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環於歸
王成平原本的打算是明日退房,回父母家休整一日便遷入新居。
程嶽卻直接把兩人整個周末都關在房間,直到周一清晨,王成平才能推開房門,頗有些魂不守舍的去上班,幸好新同事還沒有交好到取笑她“周末用了什麽功?”的程度。
她自己卻覺得異常不好意思。
中午接到程嶽的電話,聲音依然平淡如昔。但也不知道是否錯覺,感覺對方心情和她完全相反。真是想打。
王成平羞憤下又想找茬,可惜程嶽這次說的事情很正常,沒什麽特別。他隻道黃蒙依舊扮演稱職小保姆。如果王成平搬家時還需要什麽幫忙,直接吩咐她雲雲。王成平用手轉著筆,心不在焉地想如此嘮叨吩咐,不似他作風。
果然,程嶽再言簡意賅解釋自己下午要出差外地,幾日不能相見。她嗯嗯啊啊的答應著,掛了電話有一會才再想起什麽,又再匆匆給他撥回去。
“你什麽時候回來?嗯,還有,我新家給你留了把備用鑰匙,就壓在桌麵,你走的時候別忘了拿走。”王成平說完後打了個哈欠,周末補覺沒有成功,反而耗費更多體力。這時經理叫他們過去開會,她便急匆匆站起來,“對了,把你的那張房卡也給我留下,我回去後準備退房了。”
經過兩天的折騰,那酒店房間裏已經狼藉一片,從浴室到床榻。今早王成平都是踮著腳尖走出去的房門,她想自己可不能獨自回去麵對那堪稱淫蕩的一切。
程嶽那方好像又沉聲笑了,更讓人著惱。他還沒回答,王成平就在經理的瞪視下對他說“那好,張總您先忙,我待會再給您打回去”,隨後迅速掛了電話,跟著大夥走進會議室。
他也就沒再追著打電話來,想必沒為這事沒生氣。
……
王成平不知道自己是否再陷下。
她在酒店大廳退房的時候回憶起整個周末,記憶大多數是刺激而模糊,程嶽沒有給她太多的清醒時間。
因此王成平唯一想起來的,隻是深夜醒來的時候她還躺在程嶽的懷裏。男人不著寸縷,之前的台燈依舊無恥亮著。王成平就在黃色燈光中盯了程嶽英俊到薄涼側臉看了很長一會,隨後費力的抽出胳膊,再從床頭櫃上拆了包煙,吸了半根後想抒發下感情卻困到再睡著。
第二天起床,王成平發現煙灰缸裏殘留的是兩根沒燃盡的煙。在她拚命拷問和掙紮下,對方同樣麵無表情的解釋說深夜起來吸事後煙,隨後因縱欲過多沒什麽精力,於是沒抽完便也同樣睡著。
頻率還真是一致,但真是完全都不具備美感,她忍不住想笑。
秉承一貫的“能扔的東西全部要丟”的原則,王成平搬家的動作非常利落。相熟的小時工又不是找不到,也自然沒好意思用黃蒙。她的大件已經由之前的搬家公司解決,有一些生活用品也會零零碎碎的補上。
王成平下班累的人模狗樣的,還要特意去超市采購。她內心煩透,索性把餐具空餘出來全沒買,既然程嶽承諾要送,他就不能隻送杯子。王成平決心再逼著他把鍋碗湯勺一幹都買全,別指望她替他省錢。
於是電話裏,某人便也聽她一直絮絮叨叨,十五分鍾的私聊時間完全浪費在她獰笑盤算怎麽從自己手裏摳錢。再等一分鍾,程嶽很幹脆的掛了電話。
氣得王成平再連發垃圾短信騷擾之。
就是這樣兩個人,麻木不仁配上老僧入定。在一起的時候恨不得永遠分不開;離開時卻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往好聽了說是夠默契夠同步,不好聽的說是直接進入老夫老妻狀態,七年之癢都觸手可及。
因此不光她,出差的程嶽偶爾也同樣產生錯覺,自己很早之前居然沒碰上這亂七八糟的她真奇怪。總感覺王成平應該很早就出現在他生命中,真不知道為何如今才相遇。
程嶽身為過於優秀的理性男人,即使了解,卻很難深入理解人性的軟弱和所謂缺點。所以盡管女人已經主動對他敞開門,程嶽仍然無法確定她對他的真實想法。
但這重要嗎?王成平說的沒錯。程嶽即使不像李梓這般輕視,卻也早把女人的愛看的不值一提。程嶽總能輕易的得到愛,因此這麽尋常的東西,已經難以再特別打動他。因此即使不確定王成平的心,但他也並不感到特別不安。喜歡和愛相比才顯得淺薄,但純粹的愛也隻可遠觀憧憬奢望,現實中不可能長久逗留。更別說,王某人自己都是個喜新厭舊兼極不耐煩的頑主。
兩人對彼此來說都互為這生見過最麻煩謎題,他大概永遠捉不住她完整的靈魂,而反過來,王成平也不一定能窺視全部的自己。如此周而複始的遺憾,一來一往的試探,和還算順眼的女人在一起,就已經足夠打發漫長的時光。
更何況,王成平豈止隻是還算順眼,程嶽時常感覺自己有些愛她。
出差幾日回來後,他並沒有先回去,反而先來到王成平的新家。
時日尚早,方為午後。某某某人自然還沒有下班,程嶽用鑰匙打開門,隨後不由微微一怔,正式見到王成平的新家模樣。
大概篤定這次的家會完全屬於自己的,王成平在確定私人空間的隱秘性後,完全樂意拋開之前偽優雅的裝修,開始肆無忌憚的運用想象力而裝潢。
拋棄百搭的冷色調油漆,反而采用飽和度很高的暖色調。程嶽曾笑她少女情懷未泯。王成平當時信心滿滿讓他隔幾日再評,現在便是時候。
入眼間牆壁便是極其深鬱的紫羅蘭色,幾幅油畫沒釘位置仍舊斜靠在牆角,卻已經成景。客廳裏唯一的電子設備隻有台燈,音響電視全無,主人甚至連空餘位置都不屑為它們預留。鉛紅色皮革沙發與沙發隔著矮桌麵麵相對,旁邊很**的擺著布滿柔軟白色粗毛長椅。她之前從各地收集來的玻璃杯擺在雲母石櫥櫃上,閃閃爍爍的看著程嶽。
入住時間沒幾天,房間仍有些淩亂,細節處也沒有特別講究。但眼前的一切,已經完全不掩飾向任何人展示主人的真實風格:大氣至極而多姿多彩,顏色豐富而柔和協調。
程嶽不由微笑。實在難以想象從這種家走出去的人是怎麽把笑容調整到合體呆板,風格一板一眼的工作場合──但顯然,王成平的一板一眼隻限於某些公事。真實情況是把她扔到荒島上,她都能獨自活下去但也會立刻把荒島變成垃圾場。
能真實了解她的隻需要自己就足夠。
在客廳轉一圈,程嶽也沒有貿然再進入別的房間。他想起王成平之前的威脅,發現屋子果然連一個餐具都沒有擺放。想必某人是決意逼他出血,不由頗感無奈。
程嶽默算了下正常所需餐具數量,再低頭看了看表,索性決定今日親去幫她把餐具備全。
正在這時,王成平家門的門鈴叮咚響起。
程嶽踟躕片刻便走過來拉開門,而門口站著的是意料不到的女人──寬大帽簷拉的很低,夏天裏仍然長衣長褲,臉龐上還打著極大墨鏡。
程嶽揚眉看去,他記憶極好,再加上不速之客也算眼熟。
“趙姐?”
女人正是趙雨,敬部長的秘書。對方取下墨鏡,顯然沒料到打開門後的是程嶽。
她下意識的退後一步,露出幾分轉身想逃姿態,直到辨識出程嶽後才勉強道:“……程嶽?”再疑惑道,“嗯,這裏不是王成平,王小姐的家?”
程嶽的目光已經掃過趙雨身後的旅行箱,隨後再瞥到趙雨蒼白而不斷滲出汗水的臉龐上。他心中若有所思,嘴上卻不動聲色道:“這裏是。趙姐你臉色不好,先進來坐。”
雖然有幾分不情願,但屋裏涼爽的空調,還有程嶽那種冷靜的口氣讓人不自覺的信服。趙雨遲疑的停留腳步,她也實在是感到身體有些難受。
這幾日大概又要下雨,空氣悶的不成樣子。
程嶽把趙雨讓進客廳,他隨即來到廚房,若無其事的撥打了兩通電話,再拿了一次性水杯和礦泉水走回來。
趙雨這時也正抬頭驚訝的打量客廳裏的裝潢。她是女人,欣賞這些擺設的水平自然比程嶽又高一層。見他來後隨即收回視線。
趙雨絕口讚道:“這裏很別致。”從細節處已經確定是女人的手筆,“都是王小姐自己設計的嗎?”
程嶽低頭幫她倒水,仿佛是露了些很淡的笑意,但口氣很平常:“是,她很擅長這些。”
趙雨算是看著這幫孩子長大,知程嶽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個性,但如此淡的口氣都能聽出感情。因此有些東西就擺在眼前,不容視而不見。
她不由微微一笑:“原來你是這裏的男主人啊?”笑了笑再歎口氣,意味深長道,“你和她現在在一起了?我還以為之前聽的都是傳言。”
程嶽沒有搭腔,他隻是閑閑問道:“你今天來找她,王成平知道嗎?”
趙雨猶豫了片刻,搖搖頭。“我隻有她先前的手機號,之前給王小姐打過次電話。本來還想套交情,結果才說出敬部長名字就被王小姐掛了電話。再打就直接忙音,想必加入黑名單。”趙雨微微苦笑,“之前的見麵裏,感覺她也並不是如此決絕的人啊。為了不浪費時間,索性我就直接上門叨擾。”
程嶽點點頭,他抬頭把水杯為她遞過去,然後以非常平淡,漫不經心的口吻說:“王成平最近都沒有和安卓聯係,所以你也不知道王成平最新的手機號碼,是不是?”
一次性水杯的內壁很軟,輕輕一握便會灑出來。杯口在趙雨唇邊停住,她抬起頭,鎮定道:“你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