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上傳 與過宛轉
與程嶽交往的好處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她暫時不需要再結交新的朋友圈。王成平和李梓已經非常默契地,把互相的名字在私人手機裏改成男(女)瘋子。
“其實我最不希望你和程嶽分手,”李梓憂傷而低沉地聒噪,“否則按照死神來了的順序,下一個承接你的人是否輪到我?”
王成平陪他一起善解人意的笑,直到李梓先懷疑地停住笑聲。
“在我眼中你早就已經是死人了,所以你千萬別擔心。”頓了頓,她再柔聲安慰道,“但就算已經是死人,我相信你也一定是一具幹巴巴而讓人迷戀的屍體。”
李梓冷笑幾聲,終於懶得扯淡:“下星期爺有事找你,把時間空好了給我這具幹巴巴但依然讓人迷戀的屍體,聽到了嗎?”
“但你現在都是有未婚妻的人,隨便約女孩子出來真的好嗎?”
李梓忍氣道:“上次還不是你……算了,別跟我提未婚妻。”
“放輕鬆,”這次輪到她拚命調侃,“就算未婚妻甩了你也沒關係,別忘了咱還有個四十歲的約定,而且我一點都不介意現在就執行。”
“王成平你──”
但王成平已經翻翻白眼掛了電話,她和手機那方的李梓同時在內心互罵對方一句:瘋子!
程嶽在她旁邊一言不發,兩人互相奚落的整個過程差不多都聽到。
“什麽四十歲的約定?”他問。
王成平三心兩意的敲敲自己的手機:“哦,我當時住在李梓家的時候,和他都認為孤獨終老可憐也可怕。於是我倆就約定了等四十歲的時候,如果李梓還沒結婚,或者我沒嫁出去──我倆就互相殺了對方,然後把對方的屍體吊到來惡心黨國。”
抬起頭看程嶽的表情,王成平有點抱歉,做了個封嘴的動作:“啊,你不喜歡聽這個,你是黨員。”
“……你和李梓怎麽才能互相殺對方?”其實更想問的是怎麽再掛屍體?
的確是個好問題,連王成平不由都冥思苦想了一會。
“欸,不知道。我倆當時一聽說能殺了對方,很高興的就訂了條約,都沒想太多。”她若有所思,“不過按照當時的情況,應該是結了婚的那個去殺沒結婚的那個吧……不管怎麽說,我會盡量先殺了李梓的。”
這是不是說明她想結婚?程嶽看了王成平一眼。
她自顧自的接下去:“因為女人比男人老的快,還是先殺了李梓讓我開心下好了。”
……
交換利益、信息傳遞、感情深入──人和人所傳遞過來的不過是如此內容。“你融入不了那個圈子。”李瘋子曾經的話不幸言中王瘋子的內心。在世界上所有充斥著肮髒和銅臭的場所,王成平對政治尤其避而遠之。
程嶽隻帶她在公共場合露了一次麵,王成平還沒來得及圍觀某人某人怎麽氣定神閑地指點江山,轉而就被一堆小姐太太拉去打牌。那的確是正式場合以外的另一種隱形社交,點到為止的試探,顯而易見的營銷,最重要的是巾幗力量若有若無,卻依然影響深遠。
王成平在不屬於自己的江湖裏,仍然能勝任術士。她在一些女人手裏輸了大量的錢,但在另一些人手裏贏回來的更多,並且沒怎麽費心就給那群人心裏留下些不差印象。
最後反而依舊是程嶽冷言旁觀女人敷衍。她永遠認真聆聽別人的話,露出認同笑容真誠又可信。聚光燈浮華於虛榮的表麵,亮麗動人,卻仿佛任何東西都接觸不到她的真心──這一切都是假如她願意。
當然,假如她願意,她也就不是轉身回來就對他抱怨連天的姑娘了。
“你真應該聽聽她給我講什麽,她告訴我她擅長高級服裝搭配,”王成平嗤之以鼻,“老天,她起碼應該先穿一件衣服吧。”
程嶽看著她不耐煩的樣子含笑不語。
他見過她玩拚圖的樣子,正常人都是從局部拚接到整體的過程。但王成平偏喜歡東一塊西一塊的拚湊,固執地為自己增加難度,而一旦等她掌握了訣竅,就認為這遊戲喪失樂趣,整盒打包再掛到網上去賣。
過程對她來說就僅僅隻是過程,就像利益應該少牽扯感情。她內心有比他更看透的冷淡和倦,因此顯得殘酷。而程嶽看清了這一點後,之後便再也沒帶她來所謂“圈子”的地方。
而那天晚上的牌局解散後,被灌了一肚子茶水和糕點的王成平非拉著程嶽,要他陪著自己走路回去。
兩人並排而行,依舊不牽手,像往長樣走走停停。而這時還沒到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夏風燥熱煩悶,隻是預示以後的幾天準備下雨的征兆。
而路過某個小小的噴水池,她心血**,轉頭對他道:“來來,許個願嘛。”
程嶽挑著眉毛,索性讓她先說。王成平哈哈一笑,然後撐著護欄,向前探著身子:“請讓我旁邊的男人變的再帥點!”
──希望自己能強大到保護這段感情。她心平氣和地讓這句話在胸口某處重複。
應該不難吧,應該不會比對陌生人露出微笑更難吧。
兩個人在一起真的隻需要一點點的勇氣和耐心,目光的重量就足夠,甚至不比她對陌生人露出微笑更難。
既然是那麽簡單到頭的事情,自己應該就可以做到才是,這次她應該可以守護住才是。
“別總說傻話,長得好看有什麽用?能刷卡嗎?”程嶽抱臂站在她旁邊,時間長了,男人偶爾也學會用那種口氣反駁她。
王成平再回頭,很震驚的表情:“為什麽什麽事情你都能和錢聯係在一起呢?程嶽,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真的很庸俗?”
程嶽看了她一會,然後走近過來說:“讓我猜一下誰敢這麽告訴我。”
頭頂霓虹照在水麵,斑斑駁駁,最後辯認不清。遠處有車飛馳而近,再遠。路上隻剩下這兩個行人,非常安靜,時間根本不需要停留在任何不是此刻的那一秒。
……
陳皓推開門進來的時候,女人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待,正趁著等待時間抓緊看一份文件。
星巴克裏罕見的放著老歌,而唱歌的那個男人如果還活著,大概已經和他的日本老婆生個兒子,甚至兒子生下的孫子都能去合法嗑藥飆車。
他假裝鎮定地拉開她麵前的椅子,坐下來:“終於肯見我了?”邊說卻也猜到她等待的時間已經不短。
女人杯子裏的冰塊融化在她一口未動咖啡裏,桌麵上有淺淺的水珠,濕漉漉的浸潤在紙巾裏。
王成平直起身子,蹙眉盯著他:“你又遲到了。”
“你突然給我打電話,本來待會還要參加一個會──”陳皓停了下,他說,“抱歉。”
她沒有再說話,隻是取下眼鏡,開始收拾桌麵上堆積的淩亂文件:“那麽──”
“你是──”他道。
兩個人同時開口,再同時止住聲音。
陳皓看著她的臉,王成平已經一次一次比他熟悉的女人更陌生。方才佩戴的鏡架在兩眼間留下微微發暗的痕跡,下巴很尖,能讓人輕易握起。她嘴唇總是抿著,沒什麽表情卻依舊像是要微笑。隻是那曾經鮮活的個性,已經把能讓他了解的所有部分都緊緊關上,此刻剩下一模一樣的影子坐在麵前。
仿佛初見時,有人在自己麵前足足發了十分鍾的呆,陳皓根本感覺不到麵前的女人和自己有任何存在感。
王成平卻躲開他的目光,若有所思道:“咱倆第一次見麵其實就訂在這裏,但你當時都沒有來。也真是從頭到尾都讓人討厭的家夥。”
連這話都被說出來,想必談起往事是沒有任何前途的。
陳皓適時打斷她:“……趕來的時間太緊,我還沒有吃飯,現在也不太想光喝咖啡……”
這次終於引來他熟悉的表情,但其實也相當細微。女人聽他這麽說後,眉往上輕輕一挑,好笑又有點不知所措的模樣。
兩個人再對視片刻,王成平率先妥協。她想了想,說:“我知道這旁邊有一個還不錯的茶餐廳。”
“那就帶我去。”
拉開椅子站起身的時候,王成平這才發現陳皓的頭發略微帶著濕意。她感到莫名其妙卻沒有在意,推開門才發現外麵陰沉幾日的天空終於無法忍耐,不期而遇的大雨滂沱,猛烈的風開始撩起前額的發。
“怎麽這麽驚訝?你不是帶傘了。”旁邊的人有點不耐煩,從她包裏抽出雨具,打開傾過一半多的傘遮住女人的頭顱,“怎麽走?我餓了。”
王成平要帶陳皓去的茶餐廳並不遠,但等兩人冒著大雨到達時,才發現餐館早已經在幾個月前就被拆遷,而取而代之的是又難吃又沒什麽營養的港式大快活。連消費的主要群體都是附近逃學的中學生和早戀的高中生,滿座都是吵鬧麻煩卻又被少年兒童保護法庇護的死小孩們。
王成平頗感內疚懊惱,陳皓卻渾不在意,隻說在此處用餐就好。
於是兩個人擠開熙熙攘攘穿校服的孩子們,一個去買食物,一個則留守在角落占領餐位。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猛然發現兩人的角色完全對調。
時間就像盲目的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