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②④章
雖然二夫人主持著中饋,但要像現在這樣直接插手到別房的事務上來,管教四房的仆從,還從來沒有過。
這事兒是雯月告訴憐雁的。當時府裏傳得神乎其神,憐雁亦有所耳聞,甚是疑惑,就將雯月叫來問上一問。
雯月就將此事大概地說了,無非就是沈媽媽衝撞了二夫人,被杖責了一頓。
事情簡單得叫憐雁無法相信。
若是三夫人或是老夫人倒還可以理解,但二夫人,別說是別房的仆從,就是二房的,憐雁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僅僅是衝撞就被杖責的前例。
憐雁問道:“沈媽媽是怎麽個衝撞法?竟惹怒了二夫人?”
雯月道:“奴婢聽說,沈媽媽當時也沒做什麽,隻是和在一起的一個婆子有說有笑的,拐彎時沒瞧見二夫人,險些撞上而已,不過奴婢想著,許是因為近來侯爺的親事定下後沈媽媽太過刁橫,二夫人有意壓上一壓。”
憐雁凝眉,又問道:“以前四夫人與二夫人經常暗著較勁嗎?”
雯月麵色為難起來,“這個……奴婢也不好說,府裏幾位夫人,看著都還算和睦……”
也就是看著和睦而已,憐雁想,三夫人話裏帶刺兒地同二夫人較勁她都見到過不少。
“我聽說,以前二房和四房還鬧過一個正房之爭,是有這回事嗎?”憐雁稍稍低了聲音,看著雯月的神色,緩緩問道。
“有,”雯月點點頭,“二爺病逝之後,世子之位就到了侯爺身上,然後四夫人就向老夫人提了要住到正房去。老夫人是不高興的,二爺過世才沒多久呢就要占了他們屋子,還是二夫人說,孤兒寡母地住在正房都閑地大,主動搬了出來。”
這麽說,即便是四房與二房之間有矛盾,也是陶氏主導的,二夫人從來不曾主動挑釁過。
憐雁道:“所以說,二夫人從來沒有這樣打壓過四房,對嗎?”
畢竟一直都是四房的丫鬟,雯月猶豫了片刻才點點頭。
那這樣看來,二夫人的行徑就有些怪異了,她既然在陶氏還在時都不曾主動與陶氏較勁,那她自然也不會在小陶氏進門前有意去打壓從陶家來的陪房。
誰都知道,沈媽媽之所以在親事定下後如此得意忘形,無非是為了能壓上憐雁一頭,而二夫人的行為,如果不是針對陶家,那就是在幫憐雁出頭了。
憐雁陷入沉思,她和二夫人並無多少交集,既沒有像與三夫人那樣有舊仇,也絕沒有和她特別親近,她這麽做的理由又是什麽?甚至直接插手到四房的事務上來?
雯月見憐雁皺著眉不知在想著什麽,便福了身退下。剛走出屋子,就被丹雲拉到一旁問道:“姑娘把你叫去說什麽?”
“也沒什麽,就是問我沈媽媽被二夫人杖責的事兒。”雯月道。
提及這個,丹雲臉色黯了幾分,她算是倚仗著沈媽媽的,現在沈媽媽不見好,她自然就不好過,“你說,二夫人雖然總是很嚴肅的樣子,但也不會拘泥於小事的,怎麽好端端就因著沈媽媽險些撞到她就罰得這麽重?”
雯月不會對無關自己的事兒作細想,聳聳肩,道:“還能為什麽?肯定是沈媽媽進來忒嘚瑟,二夫人瞧不過了唄!二夫人主持中饋,想打壓一下陶家的陪房有什麽好奇怪的?”雖然在憐雁問話後雯月也多了點懷疑,但她可沒興致對丹雲一一分析起來。
丹雲卻沒被這話給帶過去,心思轉了轉,笑道:“二夫人這般作為,倒像是護著咱姑娘似的。”
雯月用胳膊肘撞撞她,竊竊地笑,“那咱們就更該高興了。”
丹雲目光閃了閃,也笑了笑道:“是呢。”
此時憐雁已走出屋了,背靠在圍廊的木柱上,離丹雲與雯月也就幾丈遠。
丹雲與雯月的說話聲不大,憐雁聽不全,但也能聽出個大概來。
瞧,隻要有點心眼的人都會覺得,二夫人這是在給她出頭呢。好端端的,為什麽?
趙彥清下衙後,給憐雁看了正房的修繕的圖紙,道:“要是沒問題的話,過兩天工匠就要來修繕了。”
這是在問她意見呢,倒像最後決定的人是她似的。
憐雁眸色亮了幾分,接過圖紙看了看,西側依玲和蘭香的院子還真改成了花房,且往東邊闊了一些,比現在的正房要大了不少。
寬不寬敞倒無所謂,不過那個花房憐雁是真喜歡。
但很快,憐雁就想到陶七小姐進門後這些就輪不上她插足,她的興致就明顯降了不少,說起來,現在修繕起正房還不是用來迎娶陶七小姐的新房麽。
這麽一想,憐雁覺得她來看這圖紙有些不倫不類的,便道:“侯爺覺得就是了。”
憐雁的興致一下子降下來,趙彥清自然察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問道:“不喜歡嗎?”
又不是她住的屋子,她喜不喜歡有什麽關係?但憐雁也反省不該把情緒給露出來,果然是過得舒服了,處事不再小心翼翼,竟給趙彥清看出她不高興來。
這萬一覺得她一個通房恃寵而驕,厭棄起來,那可虧大了。
憐雁忙微微一笑,“哪有,這般布局挺好的,新夫人進門來一定滿意。”
趙彥清看她的目光凝了凝,憐雁笑容一僵,她果然作死,好好地提新夫人作甚?倒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一樣,豈不是在趙彥清看來,她是跟新夫人在置氣?
正想著該怎麽解釋,趙彥清已經冷冷地開口道:“我問你的意思,你管新夫人作甚?”
憐雁立刻燦爛地笑起來,“我挺喜歡的。”
趙彥清覺得她的笑容有點刺眼,別開頭拿起茶杯喝了起來。
憐雁果斷開始轉移話題,問道:“侯爺,我住哪個院子?”
趙彥清的動作一滯,她住哪個院子?當然是和他一起啊。
但轉念一下就確實不妥當了,要是讓憐雁住在堂堂主屋裏,豈不是讓全京城的人都當笑話了,陶家那裏就更說不過去,憐雁也不知要被罵成什麽樣子。
趙彥清確實考慮得欠妥當了一些。他潛意識裏就覺得,憐雁自然是何他一塊住在主屋的,所以壓根就沒考慮她住哪的問題。
對上憐雁好奇的目光,趙彥清輕輕一咳,掩飾方才的尷尬,隨手往離主屋最近的屋子一點,道:“就住這。”
憐雁朝著他的手指看去,趙彥清指的就是主屋隔壁的一個小小的耳房。
真的隻是一個很小很小的耳房……
這個屋子,一般也就是有外命婦做客時給她們小憩用的。
憐雁的神情一滯,這算什麽啊?她居然連一個小院子都沒有?還就在主屋的隔壁,等陶七小姐嫁進來,她豈不是還會聽到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了?
憐雁有點懵了,抬頭看看趙彥清的神情,見他還一臉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
而此時的趙彥清隻是在想,隨便給憐雁指個屋子住,到時候還是每天都到他這來?就像現在這樣,憐雁雖然有自己的院子,但她還不是每天都住在他這裏的?
分個屋子給她也就是給外人看看罷了。
憐雁很受傷,躊躇著開口道:“侯爺,我真的……住這裏?”
趙彥清見她苦了臉,凝眉問道:“不好嗎?”
憐雁咬咬唇,她雖然要隱忍,但也不能忍成這樣,還是決定直言道:“這裏隻是一個耳房啊……”想了想,為了掩飾自己嫌棄那屋子,又解釋道:“又在主屋隔壁,以後新夫人肯定要用這個屋子的,我住這裏……不好吧?”
見趙彥清凝眉沉思的樣子,憐雁趕忙又加了句:“侯爺給我分個小院子就好了,或者和依玲蘭香她們一個院子?”
她這是把自己和另外兩個通房歸為一起嗎?趙彥清聽著這話有些不高興,道:“這離主屋近,我讓你過來方便。”
“可是以後新夫人進門就不方……”
“以後再說。”趙彥清冷聲打斷她,整天新夫人新夫人的,她是有多歡迎新夫人?
見趙彥清麵色不豫,憐雁不再多說什麽,但要她住這麽一個小小的耳房,她是真不樂意啊,簡直比個丫鬟還不如。
雖然她剛剛還想著不能情緒外露,但這一不小心,還是把自己的不樂意放在了臉上。果然是和趙彥清相處太久,都沒有要偽裝的意識了。
趙彥清看著她滿臉都寫著‘我不喜歡’的臉色,覺得很不可思議,不就是一個名義上的屋子,她還不是要和自己住主屋的,有什麽好計較的?
可是憐雁總是這麽不高興的樣子,趙彥清就覺得很不安生,收起圖紙後連文書都看不下去了。
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對憐雁道:“那耳房就是給你放放雜物,你還不是要住在主屋嗎?就這麽不喜歡那屋子?”
憐雁一愣,眨了眨眼,“可是……可是等新夫人進門我還是要住那裏啊……”
又是新夫人!
趙彥清覺得他遲早要被憐雁給氣死。
他眼角跳了跳,對上憐雁茫然的眼神,一團怒火又不知散哪去了,他緩緩吸了一口氣,耐著性子道:“近兩年陶七小姐還進不了門,搬到了正房就和女主人沒差別,你想要哪個院子就哪個院子,行嗎?至於以後……”趙彥清頓了下,“變數大著。”
憐雁更加茫然了,這親事都這樣說下來了還有變數?她估計,要麽陶七小姐一命嗚呼要麽京都動蕩改朝換代,否則哪來什麽變數?
慢著……京都動蕩改朝換代?這好像一直是她期望著的……
莫非趙彥清知道了什麽?
二夫人還行止那麽怪異……
憐雁倒吸一口涼氣,仔細觀察了趙彥清的神色,他卻坦然得很。
憐雁猶豫著道:“這哪有什麽變數……”
趙彥清瞥了她一眼,“這誰說得準?”頓了頓,又道,“算了,你先指個院子吧。”那耳房是他隨手指的,憐雁不喜歡,就讓她自己選好了。
憐雁還是暫且將疑慮壓下,又細細看了看圖紙,最後選了東側的一個小院落,還挺偏的。
趙彥清看了道:“怎麽這麽偏?”
憐雁道:“這兒清淨。”旁邊還有一篇竹林呢。
趙彥清自然不會在這些小事上駁了她,也就隨她去了。他想了想,又道:“陶七小姐那兒你別多想,我不會虧待你的。”
選好了自己中意的院子憐雁就心情好了不少,趙彥清的話也沒往心上去,隻是點了點頭,“不會,我都聽侯爺的。”
正房的修繕就這麽定下,沒過幾天工匠就進府來了。正房的仆從都要暫且搬離出去,這麽一來下人的房舍還得擠一擠,好在現在正房沒有住主子,也沒那麽麻煩。
憐雁就心安理得地把杜若接來映月泮住。反正都要找地兒,住她那兒還不是一樣?她還能多個說話的人。
趙彥清對此沒什麽意見,這些小事上,都是憐雁說什麽就是什麽的。
憐雁還以為杜若搬過來丹雲會膈應上,結果她倒是安然得很,對杜若也挺親切,整天笑眯眯的。
憐雁想,這個丫鬟果然挺厲害的。不過很快她也釋然了,一個有點野心的丫鬟而已,她何必總放在心上。
五月末的時候,憐雁想著潛生的夏衫還太少,就拉著杜若出府置備些。
反正正房裝修,杜若都沒什麽活計,整日閑得很。正巧她也要添幾件夏衫,兩人就一起了。
隻不過杜若去的是布料店,憐雁去的是成衣店。
杜若就忍不住道:“你果然是貴夫人的命,現在置備夏衫都直接是成衣店了,你怎麽不直接找府裏的針線房做啊?”
“太不合規矩了,省得被人詬病。”憐雁道,說著笑了笑,“我要是手藝好,還不樂意去成衣店買呢,那兒的衣服都一個樣,款式不好。”
杜若衝她擠眉道:“你還真是挑剔。”
杜若常去的布料店在城東,憐雁陪著她一塊兒去,路過一家打鐵店,憐雁的步子一滯。
杜若看她盯著那家店看,詫異道:“怎麽了?”
“這店……又開了?”憐雁問道,“我記得它關門很久了。”
“哦,對,被你一說還真是,”杜若笑笑道,“好像兩年前關門的吧,聽說是老家出了什麽事兒,現在居然又開了,看來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