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驅而知

越驅而知

熱水全部灑在被單上。

她被水嗆到,連聲咳嗽著,抬頭詫異的看著程嶽,然而他隻抓著她手腕,麵無表情看著自己。

王成平這時已經哭到神誌不清、性別概念模糊,她愣了片刻,居然順勢也去拉程嶽手臂,湊過去要努力看清他手表上的時間:“已經??十二點了?時間怎麽能過這麽快!”

長發散落在手腕,密麻細微而又紛亂迷離。仿佛一隻白鳥驟然落在他肩頭,程嶽渾身都不敢動,良久才輕聲回答:“我的表快十分鍾。”

王成平揚眉,她簡直覺得這又是自己的人生寫照——總是不合時宜,總是不是太早就是太晚。而時間快十分鍾就算了,之後晚了十年又怎麽算呢?

“青梅竹馬,青梅竹馬……討厭,蘇素……蘇素比我更早遇到陳皓,他倆一起長大,在一起又那麽多年,即使我現在想爭也有心無力,更比說現在陳皓還……”她努力控製住眼淚,“可惡,是不是不管什麽都有先來後到這一說?”

“我可不那麽想。”男人說。

她感激的抬起頭:“嗯?”

程嶽任她握著自己,分毫未動的樣子。他凝視著她片刻,然後道:“你最早也還是我先遇見的。”

房間裏突然靜下來,兩人都沒有再開口,她緩慢睜大的瞳孔裏清晰映著他的影子,明亮透徹卻又閃閃爍爍。

王成平終於清醒了。

她試著深呼吸,垂下眼睛很客氣的要把他手掰開,然而程嶽並沒有放開她。

曾經程一拿相機拍了她很多照片,亂糟糟的一堆。膠片上的王成平比真人恬靜,有時候拉著陳皓的手佯怒,有的時候又抿嘴微笑。他偶爾進妹妹的屋,拿起來淡淡看一眼又放下,隻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但現在他居然控製不住自己,沉默到不肯移開視線,沉默到不肯鬆手。

王成平開始出汗,酒意蕩然無存,她不敢抬頭,直到他的另一隻手也抓著自己。。

“你,你怎麽了?”王成平終於忍不住再抬頭,卻從未見過程嶽這般神情,一股冷意和熱意沿著兩人相握的手掌傳到四肢,比酒意更驚人。

這是場無聲無息的戰爭,程嶽蠱惑般的慢慢俯身,王成平不得不難堪的往後讓,往後讓,往後讓,讓到最後退無可退。

她緊緊的靠在床頭,不禁動容——類似的場景不久後再發生,王成平內心除了震撼害怕還有不安。

又是這樣!手腕被錮著,身體比記憶更快的勾起記憶裏最黑暗和不堪的回憶,那天,深更半夜陳皓就闖進來──夠了!

王成平突然不再掙紮,她冷冷看著程嶽,輕蔑道:“我今晚是喝醉了,程嶽你又是發什麽癔症了?你現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冷淡的話語終於讓程嶽停住動作。

他不再駭人的靠近,卻也沒有立刻放開她。兩人間再次出現的緘默比方才更持續,而力量也更強大。

程嶽依舊盯著她看,仿佛要從她魂魄裏攝取什麽,他盯的王成平覺得自己後背又開始出汗,渾身軟弱的要命。有太多東西是她懼怕發生但可能也無力控製的。

在這種內心越來越焦躁的僵持中,王成平索性心一橫,將自己主動湊過去。

程嶽身體一僵,感覺女人的臉越來越近,熟悉的香味和眼睛。隨即他唇上一軟,卻是她冰涼的指尖。

王成平輕輕的把嘴移到他耳邊,柔聲道:“我現在的確很傷心,簡直傷心的快要死掉──但親愛的程先生,我腦海裏多少還是殘存點理智,沒想過要靠傷害自己來報複別人這種狠招。而你那麽了解我,也知道我是從來避免自己做任何選擇題的!所以即使不是陳皓,也絕對不會是你──而你現在這樣子,”

她的手沿著他的嘴唇,無比輕柔的滑到他胸口,聲音越發甜蜜,“你現在這樣子,到底是嚴黎臨走前又囑咐你來照顧我這個柴廢;還是她走的時間太久,你現在以為我饑渴到想把你拉上床的程度,嗯?!”伴著最後一字落地,再猛然推開程嶽。

王成平的狠心就像沙漠。明明萬裏無雲、陽光溫暖,但放眼望去除了黃沙便再沒有一絲綠意和生機,到了夜晚更冰冷徹骨。別人走到後麵一低頭,卻發現腳下已經沒了一點後路。

她心跳如鼓,有劫後餘生般的慌亂和慶幸。隨後王成平深呼口氣,打算繼續嘲笑程嶽可能呈現出的任何表情,但抬頭後卻不由愣住。

程嶽被她推到椅子上,依舊看著她,半晌後居然微微一笑。

男人現在的眼睛裏全無怒意或尷尬。仿佛毫不意外。而他那唇邊的笑容王成平也形容不好,並非譏嘲和冷凝,隻覺得燈光打在他完美輪廓的側臉上有種日暮味道——做到這般複雜的表情,其實程嶽隻用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微笑。

王成平呆滯片刻後移開自己的目光。

這種場景反而讓她退縮,並質疑是否她酒後出現幻覺──一定是這樣的,自己大概喝醉了、眼花了──因為無論之前的曖昧抑或此刻無奈的表情,是都不應該在程嶽這種男人身上出現──一定是幻覺。

但程嶽開口打破了她的自我懷疑。

他很鎮定道:“說完了?隻說這些話怎麽足夠,你就不怕我再繼續?”

王成平的確還沒嘴硬到鼓勵程嶽再繼續。於是她選擇忽視他,默默的拿起方才被奪去的杯子,重新為自己倒了熱水,一聲不吭。

他便幫她回答:“你不怕,你現在一點都不在乎,恨不得別人對你做點什麽,這樣好讓陳皓也感到難受。當然了,我並不是一個好的放縱人選,因為你還很在乎嚴黎,所以你到底把我推開了。”

片刻的沉默,王成平加入對話。

“不,我推開你僅僅隻是因為我討厭你。與道德無關。”她惡毒的作出回應道,“當然,你的魅力顯然也不夠讓我背叛朋友──”

“如果真是這樣,我現在應該挨你一巴掌,你大概會覺得那樣做才能讓我更清醒。”有一刻他看到玻璃水杯裏的**微微顫動,那是王成平下意識揚起手,表示毫不介意彌補她之前的失誤。

但程嶽已經穩穩擋住她,仍是很冷淡鎮定的樣子,看著她的那雙眼睛裏沒有任何疑義。

王成平便突然意識到自己又跟著程嶽的思路走了。且以她現在憋不住情緒的樣子,估計比程嶽更像勾引人未遂後顯出的惱羞成怒和滿臉通紅。

程嶽便再輕聲道:“所以你還是怕的,你擔心的事情總有那麽多,顧忌的事情也太多。你很聰明,但這次卻看不出陳皓和蘇素的事情,為什麽?因為你自己也有很多事情在瞞著陳皓──”

“夠了,你有完沒完,你不就是看到過一次我和安卓麽,我說過了,我倆根本沒什麽,從沒什麽!不信你去問安卓!或者你讓陳皓去問我也行!”王成平猛地要把自己手抽回來,但沒成功,她惡狠狠道,“憑什麽你總說我,原則性的問題我從沒動搖過,而現在瞞著我的明明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