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上傳 憑機無妨

王成平至今不太清楚別人是因為什麽想自殺。

可能是懦弱、逃避、無聊、仇恨。但不管什麽原因,肯定都是現實和理想的落差感讓人喪失勇氣。就像王成平此刻感受到深刻的失望,她認為再也沒有比活在這個總是讓自己失望的世界更糟糕的事情。

但隨後王成平發現盡管自己同時失去工作、愛情和友情,她最想離開這個世界的時期卻已經過去。就像末日驟然降臨,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死了,一名待斃的死囚卻借此機會苟延殘喘的生存下來。王成平看著自己殘骸遍布的四周頗感兔死狐悲,但她內心又有種宿命般的解脫和輕鬆感。

好吧,世界很糟糕,但自己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反正她總得活下來!即使想死,王成平現在也一定是說“非我族類,管您去死”。而假如有人要評價自己悲觀厭世、陰暗思想,她也一定想跳出去抽這個人大嘴巴,且要左右開工的抽打──

痛苦沒什麽了不起。她唯一的擔憂是盡管知道痛苦有消失的一天,但王成平並不確定自己克服痛苦又要等多長時間。於是她買了輛自行車,隻要一感到自己情緒不對勁就迅速騎著車滿城亂晃。

北京很大,而且他媽的越建越大。王成平最遠時把車蹬到,跨越兩個城區。那時深更半夜,長安街秉著環保的原則拚命亮燈,預計把華北電力的溫暖也傳遞給月球帝國主義人民。絳紅色的城牆眼前排開,包裹著市內唯一沒被拆遷辦征服的宮殿──

她停下,望著城牆樓上的主席掛像發呆。

王成平想之前怎麽不知道那畫像尺寸能有那麽大,她都在這個城市住了將近三十年,卻連標誌性建築的尺寸都不知道,真是悲慘極了,無知極了!然後王成平越想越悲傷,開始因為這個理由哭的滿手都是眼淚。

北京百分之六十的警力都集中在,一會就有人注意到這個推著自行車邊走邊痛哭的女人,上前警惕的詢問。王成平解釋自己正懷念英雄先烈,為活在和諧的世界而感動,然後就不得不掏出有效證件被檢查。

後來王成平就知道避開敏感地點。

她曾在清早、中午、黎明、半夜、傍晚都騎車出去:湧進過行色匆匆的路人、旁觀下班擁塞的高峰;因為看到一個廣告牌子就駐足不前、淚流滿麵;曾在一家K歌房包廂裏用盡所有力氣嚎叫出不成調的嗓子,躺倒在地板上;夜深人靜跳入公園的牆壁……

王成平簡直不相信這是自己做出的瘋事。但她能怎麽辦?

而讓她停下用自行車兩個軲轆踐踏城市,並非王成平想開了,是北方的風沙和柳絮開始飄起來,過敏性鼻炎比失戀更傷身體。

王成平每天早上開始去練習太極拳。

她辭職後開始玩紙白銀,每天盯幾次,其餘時間看GAMT,做GWD。而清早起床王成平到公園站定,跟在白發蒼蒼的老人堆裏開始起勢,收勢,有模有樣的學著國粹──呃,太極拳也應該算是國粹吧……

大早上空氣不差,節氣是馬上就要進入立夏,風吹過來的時候心情很平靜,血管似乎都輕微呼吸。不管如何,王成平想,去生活,去勇敢,這是人類的本能。

……如果忽視也是人類的本能就好了。

王成平想如果自己能忽視那違法停靠的名牌跑車,能忽視大搖大擺坐在不遠處石凳上看她練太極拳的某人,她可能會說出更快樂更勵誌的話。

“那是你男朋友?”

結束完晨練的老人最不缺少的是無用熱心,更何況王成平想她自己長著張“老頭老太太快來和我搭訕吧”的臉。

王成平根本沒往那個方向瞥,隻幹笑兩聲,搖了搖頭:“不認識啊,誰啊。”

“喲,那小夥子可等了你三、四天啦!每天早上都這麽早來……”

“小夥子多俊啊!一直在看著你……”

“那什麽車啊?”

“姑娘你每天來不上班嗎?”

“你幹什麽工作的啊。”

盡管王成平一口咬定兩人素不相識,但已經被老人圍住七嘴八舌。而一直圍觀他們的某人也借勢走上前來,很誠懇的表示兩人間不僅僅是認識:“打完拳啦,王成平?”

身邊的老人責備的看著她,表示她怎麽能如此裝傻。王成平避無可避,隻好蹙眉看著對方

他繼續對著看熱鬧的老人們露出溫雅的笑容,仿佛替她辯解:“估計是忘了,她把我忘記的可真快。”

這話從某人嘴裏說出來有動聽的委屈,但王成平可不領情。

“你都讓我妹妹流產了三次,我能不忘記你?”

一句假話瞬時把李梓推向眾矢之地。之前還慈祥看著他的觀眾們登時不語,轉而用“原來如此”,“人渣啊”的鄙夷眼神打量他。

一個看起來麵目冷酷的老大爺都忍不住評論:“現在年輕人真能耐,像我們年輕的時候,拉姑娘的手都是耍流氓……”

李梓心罵誰妹啊,然而王成平瞪他一眼,已經掉頭走了。

他隻好硬著頭皮撥開老年道德審判團,追上去:“我都找你好幾次了,你每次都這樣,咱們能不能好好說話啊?”

王成平認為她能找出一打的理由不和李梓好好說話。

李梓停住腳步。

“王成平,我知道你現在累了,想抽身事外,誰都不招惹。但現在事還沒有全結束。你知道麽,陳皓已經打算搬到你家旁邊住了──”他看到王成平皺眉轉過身來,再緩慢道,“所以他最近才沒有來找你。”

……

王成平和李梓坐在永和豆漿裏。

她要了碗餛飩、一籠燒賣和一盤油條,李梓隻要了杯豆漿。

王成平突然發現他有點大小眼,李梓指著眼睛苦笑說是被陳皓打的。而作為回擊,他皺眉看著王成平吃餛飩:“我記得你以前吃的挺少啊。”

她挑眉不語。

其實王成平現在吃的依舊不多,但她認為談陳皓的時候自己總得找點事情做。

“陳皓要搬過來住,他想搬哪兒住?我現在這小區?我現在小區的天橋下麵?”

“這我倒不清楚了,應該是你們樓吧。陳皓的個性你也知道,他認為你能被他重新挽回──但你其實是不想再見到他了,是吧?你倆已經分手了。”李梓緩慢道。

王成平點了點頭,“分手又不是裝樣子,反正我不是。”

“你不是。”李梓承認。

“和好、分手、和好,再分手──最後兩個人都會變得很可憐,也特別浪費時間。”

王成平邊說吃了個燒賣,李梓下意識拿筷子也想夾一個,立刻被護食。

他隻好收回爪子。

“即使你搬家,陳皓肯定也能把你找出來。但你要是出國呢,他肯定也跟過去找你。於是大家都在耗時間。陳皓會嚐試各種辦法把你拉回頭,你又肯定不答應。再說那次派對上大家都看到陳皓和蘇素一起出來。”李梓頓了頓,“王成平,其實我們那兒早知道陳皓和蘇素一直就,嗯……反正我覺得我現在挺看好他倆的。陳皓不提,這一年多來,蘇素本人已經成長不少,知道該怎麽和陳皓好好相處。更別說這兩人青梅竹馬多年,我的確覺得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世上隻有王八和綠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呃,隨你怎麽說吧,反正人和人交往一般都是同類相聚。你當然可以給我舉出例外,但同類相聚就是基本規則。我不否認例外,你也可以選擇自己做個例外,但僅僅為個男女感情就要違反規則做例外,我認為付出的東西實在太多,需要的巧和性也太大。你願意賭麽?”

王成平沉默。

是的,她很不願意賭。如果她再年輕點、再有勇氣點,答案會不同,但現在她不願意,王成平沒法不去思考,如果贏還好,但輸的是自己會怎樣?她可以不贏,卻絕對不能輸。

“反正我們那兒都以為蘇素和陳皓交往了,消息也傳開了,蘇素她家也挺替她高興的。其實告訴你也無所謂,我現在這麽想撮合蘇素和陳皓。是因為我家是家族企業麽,到時候我和我哥他們分股份,如果蘇素家能向著我,我在我家老爺子眼裏也能份量重點。而蘇素家就她一個女兒,蘇素心想事成後肯定信任我。她身體不好,以後隻能把一些東西全交給我代管。至於陳皓,其實他人也挺狠的。現在還行,以後我估計自己真不敢招惹這主──但隻要他成了我妹夫,之前的事情也隻能既往不咎了,到時候我再向陳皓解釋解釋,我倆多年朋友也還能維持。所以這灘混水我得攪到底──”

李梓終於找準機會奪下王成平剩下的燒賣,他抬頭看了眼她的表情。

女人眼裏沒有半絲驚訝和鄙夷,她隻道:“你想要吃什麽自己去點,別搶老子的飯!”頓了頓,“你為什麽來找我?”

“我知道你現在隻想和陳皓斷了聯係,但陳皓不可能給你這個清淨。我認為你可以‘主動’再搬回我家來住。這樣陳皓見不著你,想見你就必須聯係我,而我也能借機向他求個台階下。再聽說你正準備出國讀書,這樣吧,你來我家準備考試,順便給我打點零工。出國學校那事我全權幫你,而你在我家住的這段期間裏所有開銷都由我來負擔。怎麽樣?”

王成平其實不太懂這樣做有什麽意義,她遲鈍道:“你鼓弄那麽多,不會是想害陳皓吧?”

李梓卻翻了個白眼:“我害他幹嘛?我倆行業都不同啊小姐!我唯一害過陳皓的也隻是拆散你倆,但你倆真是我拆散的麽?說實話,我到現在真他媽很懷疑。”

“但你可不是什麽好人。”王成平指出,“你今天給我說的任何一句話都堪稱臭不要臉的典範。”

“沒錯。”

“最開始利用我對陳皓的感情,現在利用陳皓對我的感情,最後還利用蘇素的感情──”王成平歎口氣:“但行吧,我管不了那麽多了。我現在沒法顧及那麽多人,總之陳皓搬來可不行。”

這次的卷節名帶引號,表示也是抄襲的,這次的原作者也姓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