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卿宛轉
現在想來,王成平培養起自己喝茶的習慣,好像也是從那時候開始。
在此之前,咖啡才是她的主要補給。熬夜時,咖啡因完全替代血液循環。她嫌速溶咖啡口感不好,家裏囤的咖啡豆多的能燒紙錢,於是替換的幾台咖啡機日以繼夜工作流出能量。
已經習慣了濃鬱口感,喝茶時便總嫌味道過淡,一兩把完全不夠,五六把就把杯子泡的滿滿當當。之後倒茶葉的工作更頭痛,她討厭茶漬粘在杯具上總要刷幾遍,寧願選寡淡的英式茶包。
程嶽送來茶葉有很拗口的名字,用不知材料的罐子仔細封口,貌醜氣醇,味道淡去仍然隨行,安慰她的挑剔情緒。盡管王成平仍嫌麻煩,但慢慢接受,至少想著下午的時候要喝熟茶,有助於養胃和睡眠。
周末起床,王成平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機,隨後氣惱的再扔到床上。
已經一個星期了,會計師仍沒有通知自己手裏的房契有過戶跡象。她不自覺地心煩氣躁。陳皓到底是怎麽想的?難道真願意做她的保險單受益人?如果他想這樣,那自己也的確沒什麽好說的了。
而與此同時,程嶽也接到這樣一個短信:“姑姑,姑姑,我在外地和異性朋友在賓館開房同宿,被人抓到公安局了,警察叔叔讓我交七十萬才能出去。請在今天上午就把錢打到我的工行儲蓄卡裏,卡號是6222040400007622994。詳情等我出來後再談,還有,別告訴我爸我媽!”
哪個侄子這麽討厭?他盯著手機,皺眉打回去。
“啊,你也起床了。”王成平在那邊放下眉筆,“今天有時間嗎,陪我去看房子吧。”又補充一句,“屬於我的房子。”
她趴在方向盤上看程嶽遙遙向自己走來,陽光就跟在他背後,極其明亮的光線圍繞。
男人穿便裝的樣子不賴,甚至可以說很不賴。外表出眾、穩重可靠、英俊瀟灑──這些世俗的詞每次說出口仿佛會降低標準,程嶽也基本當成罵人的話接受。王成平一直對自己的淺薄夠坦白,之前挑男人的後果自己說也不說就認了。而按情人眼裏出西施的標準,此刻應該更欣賞程嶽的外貌才對。
但王成平這次卻認為她並不在乎。有時候會有那種感覺。即使程嶽變了另一張臉,變了另一個笑容,甚至變成另一個物種,隻要他看眼自己,她的目光就不會錯過他的影子。
──但這個說法太玄幻加矯情了,王成平更願意承認有這樣的男人在身邊,自己對外貌的壓力增大。比如說她現在已經不再是單純少吃就能維持身材的年齡了,比如說她每周得去三次去健身房才能沒有贅肉,比如說她又該換眼霜和抗老精華……
成年人的世界真可怕,怪不得程一會討厭自己。
對方這時已經走近,看到她開來的車後不由一愣,隨即若有所思的圍著賓利轉了一圈。
“帥哥,包你一天時間得多少錢?”王成平的虛榮心立刻上來,笑著問他道。
“兩桶97的油。”程嶽敷衍著,他已經站到車門旁邊,慣性地把她趕下駕駛座的位置,“但想包我就得快點。我女朋友待會來,她人怪的很。”
身為擁有六年駕齡的老司機,王成平對程嶽不讓她摸車的怪癖實在無法置評。但無所謂,開車又不是什麽特別有趣的事,有人代勞自己哪能不樂意。
“你的價錢太低了,”王成平坐到他旁邊,邊係安全帶邊嘟囔道,“現在一般都流行送八套房子當聘禮。”
程嶽看著她,王成平揚揚下巴:“開車,你一邊開,我一邊告訴你本雇主的感情故事。”
“你最好說的有趣些。”
她說話向來很有趣,尤其是談到逝去的感情和逝去的人。
自己已經把那八套房子還給陳皓了,王成平說,以兩種方式,返現和保險。她不知道陳皓會選擇哪種,但無論他選哪種,結果都不會改變。
其實不用如此經緯分明,分手費在當今社會並不稀罕。而入社會那麽多年後,別指望她還有廉恥這種東西。大多數時間裏,王成平從不會把入手的錢再送回去。但這次她就是不想要。
自己之前在猶豫很多,王成平說,她曾經認為自己了解陳皓的性格,越往後卻越來越不了解。陳皓的不動聲色的等候態度讓她為難和恐懼,而思考到底該怎麽了結這件事的時候,王成平無意打開幹媽過世後的財產文件,發現裏麵有自己的名字。
幹媽早在過身之前就留下遺囑,大部分財產歸自己的前夫,但她也為王成平這個幹女兒留下套新房子。於是王成平在勾心鬥角,機關算盡後,才發現自己想要的東西早早就有人贈予。偏偏貪得無厭的女人陰暗到懦弱,而且她想要多,想要更多,還要更多更多更多。
自己終於找到了處理陳皓房子的方法,王成平說,其實就是從幹媽的遺囑得到的啟發。劉阿姨把陳皓帶到自己身邊,也教了自己如何結束兩人感情。至於劉阿姨帶給她生活的好壞影響,就看王成平自己怎麽看待這件事了。
她愛幹媽,劉阿姨是自己的另一個母親。
王成平說,比起那八套房子,自己更想要劉阿姨送她的那一套房子。於是今天才把程嶽叫來,她隻是很想讓程嶽在這種時候陪著自己,程嶽其實沒見過幹媽,但幹媽一定會高興看到幹女兒現在有這種的男人陪伴,一同前去她贈予的房子。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兩人已經走到門前。王成平停住,再用鑰匙玎玲咣啷的打開防盜門。
不小的空間,進門的客廳附帶有很大的陽台,牆壁已經被刷成深鬱的米黃色,屋子裏麵還沒有擺放家具,隻是燈具和木地板已經全部安好。
在它們身後,夏日耀眼的陽光和可以眼見的灰塵飄飄揚揚懸浮在半空之中。隨著王成平把門進一步向程嶽敞開,那些光線便立刻以暢通無阻的穿越層層阻礙,自落地窗前來而坦蕩無遮的射進兩人的眼睛裏。
“歡迎來到我的新家!”王成平轉頭對程嶽笑道,她的頭發在這份背光裏帶些褚紅,依舊蜿蜒的搭在鎖骨,柔順滑長,“怎麽樣,我的新家還挺好吧?”
程嶽隻看著這個他所見過心計最深沉,卻也是他見過最單純的女人,微微笑道:“很好。”
王成平湊近他,興高采烈道:“我就知道你會覺得挺好,那咱倆一起來打掃衛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