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付狹處
盡管王成平自認她情緒的漲退,存在合情合理的緩衝周期。但顯然,身邊依舊有些人,對她是否真正拋棄前塵舊事心存疑惑──陳皓和安子在感慨之餘,隻是對王成平重拾理智鬆了口氣;然而嚴黎就沒那麽好糊弄。
“我說,你好像變了啊。”此時,嚴黎正陪著王成平去複查身體,她仔細打量王成平,試圖找尋疑點所在。
“啊?比如說呢?”王成平正瞪著眼睛,無精打采看別人為自己解下紗布,“突然就這麽講,弄得我心理壓力好大……”
“你最近顯得特別有禮貌。”嚴黎隻簡單的形容,剩下的話又再咽下去:實際上她想說王成平身上帶有的疏離感越發濃厚,而在此之前,王成平能一直將它隱藏的極好。
“女人啊女人!”對麵的人挑眉,再懶洋洋的回嘴,“原來你們更渴望被粗暴對待,嘖嘖──但阿黎毋須擔心,就算世界毀滅,我最愛的人始終是你。”
正給王成平檢查胳膊的醫生頓時就有點忍俊不禁,嚴黎隻好瞪她一眼,再谘詢醫生道:“何醫生,她的胳膊怎麽樣?”
“已經沒什麽大問題了。”何醫生笑眯眯的側頭,她打量著王成平的透視片子,並示意王成平在她的指揮下雙手高抬,“嗯,恢複的不錯。你們年輕人底子好……”
“嘿,我這是肌肉萎縮嗎?”不睬醫生的診斷,王成平卻興致勃勃的端詳自己的手臂,再笑道,“阿黎你看我這兩邊胳膊,一個粗一個細呢!”
她的動作幅度太大,一時間又牽扯未愈外傷,不由痛的“嘶”了聲。嚴黎見之微微變色,卻冷道:“王成平你不把自己弄的更慘,就永遠不會滿意是麽。”
大概是嚴黎的表情過於苛責嚴肅,連何醫生都挺身而出,輕微責怪道:“嚴醫生,是你朋友也不能這麽嚇唬啊。”隨後又溫言安慰王成平,“姑娘沒關係啊,肌肉不鍛煉的確會這樣。許多骨折後拆了夾板的人,比你這症狀更明顯──隨後你隻要堅持活動,再過半個月就能恢複正常。”
最後何醫生再囑咐句:“但你仍需好好靜養,老話說麽,傷筋動骨一百天,可別像剛才那樣劇烈活動了啊。”
出了診室,早等候在外的陳皓想順手把王成平攬過去。但王成平卻不肯放開抓著嚴黎的手,隻笑著點點頭:“醫生說我沒什麽大事了。”
嚴黎抽開自己的袖子,毫不留情把膩在她身上的王成平推開:“嘿你別靠著我了,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工作服多髒!”
陳皓這才有機會攙扶到王成平,卻又看向嚴黎,追問道:“醫生剛才真那麽說?”而見嚴黎點頭確認,他的臉皮才微微放鬆,露出點笑容。
“喂,你過分了!不許跟我搶阿黎!”王成平不滿道,“還有你為什麽就不信任我的話!”
陳皓伸手拉住王成平的左臉,用力一擰,疼得她幾乎想當場滅了這個下手沒個輕重的陳鳳凰。隨後他嘴角上勾,再得意的笑道:“呀,你這是在迂回的表達醋意?”
“瘋了瘋了,你果真沒得救了,”王成平懶得理他,順便谘詢嚴黎,“阿黎你們醫院的神經科,收不收妄想症病人?還是說,喂這種人一瓶鶴頂紅比較幹脆?”
“……你們兩個小朋友自己慢慢玩,我得先回我們科了,”嚴黎抬起手來看表,神色不動的表明立場,“我隻請了一會的假。”
然而走了幾步,嚴黎卻又突然轉頭,若有所思的去看他們倆離去──
陳皓正單手環著王成平的腰,一邊走一邊在她耳邊絮絮交待什麽。雖然嚴黎聽不見具體內容,但想來也是萬事要小心的囑咐和關懷。而王成平身子裹在寬綽的病號服中,從遠處看背影極其單薄,她被陳皓緊密拉著,卻一直偏頭看向窗外,似乎遠方有什麽更值得她期盼的東西。
於是嚴黎也情不自禁的順著她的目光,同樣去打量濃鬱的夏末青空,但卻是什麽也沒發現:窗外除了無邊深藍,沒有屬於視線的任何落點,而嚴黎不知道王成平能看見什麽。
她再想到自己昨日因工作方便,修剪了發簾和發根長度。程嶽見之隻是報之一笑,王成平卻在旁邊真切可惜,道:“為什麽剪呢?好不容易留長的頭發啊。”
“有什麽關係?又不是以後不會再長。”她當時道,“無非是頭發而已。”
“是啊,”王成平沉默片刻,再笑道,“不好意思,我都忘記還有以後。”
當時她的表情很正常,唯獨語氣帶些遺憾──嚴黎默默看那對情侶消失在拐角處,突然有種很奇異的想法湧上心頭:從此之後,王成平大概會對生活更堅持;但與此同時,她的心大概也會更冷一點吧。
……
嚴黎這句預言,的確在某種程度上全麵實現。
因為在王成平出院當天,她巧妙用某些借口屏退陳皓,卻是召喚安子充當司機,擔任接她王大小姐回宮的重大義務。
安子皺眉道,“你不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我去給陳皓打電話。”嚴黎更直接,“起碼跟他說一聲。王成平你還想鬧什麽別扭?失蹤遊戲沒什麽好玩!人陳皓憑什麽總忍著你?”
“還是說你有自知之明,意識到自己行為的幼稚?”
──盡管這次是王成平事經此劫,但身為知她甚深的女伴,安子和嚴黎卻不約而同對一直伴著她不離不棄的陳皓產生更多同情。而相比之下,已恢複惡劣常態的王某,似乎就沒什麽值得更多關注。
歸心似箭的王成平顯然就沒料到朋友的倒戈相向。她愣了下,隨後皺眉道:“靠了,你們告訴他作甚麽?我回家後,直接給他打個電話不得了。”
嚴黎抿嘴冷笑,而安子就沒這麽好涵養,忍無可忍道:“還說不心虛,有什麽不能當麵跟他說?最起碼給他個交代吧,有這麽玩人家的麽!我說,王成平您懂什麽叫‘對別人最基本的尊重’嗎?再說您都殘成這樣了,能不能稍微表現的,嗯,別那麽──那麽,自我啊。”
“少廢話了,你覺得我這德行能自己上樓嗎?”王成平不耐煩的截斷她的話,“要是陳皓扶著我上去,開門後我爸我媽不得急紅眼打斷他的腿啊──我這還不知道怎麽跟老頭老太太圓謊呢,麻煩兩位別再跟我添堵行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