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②章
憐雁從書房裏出來後,愣愣的,還有點悶悶的。
常武走過來道:“怎麽了?侯爺難道把你也趕出來了?唉,看來今天真是麻煩嘍!”
憐雁總算回過了點神來,微微有了點惱意,埋怨道:“他總是這麽喜怒無常嗎?”
“呀呀我說憐雁誒!可千萬別亂嚼舌頭!”常武忙道,“主子心情不好是常有的,侯爺雖對咱們下人挺嚴厲,卻也不會胡亂發脾氣,你可千萬別有什麽怨言啊!”
憐雁歎了口氣,“自然不敢有什麽怨言,隻是白白受著氣……”
“受氣?”常武疑道,“侯爺心情不好,最多就是冷著一張臉不搭理人,叫人兢兢戰戰的,倒也不會隨意打罵,你怎的就受了氣了?莫非是你惹得侯爺生氣?”
憐雁一驚,“我沒有啊。”又細細想了想,“確實沒有。”
常武也想不明白了,“那是怎麽回事?都好幾天了,一直都冷著一張臉,唉,咱們跟著的人都得小心翼翼的。”
常武怕趙彥清會有吩咐,又到書房門口守著,憐雁則往西側自己的屋子走去,順帶把腳前的一顆小石子一踢,踢到了邊上,想到常武說的可能就是她惹得趙彥清生氣,低聲嘀咕了句:“莫名其妙,明明沒惹你……”
這會兒的憐雁已沒了早前剛成為通房時的小心翼翼,受趙彥清冷落就戰戰兢兢地想著去討好,如今隻覺得憋悶的很,抬頭看了看暗沉沉的天色,估計也不必再服侍趙彥清用完膳,憐雁輕歎了口氣,索性強迫自己不再去想。
也罷,左不過潛生脫了奴籍,她還有弟弟可依靠呢,又不是非得靠著趙彥清過日子,憐雁有些負氣地腹誹。
這麽一想,憐雁便覺得,當務之急還是潛生過縣試,於是又開始忙著檢查潛生的功課,看看他的作的文章。憐雁本身的學問不差,倒也能指點一二。
一連幾日,憐雁總是從壽安堂回來後就去淳化齋與潛生待在一處,倒把趙彥清徹底忘到了腦後。
大年三十那日,憐雁是陪著潛生守歲的。之前也同常武提了提,整日見不著趙彥清的人,便讓他轉告一聲,想來趙彥清要陪著老夫人守歲,總不會去在意一個通房是否在的。
年三十晚上憐雁便在淳化齋潛生的屋子裏,姐弟兩人守著一個小火盆守歲。這是他們倆逃出生天後的第二個年,相比第一年的處處隱忍,似是守得山重水複,又見柳暗花明。潛生興致很高,想來因為能縣試而高興,也不知從哪拿出了兩瓶小酒來,“阿姊,我們喝兩口吧!”
憐雁大驚,“哪來的酒?你才多大啊,不許喝酒!”
潛生不服道:“過了子時我就十歲了,不小了,邱大哥說他六歲就灌一壺酒都不醉!”
憐雁橫眉道:“又是那個借你兵書看的邱大哥?這酒也是從他那弄來的?小小年紀喝什麽酒,你可別叫人給帶壞了。”
“都說了我不小了!”潛生反駁道,“阿姊,你別老把我當小孩子行不行?今天高興,一起喝一點吧!”
憐雁還是有些不高興,但念及今兒是大年三十,也不好總管著潛生,加之潛生去科舉後定然要和幾個同年喝酒的,也就默許了。
約莫被潛生的興致渲染,憐雁亦喝了幾口,但她對自己的酒量還是心裏有數的,想當初皇祖母的壽辰上,她才喝了兩三杯,就嘴得不省人事了,幸而酒品不差,沒胡言亂語的丟了顏麵。因此這晚陪著潛生喝了幾口後也就停了下來。
隻是雙頰還是帶上了微醺的紅意,平白多了幾分嬌俏。
說起二月的縣試,憐雁問潛生,“你幾分把握?”
潛生道:“七八分總是有的,先生說,我過縣試應當沒問題,隻是四月的府試就危險了,他的意思是讓我別連著考,次年再參加府試把握會更大些。可是我還是想著,四月的府試也試試。”
憐雁略一沉思,道:“先生讓你次年考,那就次年再考吧,先生對你的功底有數,總有他的道理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該穩當的時候還是應該穩當,咱們也不缺這一年,何況你年紀本就不大。”
“可我想早些……你也能早些離開侯府。”潛生道。
憐雁愣了愣,離開侯府?這似乎是很遙遠的事了,扯了扯嘴角,她道:“以我這身份,可不是那麽容易能離開侯府的,便是你中了第,我也最多成個貴妾,若要真離開……怕是要翻案。”
可是話說回來,翻案談何容易?太子是被皇帝親自逼死的,巫蠱案也是皇帝親自審下來的,翻案就等於皇帝在告知世人,自己兒子含冤被自己給逼死了,誰願意承認?至於等下一任皇帝,憐雁也不覺得那幾個皇叔會這麽好心。
罷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法子來,也隻等潛生科舉後走一步看一步了,憐雁就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潛生卻壯誌雄心的,“我一定會翻案的!”說罷猛地喝了一口酒。
潛生沒說的是,未必隻要科舉一個法子,這也是他在看些兵書的原因。當然,他知道憐雁肯定不會同意的,所以現在也沒打算告訴她。
一直到過了子時,憐雁才離開淳化齋回映月泮。
許是因為多喝了幾口酒,憐雁的頭微微有些暈乎乎的,但也不至於腳步虛浮步子踉蹌,最多就是思緒頓頓的而已。
途徑趙彥清的書房,還黑漆漆的,西此間也是,憐雁驚了驚,老夫人歇得早,趙彥清應該回來了才是吧?怎麽燈都滅著?難道已經睡了?
疑慮也就是一閃而過,憐雁沒多想,往自己屋子走去,誰知竟看見自己屋子的燈亮著。
憐雁又愣了愣,莫不是今兒出門時沒吹滅蠟燭?蠟很貴的,憐雁又心疼了一陣。
不對啊,出門時天還沒黑呢,屋子裏都沒點蠟燭!
當看到門外的常武時,憐雁的酒醒了一半。
常武見到她,走上前道:“憐雁你總算是回來了,侯爺在裏頭等你有一會兒工夫了!”
憐雁瞪大了眼睛,趙彥清可從未來過他的屋子,今兒是怎麽了?她問道:“侯爺尋我有事?差人來告知我一聲就是了,為何要等在這兒?”
常武搖搖頭,“我也不知,約莫是今兒侯爺興致高,回來後就問起你,我就說了你陪潛生去了,然後侯爺就來你這兒了。你快些進去吧,可別再叫侯爺等著了。”
憐雁點點頭,走進屋去,進門就看到趙彥清坐在床沿上,手中拿著個翡翠鐲子在燈下看著,神色有些茫然。
好像已經有十來天沒有這麽細細地瞧過趙彥清了,最近兩人即便遇到,也不過是憐雁行個禮,然後趙彥清視若無睹地離開。趙彥清忽然來她屋子找她,憐雁著實震驚。約莫是大年三十的緣故,趙彥清今兒穿得很是喜慶,看上去精神氣十足。
隻是那看著鐲子的神色,略有些怪異。
難道趙彥清還給自己準備了新年禮物?憐雁有些遲鈍著想著,輕聲喚道:“侯爺?”一邊打眼掃向那鐲子,多看了一眼。
這一看,卻叫她思緒霍然頓住,腦中一片糊漿。
那鐲子,分明是她自己的,一直放在枕下,林夫人給她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