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⑧章

憐雁還在怔愣,被趙彥清拉著往外走,“就、就我們倆?不讓人備車?”

“走一條街就到鬧市了。”

“那也得同下邊的人知會一聲啊,省得他們找不著人。”

趙彥清拗不過她,打路邊隨便拉了個小廝道:“去和常文說聲,我和憐雁出門去了。”

小廝受寵若驚,立馬應下就飛奔而去。

憐雁無話可講了,仍由趙彥清拉著出了門。

原本趙彥清是抓著憐雁手腕的,走著走著就自然而然握到了手上,牽著她往前。

憐雁在趙彥清握了她手時手臂微微一滯,隨後便覺得自己敏感了,他們之間該做的哪個沒做,牽個手又怎麽了?

沒走多久就到了鬧市,上元節不宵禁,這個時候異常熱鬧,往來的人流也擁擠,趙彥清將憐雁往身邊帶了帶,伸臂將她環住,省得被人撞著。

“怎麽忽然想到上街了?”憐雁問他。

大街上吆喝聲嘈雜,趙彥清沒聽清,低頭湊近幾分。

憐雁踮起腳在他耳邊又問了一遍:“怎麽忽然想到上街了?”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趙彥清目色染了笑意,道:“我瞧你看著丫鬟們放花燈都眼饞得很,怎麽,街上不好玩?”

“也就這樣,這時候上街就是來看人頭的。”憐雁道,話一出口,就覺得莫名得熟悉。哦,對了,當年的上元節她纏著林泰要上街,林泰就是這麽說的,“擠來擠去,看的都是人頭,沒什麽好玩的。”

隻是那時候就是看人頭她也喜歡啊,連出宮都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何況上街?那年上元節正巧是林家二房小少爺的洗三禮,她跟著母妃去了林家。隻是母妃是肯定不會同意她上街去的,於是她纏上了林泰。

最後林泰拗不過她,同意了,為了不驚動旁人,連下人都沒帶,就像現在一樣,兩個人,隻是身邊的人不同罷了。

其實林泰說的不錯,大街上擠來擠去的都是人,她想看雜耍,結果被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牆隔在外邊,除了聽到驚呼聲,什麽都沒見著。而一路上林泰也唯恐她跟丟了,緊張兮兮地拉著她,不離半步。

但盡管這樣,她整晚上還是興奮極了,看什麽都新鮮,還在小攤上買了不少小玩意兒。

隻是回去之後,免不了一頓罰,甚至因為她的失蹤驚動了宮裏。其實憐雁還好,因為在外邊兒吃了串吹糖人就吃壞了肚子躺在床上,沒被追究,隻可憐了林泰,她聽說那之後林泰被林將軍狠狠地杖責了一頓,還關在屋子裏禁足了半個月。

那是她第一次上街,也是郡主生涯裏的唯一一次,那年她九歲,林泰十四歲。

後來,她到了侯府後,沒了不能出門的束縛,上街買布匹,上街買書,上街買……鬧市與大街對她來說早不似從前那般離她遙遠,同時也沒了從前的新鮮勁兒與向往。

就像現在,她可以很用極其隨意的語氣說,上街也就這樣。

趙彥清聽她的話裏似乎有些興意闌珊,不免有些驚訝,低頭看她,卻見她遙遙地望著遠處冉冉升起的孔明燈,眸色卻沒有焦距,神遊物外,似是沉浸在另一段時光裏。

趙彥清沒再說話,別開頭看著擠來擠去的人流,忽然覺得憐雁說的不錯,上元節上街來就是看人頭的,著實沒什麽意思。

等憐雁收回思緒的時候,她就敏感地發覺兩人間的沉默氣氛有點異常。趙彥清似乎不太開心,緊抿著唇,側著頭看另一邊,也不知在看什麽。

憐雁晃了晃牽著的手,仰頭問他:“我們要走哪去?”他們似乎在到了鬧市後就一直無目的地走著。

“你想去哪?要去護城河放花燈嗎?”趙彥清本想說要是覺得沒意思就回去吧,但看憐雁笑盈盈地看著自己,出口就成了這句話,頓了頓,又添了句,“比在府裏的湖邊放花燈強多了。”

“沒有花燈啊!”憐雁已經很後悔為什麽之前沒做幾盞了。

趙彥清不以為意,“護城河邊上肯定能買。”

憐雁卻搖頭道:“這得自己做許願才會靈,買來的沒用。”

“就是放著玩,哪有那麽多講究?”趙彥清嘴上雖這麽說,卻已拉著她去看旁的。

憐雁指著前邊兒不遠的人群道:“我想去看雜耍,擠得進去嗎?”

趙彥清朝那看了看,人著實太多,道:“別去了,擠來擠去的被撞著了不好。”見憐雁失望的模樣,又道:“去酒樓上吧,站在樓上瞧下來應該看得見。”

憐雁笑開,興致勃勃地同趙彥清上了酒樓。

酒樓上的人也不少,且不是富商就是達官貴人,小二見趙彥清和憐雁雖身著不凡,可身後卻沒個仆從,不像是勳貴出遊,一時摸不準他們的身份,笑著婉拒道:“兩位客觀,實在不好意思,今兒上元節,人多,沒空位了。”

趙彥清蹙了蹙眉,“樓上一個空位都沒了?不是廂房也無礙,廊前的空位就好。”

小二為難道:“二樓被一貴人整個兒都包下了,實在抱歉。”

“貴人?是誰?”京都的貴人能越得過趙彥清的能有幾個?若是相熟的,打個招呼蹭個位子也無礙。

小二道:“小的怎敢問是誰,瞧那陣仗,約莫不是皇親就是勳貴了。”

憐雁在聽聞有貴人在時便不想留下了,她拉了拉趙彥清,輕聲道:“算了,走吧。”

趙彥清想到憐雁的身份,亦覺得留下不妥,拉著憐雁回身走了出來,才走出沒幾步,就聽到身後有個尖細的聲音在問小二:“方才不是有位公子進來了嗎?是咱們爺的朋友,爺讓我來把人請上去。”

那聲音,一聽便知道是個太監的。

趙彥清加快了腳步,很快就帶著憐雁隱入人群中。

憐雁輕聲道:“那應該是位公公呢,想來樓上的人是哪位親王吧?這樣避著沒關係嗎?”約莫那位貴人從樓上看到了趙彥清,才著人下來請。

趙彥清無辜道:“是那位公公下來晚了,我何曾避著?”

憐雁噗嗤一笑,隨即又有些擔心起來,那位貴人看到了趙彥清,那自然就看到她了,應該……認不出她吧?她道:“你說他看到你和我兩個人上街來,他怎麽想?”

趙彥清知道憐雁旁敲側擊地在問什麽,沒點破她,隻道:“他隻當我出來風花雪月,不會多瞧你一眼的。”他認出那太監的聲音了,是雍王身邊的馮公公,樓上的人應是雍王無疑。雍王和憐雁最多在家宴上見過幾回,就這麽遠遠地看一眼,又是夜晚,定然認不出來。

但若是請上去,恐怕就危險了,因此趙彥清才快步避開馮公公離開。

聽趙彥清這麽說,憐雁亦放下心來,隻是沒法子去樓上看雜耍了,兩回上元節上街,都沒看成,憐雁難免有些悻悻然,正巧喝彩聲傳來,憐雁伸長脖子又看了幾眼。

趙彥清道:“這麽想看?”

憐雁點頭,“以前上元節上街過一次,也沒看成。”

趙彥清一歎,“罷了,你跟緊我,擠進去吧。”

憐雁雙眸一亮,“真的?”

“騙你作甚?”趙彥清道,伸臂將她護在懷裏,另一手撥開人群往裏走。

雖然擁擠得很,憐雁卻絲毫未被撞著,隻埋首在趙彥清懷裏,很快就走到了前排。

眼前是一人在耍猴,各種式樣引得喝彩聲不斷,憐雁還是頭回見到這樣的雜耍,不免有些興奮。

還有一隻半人高的猴子拿著托盤討錢,一個一個地討過來,若沒丟錢,就站在那人跟前不走,惹得人群裏一陣陣笑。

很快它就走到趙彥清和憐雁跟前,趙彥清往托盤裏丟了一小塊銀錠,那猴兒還煞有其事地拿起咬了咬,像足了一守財奴收銀子的樣子。

憐雁樂不可支,道:“這猴兒有趣。”

像趙彥清這樣大方的往托盤裏丟碎銀的可不多,耍猴人特地上前道:“多謝貴人打賞!”又讓那猴兒在憐雁跟前翻了幾個跟頭,完了還人模人樣地作了一揖。

憐雁笑得合不攏嘴,趙彥清亦多了幾分笑意。

約莫看了兩刻鍾,發現耍猴人翻來覆去也就這麽幾個動作,憐雁才有些倦了。趙彥清看在眼裏,問道:“要回嗎?”

憐雁點點頭,跟著趙彥清走出了人群,又瞧見了賣吹糖人的攤子,問道:“侯爺,你吃過那個嗎?”

“吹糖人嗎?小時候吃過,你要?”

憐雁搖頭,“不要,你吃了沒拉肚子嗎?”

趙彥清好笑道:“為何會拉肚子?你看他們不都在吃?”

“可我吃了一回就吃壞了肚子,之後再也不敢吃大街上擺攤的吃食了。”

趙彥清笑道:“你還真是嬌氣,吃個外頭的吃食都會吃壞肚子。”

憐雁想想也是,吃個吹糖人都會吃壞肚子,確實嬌氣,不過還是反駁道:“現在可沒那麽嬌氣,沒進府前我和潛生還向驛站的小二討過包子吃呢!”

趙彥清心尖微滯,那個時候,她過得很難吧?他牽著她的手緊了緊,“嬌氣點沒什麽,我又不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