩躁,冷聲道:“不用等她了,走吧。”
於是儉哥兒是跟著趙彥清一起去老夫人處的。
儉哥兒走在趙彥清身邊拘束得很,時不時回過頭看身後的憐雁一眼,最後都令趙彥清忍不住訓斥道:“好好走路!”
憐雁暗歎,趙彥清若對儉哥兒慈和些,儉哥兒也就不會這樣了。
到了老夫人處,憐雁與趙媽媽便候在一旁。
趙彥清與儉哥兒一個道“兒子給娘請安”,一個道“孫兒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對趙彥清點點頭,見陶氏不在也不意外,自打趙彥清歸家後同陶氏不合早不是什麽秘密,同陶氏一起來請安的次數基本沒有。她招了儉哥兒過去,抱在懷裏掂了掂,笑道:“咱們儉哥兒又重了。”
儉哥兒本就長得好,一笑起來就更可愛,自從他晨昏定省不再落下後,老夫人對他也親厚起來,雖說寵愛及不上那些占了嫡占了長的孫兒,但明麵上總是一碗水端平的。
過了一會兒,二夫人帶著七歲的弘哥兒和十二歲的舒姐兒來了。因為憐雁陪著儉哥兒來請安也有好些時日,除了三房的一幹庶女認不全之外,侯府的一些主子大多都理了個清楚。
二房的人口挺簡單的,二爺在世時除了兩個通房之外便沒旁的妾,也不曾有庶子庶女,弘哥兒與舒姐兒皆是二夫人所生。
憐雁也見過二夫人好幾回,原先聽趙彥清與陶氏吵架,趙彥清說若陶氏有二夫人一半氣魄也就夠了,憐雁第一次見著二夫人時便覺得,趙彥清說得委實對。
二夫人錢氏身材高挑,許是因年紀輕輕守寡,並不常笑,瞧著有些清高威嚴,舉手投足間也能瞧出她與陶氏不是一個檔次的。
二夫人帶著舒姐兒和弘哥兒行了禮後,便向老夫人匯報些府中的事務,末了還得老夫人一句讚,“你辦事我總是放心的。”
莫說老夫人,便是憐雁在一旁聽著,也覺得二夫人主持中饋井井有條,內宅事務處理得當。
老夫人又拉了舒姐兒上前,同二夫人說起舒姐兒的婚事來,“老爺這一去,舒姐兒的婚事就要拖上三年了,咱們舒姐兒倒是被老爺拖累了。”
二夫人忙道:“娘說的這是什麽話,舒姐兒才十二,無所謂這三年的。”
“你也該物色起來了,最好能將人也定下來,待到除服便嫁了,可別將咱舒姐兒拖成老姑娘。”
“娘您放心吧,舒姐兒怎麽著也不會拖成老姑娘的,先前來打聽咱們舒姐兒的人家可不少。”
老夫人卻麵露哀色,“咱們府已經比不得先前了。”
提及這個話題,屋內的氣氛就有些沉重,二夫人勸道:“娘,您得把心放寬些,比起那些抄家滅門的,咱們府已經很不錯了,這時候韜光養晦最重要,也無需再去爭個權勢。”
“二嫂說得不錯,”趙彥清亦道,“娘,您就安心享福,朝堂上的事兒有兒子在。”
老夫人道:“老四,我知道你還是怨我的,當初我逼著你回京來,我知道你的心思……”但瞧著那些小輩有的迷茫有的驚懼的臉,終是把要說的又咽了回去。
憐雁疑惑地望向趙彥清,老夫人的意思,豈不是回京並非趙彥清本意?是她冤枉他了?
趙彥清道:“娘哪裏的話,兒子怎會怨您,爹病重,兒子本就該回京。”說罷不再提這個沉悶的話題,提了讓儉哥兒搬到前院單過。
老夫人一驚,“儉哥兒過了年也才六歲,這是不是……”但很快她便沉默下來,陶氏對儉哥兒的放養,她自然是清楚的,隻是先前不願插手媳婦房裏的事兒罷了,她轉向二夫人道:“你覺得呢?”
二夫人道:“雖說年紀小些,不過提前搬到前院的先例也不是沒有,也無可厚非。”
老夫人還有些猶豫,“要不,養到我這兒來吧?”
趙彥清道:“怎能來煩擾娘?儉哥兒遲早要搬到前院去的,早幾年也沒什麽。”
二夫人亦道:“娘還是好好養身子吧,就別叫儉哥兒來擾您了。儉哥兒白日上族學,也不怕他沒人管教,住前院也挺好的。”
都是心知肚明的人,誰也沒提為何不再住正房。
老夫人看向儉哥兒,“儉哥兒,你自己說,想不想搬到前院去住?”
儉哥兒一臉茫然,問道:“前院好玩嗎?”
趙彥清道:“娘您怎麽問儉哥兒?儉哥兒怎麽會知道。”
老夫人睨了他一眼,“別打岔。”又對儉哥兒道:“住前院就是你一個人一個院子,不過你還是得勤奮讀書才是,否則你爹肯定揍你。”
一聽到一個人住一個院子,儉哥兒就如同打了雞血似的興奮起來,“好啊好啊,我要住前院,我要一個人一個院子。”說著又抱了老夫人的胳膊,“祖母好不好?”
老夫人被逗笑了,“好好,既然儉哥兒自己願意,那就過了年搬去前院。”
儉哥兒搬去前院單過就這麽定了下來。
因著趙彥清書房裏還有朝務要處理,在老夫人處坐了一會兒便起身作辭,儉哥兒亦跟著退了出來。
出來後就見到三房和陶氏一前一後前來。
趙彥清也懶得理會陶氏,同三爺和三夫人黃氏打了聲招呼,便走了。
憐雁和趙媽媽領著儉哥兒跟在趙彥清身後,從三房一幹人身邊走過時,憐雁卻察覺到三爺趙彥博的眼神在她身上打轉。
雖然之前憐雁也見過趙彥博幾次,但正麵擦肩則是第一回,想來趙彥博是第一次注意到她,麵對趙彥博不□□分的眼神,憐雁心下驚然,麵上則隻作不見,低頭行了禮便快步跟上趙彥清。
沒走幾步就聽到三夫人黃氏的聲音,“三爺,回神,該進去了。”
三爺趙彥博裏妾室通房不少,想來黃氏對趙彥博這樣的反應已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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