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⑩章
關於庶子趙攸儉,憐雁聽聞的不少。
趙攸儉作為四房唯一的子嗣,生母又在生產時亡,他自幼養在陶氏處。但陶氏從不管他,都已五歲卻還不曾啟蒙。
其實若那嫡子謙哥兒還在,陶氏的行為憐雁亦能理解,沒有哪個嫡母願意看到嫡子被庶子壓了一頭的。可既然謙哥兒早夭,儉哥兒又本就養在陶氏膝下,陶氏若待他好些,他將來也會孝順,為何要做這落人口實之事?
憐雁挺不理解陶氏的,說她傻吧,小算盤打得比誰都精明,說她聰明吧,有時候就是透著一股子傻勁,沒有一個嫡母該有的氣度和作為。
即便謙哥兒還在的時候對儉哥兒刻薄了些已有嫌隙,可儉哥兒到底還小,若後來陶氏待他好些,他自然又與陶氏親厚了。
說來說去,還是陶氏的氣度問題。
憐雁是在正房後麵的小園子裏碰上儉哥兒,鄭媽媽去了陶氏處,她閑來無事,便去那兒走走,來了正房有些時日,因著鄭媽媽看得緊,她都沒機會將正房走個遍。
儉哥兒當時就在園子裏玩泥巴,身邊奶媽丫鬟一個都不在,也不知去哪兒消遣了。
憐雁雖然不曾見過儉哥兒,但這個年紀的孩子,在正房裏,穿著又不差,約莫隻有儉哥兒對得上號。
因為二房有七歲的弘哥兒,三房有八歲的賢哥兒和六歲的智哥兒,再加上出生在儉哥兒前夭折的謙哥兒,算起來儉哥兒排行第五。
四周也沒什麽人,憐雁走上前朝儉哥兒行了一禮道:“奴婢見過五少爺。”
儉哥兒抬起頭看她,他膚色白嫩,眉眼是像了趙彥清的丹鳳眼,腮幫處又肥嘟嘟的,看上去如同畫上的觀音童子一般,隻是現在小臉上粘上不少泥巴,顯得髒兮兮的。
約莫因為憐雁笑得溫婉,儉哥兒對她沒什麽敵意警惕,開口道:“你是誰?我怎麽沒有見過你?”
憐雁笑答:“奴婢叫憐雁,才來正房當差沒多久,跟在鄭媽媽那兒,五少爺確實不曾見過奴婢。”
儉哥兒點點頭,亦笑開道:“原來你跟著鄭媽媽呀,鄭媽媽待我可好了,還給過我蓮花糕吃!”
憐雁有些驚疑,作為侯府的少爺,一塊蓮花糕竟能讓他記得這麽牢?難道不是想吃就能吃到嗎?她似乎有些低估了陶氏的苛待,或者說,因著陶氏的不待見,低下人精一般的仆婦丫鬟也就不會好好伺候儉哥兒。
就像現在,儉哥兒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憐雁忍不住問道:“五少爺,您怎麽一個人在這兒玩?您的奶媽丫鬟們呢?可得讓她們跟著你呀。”
儉哥兒偏過頭想了想,嘟嘟嘴道:“好像走了許久了,趙媽媽有事兒忙,用完早膳後就不見她了,翠香陪我來這兒玩,剛才說給我去看看午膳可以用了沒,還沒回來呢!”
憐雁大驚,這個時候,早過了午膳的時辰了,她問道:“五少爺您還沒用午膳嗎?”
儉哥兒搖搖頭,“還沒有。”
“您不餓嗎?現在都過了午膳的時辰了。”
儉哥兒道:“被你一說,真的有點餓,可是翠香還沒回來呢!我等她回來就去用午膳。”
憐雁腹誹等她回來恐怕都可以用晚膳了,對著儉哥兒澄澈的眼睛和髒兮兮的臉龐,憐雁心生不忍。
即便儉哥兒是庶出,好歹也是個侯府的正經少爺,怎的可以如此苛待?
憐雁想了想,道:“要不奴婢伺候您把臉和手洗了,我們去鄭媽媽那裏用午膳好不好?”帶著儉哥兒去陶氏那兒是不妥當的,她也沒能耐去將儉哥兒的奶媽趙媽媽和丫鬟翠香找過來,既然儉哥兒方才說鄭媽媽待他好,想來帶他去鄭媽媽處不會惹惱鄭媽媽的。
儉哥兒毫不猶豫就點頭答應了,“好呀,鄭媽媽那兒是不是有好吃的?”
現在午膳的時辰已過,飯菜自然沒有了,憐雁道:“奴婢幫您去小廚房拿。”正房這兒單獨辟了個小廚房,給陶氏燒點心夜宵之類的用,憐雁跟著鄭媽媽,想去小廚房拿些吃食並不難。
儉哥兒蹦蹦跳跳地跟著她走了,憐雁也不嫌他髒,拉上他粘滿泥巴的手。
到了值房,憐雁打來熱水,給儉哥兒洗臉淨手,邊洗邊問道:“五少爺每日去老夫人那兒請安的吧?”
儉哥兒道:“有時候去,有時候沒去,母親沒來叫我,我就忘了。”
陶氏不管他,儉哥兒自己又忘了,他身邊的人從不知道提醒嗎?儉哥兒身邊的下人,當真是勢利得很,約莫陶氏也有意沒安排實誠的人在他身邊罷。
憐雁心底輕歎,儉哥兒已經不得陶氏待見了,趙彥清又甚少插手內院之事,若連老夫人都不管,還有誰會理會他?她道:“這可不行,孝敬長輩是必須的,五少爺您得天天去老夫人那兒請安才是。”
儉哥兒嘟嘟嘴,沒吭聲。
憐雁見此道:“五少爺,您要是天天去請安,哪日老夫人高興了,就會賞你點心吃啊!”
儉哥兒當即眼睛一亮,“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憐雁笑著道,“你對老夫人孝順,老夫人待你自然就慈愛了。”恐怕現在儉哥兒總是不去請安,指不定陶氏如何在老夫人麵前編排他,也使得老夫人待他亦不上心。
加之近來朝中不安生,老夫人也沒有太多的心思來管這個庶出的。
聽了憐雁的話,儉哥兒便笑道:“那我就天天去請安,若是哪天我忘了,你要來提醒我啊!”
憐雁自然不可能每天早上能見到他提醒他請安,但不願拂了他的意,還是笑著應下,“是,奴婢記住了。”
相處下來憐雁便發現,儉哥兒當真挺可愛。
念及府中並未請先生來給儉哥兒開蒙,憐雁問道:“五少爺可有讀什麽書?”
儉哥兒一愣,疑惑道:“讀書?要讀什麽書?”
憐雁又忍不住暗暗歎氣,“五少爺不小了,讀書才會有出息啊,出息了老夫人和侯爺才會更加喜歡您,就會賞您許多好東西,奴婢覺得,您下回去老夫人那兒請安的時候,可以同老夫人說,您想讀書了,老夫人一定很高興。”
“這樣啊,”儉哥兒道,“爹爹回來後我都沒見過他幾回,是不是我讀書了就可以經常見到爹爹了?”
憐雁笑道:“那是自然。”
儉哥兒又歡快得應了下來。
憐雁卻生了另外的念頭,若儉哥兒要開蒙,應該會找一個伴讀的小廝吧?
潛生不能一直留在回事處,若能跟著儉哥兒去讀書,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洗臉淨手完了後,憐雁便去小廚房拿了些吃食。想來儉哥兒是真的餓著了,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鄭媽媽回來的時候,儉哥兒還在吃。
鄭媽媽明顯一驚,目色淩厲地看向憐雁。
憐雁忙解釋道:“我在小園子碰上了五少爺,五少爺身邊都沒有服侍的人,且都沒有用過午膳,我就將他帶回來從小廚房拿了些吃食給他。”
儉哥兒亦抬頭笑嘻嘻地看向鄭媽媽道:“是呢!憐雁可好了,幫我洗臉洗手,還給我拿東西吃!”
鄭媽媽慈愛地笑著看向儉哥兒,“這樣啊,哎呦,可把我們五少爺餓的,那些下人真是怠慢,媽媽我回頭教訓他們去!”
儉哥兒嗬嗬地笑,也沒放心上去,又埋頭吃起來。
鄭媽媽又著人拿了點心來給他。
送走了儉哥兒後,鄭媽媽果真找了儉哥兒身邊的下人過來,狠狠訓斥了一通。
憐雁對鄭媽媽的好感多了幾分,原以為她不過是隨便敷衍儉哥兒的,沒想到當真做了。要知道儉哥兒身邊的人都是陶氏安排的,鄭媽媽這樣做無疑是在打陶氏的顏麵。
訓斥完了後,鄭媽媽對憐雁道:“你這回做得不錯,四夫人如何苛待咱們管不上,但主子就是主子,咱們不能因著五少爺不受寵就怠慢他幾分,否則同仗勢欺人的狗奴才有什麽分別?”
許是因為儉哥兒不是什麽受寵的子嗣,鄭媽媽並沒有將憐雁往巴結主子上想,倒覺得憐雁待人實誠,對她友善了不少。
雖然憐雁有將潛生送去給儉哥兒做小廝的心思,但此番確實是因為憐惜儉哥兒。
見鄭媽媽態度和善,憐雁便問道:“媽媽,為何還不給五少爺請先生?他這個年紀,早該開蒙了。”
鄭媽媽輕歎著搖搖頭道:“有時候四夫人的作為,當真讓我們做下人的都覺得不恥。就連二夫人都看不下儉哥兒這番模樣,向老夫人提過開蒙一事,隻不過後來太子巫蠱案事發,老爺病倒,這事兒就耽擱了。”
憐雁道:“現在老爺喪事過去,府中亦安穩下來,何不像老夫人提一提?”
“這些事兒,哪輪得到咱們做下人的提?你也別多話,咱們能做的,也隻能是盡心盡力服侍主子。”
憐雁想到在趙彥清身邊當差的常文常武,想說可以讓他們同侯爺提一提,但還是忍了下來。鄭媽媽這樣守規矩的,定然不會同意越俎代庖,說不定還會訓斥她一番。
還是瞞著鄭媽媽,下回碰上常武的時候,憐雁自己同他說罷了。
這樣也有機會將潛生往儉哥兒身邊放不是?
隻是在憐雁來了正院後,因為常武進內院不便,又加之鄭媽媽將憐雁盯得緊,憐雁與常武碰麵的次數少了許多,憐雁一直沒機會同常武提起此事。
倒是儉哥兒,自從上回同憐雁碰上後,時常來找她玩。
許是憐雁帶儉哥兒溫柔耐心,鄭媽媽並沒說什麽,憐雁便成了半個儉哥兒的丫鬟。
趙媽媽等儉哥兒身邊的下人因為之前被鄭媽媽訓斥過一番,總算收斂了些,跟在儉哥兒左右。隻是她們將憐雁看作是鄭媽媽派來看著她們的,便總對她疏離著。憐雁倒無所謂,儉哥兒待她親厚,趙媽媽等人也無法。
不久後,儉哥兒同她說了件令她汗顏之事。
“憐雁,我同祖母說了我要念書。”
憐雁笑道:“是嗎?老夫人怎麽說?”
“祖母問我,為什麽忽然想讀書了,我就說,憐雁告訴我,我讀書了祖母就會喜歡我,賞我點心吃。”
憐雁:“……”
憐雁遺漏了一件事,儉哥兒還是個孩子,孩子總是童言無忌口無遮攔的。幸而這話並無太過不妥之處,想來老夫人也不會放心上。
儉哥兒又道:“祖母說了,你是個好丫鬟,讓你來伺候我。”
憐雁驚了驚,“讓奴婢來伺候五少爺嗎?老夫人說的?”
“是啊,祖母說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丫鬟了。”
憐雁思忖著,雖然儉哥兒是個庶子又不受寵,但待她還是不錯的,跟著他倒不會受什麽委屈,且將潛生安排到儉哥兒身邊更容易了。至於趙彥清那裏,暫且緩緩也無事,隻要能脫了奴籍給潛生搏個前程,也不是隻有趙彥清一條路。
不到萬不得已,憐雁亦不想取那下下之策。
果然,在回到值房後,鄭媽媽便同她說起此事。憐雁被升做三等丫鬟,調到了儉哥兒身邊。
憐雁原以為她到儉哥兒身邊,陶氏多少會將她喚去問話,誰知不知是因為陶氏對儉哥兒太過不上心,還是因為沒把憐雁這從外頭買進的小丫頭放心上,竟絲毫沒有過問。
然而,憐雁雖沒見著陶氏,卻見到了趙彥清。
作者有話要說:回來一看,居然發現那麽多錯字,o(╯□╰)o果然是趕出來的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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