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善狹處
但現在看來,李梓已經不用再擔心王成平是“純粹的牛嚼牡丹,糟蹋了本季最新的款式”。且更有可能的,是王成平顯然比李梓的長腿模特女友更能了解hermes的真正價值──畢竟她在描述圍巾時,嫻熟運用各式美妙的遣詞造句,幾乎可以當成一篇小TOEF作文來觀閱。
歎為觀止的程嶽帶著複雜心情將頁麵繼續下拉,不出意外的看見陳皓送給王成平的新表帶(之前的又被她弄壞了)正進入拍賣倒計時;一件亮閃閃的prada兔子水鑽掛飾(這是在英國養胎的孫樂樂得知她受傷後ems過來);嚴黎沒收王成平的手機後,扔給她玩的任天堂遊戲機;以及單位同事送給她的各式補品……
如果不是李梓之前對陳皓報出王成平的工資數,說實話他真的要懷疑這女人是不是急等錢用。
這時候,身後傳來水聲衝響。程嶽天衣無縫的收斂起臉上所有表情,再鎮定的離開王成平的電腦,挑了個正朝門的方向坐下等候。
“啊,你來了?”王成平在看到程嶽後稍微愣了下,隨後又經身邊人提醒,才一跳一跳的被扶回床上。謝過笑容滿麵的護工,她猛地將被子直拽到下巴,仿佛依靠這個無聊舉動,就能遮擋住程嶽若有所思的目光。
然而程嶽隻是撤回視線,微微欠頭問候道:“你的傷好點了嗎?”
“呃?好多了。”可王成平顯然對他的造訪無甚熱情,連口氣都是強撐的禮貌和敷衍,“你是又來接嚴黎回家的嗎?那個,這裏是住院部哦,她不在……”
“今天特意來看你的。”程嶽先一步截斷她的送客之辭,再挑眉看向她道,“怎麽,是不歡迎?”
“啊,沒有啊……”盡管口氣仿佛受寵若驚,但她的目光裏有太多的警惕和懷疑,王成平徒勞的將身體往裏麵縮一下,“嗬嗬,多謝你能來看我。”
這話說完,兩人同時在詭譎的融洽感中沉默下來,再互相複雜的打量對方。
最後是程嶽選擇了主動緩和局麵,他把手中的禮物遞給她,簡單道:“這是送給你的。希望王小姐你好好靜養,早日康複身體。”隨後,他又意有所指的補充一句,“希望它也能對你物有所值。”
看到程嶽拿出禮物,王成平才應景的露出甜美笑容。她伸直沒受傷的單手接過袋子,再誇張的探頭往裏麵看進去──在銀行待久了,王成平早沾染上外國人的作風,收到禮物後習慣立刻拆封包裝查看。而怔了一下後,她再大聲讚美道:“哇,是Godiva!真好!多謝你。”
程嶽略有些吃驚的看到王成平隨即不文雅的撕開盒子,撚起塊巧克力直送入嘴裏,並呈現出滿臉的興奮和感激──好吧好吧,即使明知她的表現有絕大部分是故作姿態,然而程嶽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情居然詭異的變好了點,於是順手幫她拿穩了紙袋道:“隻是些甜食而已。”
“呐,你看我這幅落魄的鬼樣子,達到馬斯洛理論的最低層次,因此現在也隻需要點吃的來滿足生理需求而已。”王成平聳聳肩,隨後把手上的盒子遞給程嶽,讓他自己挑一塊巧克力吃。然而男人用平淡表情示意她隻需管好自己,於是王成平再訕訕的收回爪子,擺出無辜嘴臉,“不過我很喜歡吃這牌子的巧克力,你送我這個,可比別的東西更實用。”
但程嶽回想起她在網上的火熱拍賣,稍帶些戲謔的歎道:“那看你是怎麽定義‘實用’這個概念。”
“比如送點吃的啊,或者鮮花啊,這些東西就很實用。”
“……”程嶽顯然不能很好的理解王成平的思維,於是他巧妙的換了個角度問:“那你會比較喜歡哪一類型的禮物?”
王成平在他非常淡的笑容下有些不自在的皺皺眉,隨後心虛的關上旁邊的電腦:“呃,其實我不太喜歡收禮物啦──我這人有點挑剔,什麽都想自己選擇。因此也不太喜歡別人破費給我送過於貴重的東西。畢竟那些雜七雜八的,以後用到的場合很小,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程嶽像是早猜到答案般幹笑一聲,耐著性子接著問:“那什麽禮物你會選擇留下?”
“啊,就像剛才說的。特別重要的人送的,或者‘實用’點的禮物,一般我就留下來了。”
盡管王成平用含糊其辭來混淆視聽,但程嶽卻立刻聽懂她話語話外的真實含義,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所謂“實用禮物”,被她冠上好聽的名號,但留下的真正原因隻是因為此類東西太便宜(或不好保存),她在網上賣不出去……
程嶽瞪著麵前無所事事低頭吃巧克力的王成平,心下百感交集:就是這樣粗心自私的市儈女人,偏偏能輕而易舉的得到脾氣並不太好的陳皓與嚴黎的所有包容及寵愛;然而她還總是不滿足,肆意糟蹋著別人給自己的關懷──她太狡猾、太優柔、太虛偽,太軟弱;似乎整個世界隻要她想,便沒人能夠真正拒絕這樣的王成平。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她露出那樣燦爛的笑容時候都無力抗拒……
對於這個認知,程嶽不知為何有些生氣。於是他選擇不去討論這個問題,隻閑閑道:“你現在胳膊和腿還疼麽?”
“嗯,前幾天挺難受的,現在好了很多。”王成平依舊笑眯眯的,用一種事不關己的淡漠口氣一筆帶過,“但就算疼也是我活該。阿黎說的對,這事我就是純粹的自取其辱。唉,不過也托她的福,我能偷得幾日的病假閑度,還能天天都能看到阿黎。哈哈,聽她虛情假意的安慰我打針不會疼,真是每天我最高興的時刻。”
程嶽將目光從她的伶仃手腕處淡淡收回,他清楚看到那裏紅腫的針眼觸目驚心,因此再聽聞如此的沒心沒肺之辭,隻能選擇無奈苦笑:“這種情況下你都能如此自在,才真是難得。”
“不然呢?”王成平又撚起一塊巧克力放進嘴裏,唇角漾起的笑容不鹹不淡,“我本來就是自找麻煩,再痛哭流涕不就更落得大家笑柄?因此也沒什麽好抱怨的,你也不用勉強自己安慰我。”
──在和王成平的幾次相處下來,程嶽已經學會不去和她爭論任何問題。她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子的人,對任何事情都熟視無睹。言行舉止前掛上冠冕堂皇的各式借口,溫和笑容之後卻是全然的拒人千裏和死不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