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露而知

越露而知

王成平給陳皓留了張紙條,隨後離開了他的家。追小說哪裏快去

真不知道怎麽能形容自己的鎮定,像個沒事人一樣。王成平的意思是,她收拾好東西,乘坐電梯下樓,甚至還能想自己絕不要在下班高峰坐擁擠地鐵回家。

王成平很快的在路上攔了輛出租車,語調清晰的說了家裏的地點。很好,除了目前的心神恍惚和暫時不能集中精神,她很鎮定,王成平自我評估她的心理素質已趨向化境──真不知九華山是否招收女弟子。

十二月三十一號,大多數城市裏多數人都享受這個特殊日子。啤酒泛著清亮泡沫,金黃色;聖誕過後沒來得及挪開的假鬆樹,墨綠色;餐桌上映襯佳肴的桌布,酒紅色。每個人都願意迎接新的一年,而街上的燈五光十色的閃爍,無辜點亮著諸人的眼睛。

王成平漫無目的的望著窗外。過了會,司機在旁邊說了句話,她沒聽清,嗯了聲。

“小姐,是停在這個街口嗎?咱們已經到了。”對方道,頓了頓,再用種小心翼翼的語調補充句,“小姐,你,你沒什麽事?”

廢話,她能有什麽事。而見王成平蹙眉盯著他,司機不自在的收回視線,並不去看她:“呃,什麽事情都會過去啊。小姐你從上車開始……就一直在哭。”

王成平便一愣,她茫然的伸手往臉上一摸,才發現涼颼颼的,都是眼淚。

交了車錢,她捏著司機施舍的手紙走下來。王成平的內心緊縮,喉嚨深處隱隱的發痛。這個時候是不能直接回家,她先走到門口的小賣部裏買了瓶啤酒,喝了口又皺眉吐出來,返身嚐試了白酒。

當然──當然是不指望酒能讓自己好過,但現在的情況即使更糟也無所謂。自己又冷、又餓、還非常的傷心,需要點外來的力量幫助她。

等王成平再站在樓下,她發現自己手裏的酒已經剩下半瓶。於是王成平頓住腳步,認真的思索著是否要繼續下去,還是到此為止。

而這時候,對麵停靠的一輛車突然亮起車燈,直直的打在臉上。王成平便向後退了幾步,以為自己擋到人家車道。然而那輛車亮了會燈,並沒有啟動,隨後一個人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她眯著眼睛,過了會才認清是誰。

“王成平?”程嶽皺眉道。他依舊是自持淡漠的眉眼,目光收斂卻銳利的掃到她的裝束、她拎著的酒瓶,她的狼狽表情。而明明把她的所有都看在眼裏,但程嶽沒有主動問任何問題,隻朝她再點點頭。

王成平垂下眼睛,這次不是因為不耐煩和心慌,隻有厭倦和無聊。沒錯,她的心被一層極其厚重的鐵水所澆凝所籠罩,已經感覺不出外界的任何細微、溫暖情緒。

“你到這裏來,有事?”她冷冰冰道,擺出明顯不想說話的姿態。

程嶽沉默一會,才輕道:“嚴黎不是今天回來?”

王成平便冷冷的笑了笑,抬頭看他一眼:“四號,阿黎四號才回來。有個什麽醫藥公司請他們去參觀什麽最新的臨床實驗──你知道世界上有個通訊工具叫手機嗎,為什麽不直接打電話問她?”

她的口氣很不好。而如果程嶽接著這個話題繼續問下去,她大概會更煩躁。

但沉默許久,程嶽卻始終不再言語。他隻是看著她,目光難測,半晌後又移開視線,淡淡道:“你現在……是要回家?”

王成平便蹙眉。

嚴黎的消息已經告訴他了,勉強的寒暄也算寒暄了,她簡直不明白這向來聰慧的男人此時為何如此木訥──她明明都已經站到他麵前,他卻還是堵住自己的歸路。

“沒錯,我是要回家。”她終於點點頭,再低頭掃了眼手裏拿著的酒瓶,二話不說的把瓶子塞給他,“你也要走了,那還是麻煩你幫我把這個扔了。”

程嶽不響,抬頭看王成平獨自上樓。他手裏拿著她塞來的酒,露出絲苦笑,卻同樣也覺得自己行徑很蠢。難道他一直等在這裏,隻是問一個早清楚答案的問題嗎?

隨後他又望向某一層黑暗的窗,靜候許久又不知具體盼望什麽。而很長時間過去,那房間仍是悄無聲息,不見任何燈光的亮起。程嶽若有所悟,隨即匆匆的上樓。

老式居民樓的應急燈反應遲緩,等程嶽有些心慌的站定,他樓下隔兩層的燈光才剛剛閃爍的亮起。

他穩了穩呼吸,看到王成平背靠防盜門坐在冰冷地麵。女人的臉深深埋進膝蓋裏,長發披散在肩上。而她身邊,手包底朝外的翻著,她的口紅、日記本、眼鏡盒、糖果、電子用品淩亂的撒了一地。

王成平也聽到程嶽急促的腳步聲。

她緩慢抬起臉,見到是他後微微一笑,再用很平常的口氣道:“呐,我這腦子……居然忘帶家門鑰匙了。”

程嶽略微挑眉,但他還沒來的及說話,卻又聽她輕輕道:“我能問你件事情嗎?其實,陳皓喜歡蘇素,是不是?他喜歡了她很多很多年,是不是?”

他愣住。聲控燈短暫的持續幾秒,樓道裏又恢複了完全的黑暗。他們在黑暗中沉默地彼此對望。

她笑笑:“原來是真的。”

……

王成平再坐到程嶽的車上,任他放了會暖氣。

程嶽擰著車鑰匙,淡淡道:“我那裏有嚴黎放著的一把備用鑰匙,取來給你……”

“不要!”她冷冷截斷他道,轉眼看到程嶽的大衣外麵隱隱有煙盒的形狀,便毫不客氣的拿出來,摸了一根煙叼在嘴邊,“拜托你幫我找個酒店,我今晚想住在那裏。”

家門鑰匙落在父母家,開來的車子落在陳皓的車庫,心……心早就不知道丟到哪個角落去了。如果有人不幸撿到那顆心髒,請不要還給她,就地砸碎便好。

王成平微笑道:“我……我實在不想回家。”城市今晚千萬盞燈中沒有一個是為她而亮,她去哪裏都一樣。

幸好程嶽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再繼續問,隻是開車。

到酒店前台辦入住手續需要證件,王成平發現自己除了信用卡便兩手空空,幸好最後靠程嶽全權幫忙才得以辦妥。

而拿到房卡,程嶽轉身看她,猶豫下一步的行為。是離去,還是……

但已經先進了電梯的王成平按著暫停鍵,不耐煩道:“你上不上。”隨後又像猜到他在想什麽,女人便露出絲很虛偽很討厭的笑意,“拜托,你的表情別搞得像咱倆酒店裏似的好麽?陪我上樓,我是有話想要問你。”

程嶽蹙眉,心中微惱,也實在不願意搭理她。但片刻後,他到底還是跟進電梯。

沒什麽,兩個人隻是聊聊,談幾句話。程嶽告訴自己,王成平現在的狀態很不好,他不會假裝沒看到她通紅的眼睛,恍惚的神色,以及大衣掩蓋下**的鎖骨和小腿……

而很多話說到這已經夠清楚了,他明白,也不是沒有滿懷惡意的想象過,要是世界上沒有另外兩個人,他們之間又會是怎樣的畫麵。

王成平一直靠在電梯上,直到走入房間,她才發現自己大衣裏麵隻穿著那套內衣。幸好程嶽已經禮貌的移開視線。

她苦笑著,不在意的走到浴室拿起浴袍,出來後又打電話叫客房服務。

“程嶽,你今晚有事嗎,沒事的話一起在房間裏陪我吃頓飯。我請你好了。”她堆出笑容,把睡袍在腰間打了個結,“就當,嗯,就當我向你賠罪,為以前咱倆的諸多誤會而向你賠罪……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似乎欠你這句話很多次了。是不是從我們第一天認識,我就一直在不停的得罪你呢?”

男人皺眉望了她一會,似乎在揣摩或猜測,良久的沉默不語。而就在王成平不抱什麽希望,以為程嶽會帶著滿麵厭惡離去時,他卻也真的在餐桌前坐下,簡短道:“好。”

王成平揚眉露出驚奇微笑,那微笑到一半又停止了。房間裏的水晶花瓶裏擺著一束新鮮玫瑰,她的手撫上去,後再無意識的看了眼鍾表,差一刻八點。

真奇怪,為什麽自己的時間已經停止,世界的時間卻還在繼續走?

而沒過一會就有人來敲門,王成平對著菜單亂點一通。等侍者推著盛滿食物的餐車走進來,把一碟一碟含義豐富的菜肴承上,她內心才開始默默的計算價錢,感到另一種程度的痛苦。

人又為什麽有那麽多種痛苦?她笑著,繼續要甜點。

而在此過程中,對麵的人隻是默默凝視著王成平的舉動,若有所思。王成平後知後覺的想起來,程嶽今天對她的態度容忍的過分。

“要喝酒嗎?王成平抬頭問他。而見對方緩慢的搖搖頭,她再笑眯眯道:“你不喝?那我一個人來點,嗯,就白蘭地好了。”

程嶽終於開腔,倒並沒有勸她:“我在這裏留有幾瓶存酒──想喝白蘭地是麽。”隨即便抄給侍者一個號碼,低聲囑咐他去拿。

王成平睜大眼睛,隨即又笑了。嘖嘖,酒店裏還能存酒,真是奢侈的熟客呀。起碼看程嶽的表麵,他並不屬於那種人──不過現在誰還看表麵呢,而世界上有點錢和權是多方便的一件事情!

屋子裏再靜到極點,她終於如願以償的再喝上酒,但覺味道柔和,比之前的假白酒明顯不是一個級別。

花錢總是讓人開心。王成平現在就很開心,她用叉子吃著飯。這裏的東西大部分很難吃,至少對不起食材如此昂貴的身價。而程嶽隻為自己點了一碟東西,卻見她眼睛幾次往這裏瞄,便把盤子往她那裏推了推。

王成平勉為其難的嚐了一口,隨即不得不承認這是今晚她吃到最符合心意的食物──這真令人沮喪。

“你很靜。”程嶽看著她吃飯。男人修長的手漫不經心握著餐具,帶著篤定和漫不經心的優雅,“即使是挑食的過程,你也真的很靜。”

大吃大喝之餘,王成平便再笑了笑,仿佛沒有其餘表情的流露。

她現在的確是很餓,或者說,她必須為自己找點事情,才能全麵驅除腦海裏那亂糟糟的一切。不,現在她不要想!

“程嶽,你居然能留下來陪我吃飯,真意想不到。”

程嶽便再抬起眼睛。他依舊是老樣子,不動聲色的語調和很少的動作,但收斂在平靜下的卻是無比鋒利的鋒芒,揭開事實時更毫不留情。

他輕道:“我更意想不到的是你居然從不知道蘇素和陳皓的事情,受打擊了?”

程嶽瞬也不瞬的盯著對方。果然,王成平的眼睛裏有什麽瞬時便破碎。

王成平以為自己會猛然摔掉酒杯,或者直接潑酒在程嶽臉上,但她的手勢卻很穩,而一直到把酒杯重新放到桌麵,自己的手都穩的可怕。

她無話可說,因為她真的不知道!

沒錯,王成平想自己年齡不小了,更和陳皓都是成年人,他倆相遇之前對方談過幾場戀愛,甚至談過很多場戀愛都並不新鮮,是不是?就算不說陳皓和她認識的人裏都有李梓、安卓之鴛鴦蝴蝶之流,而在這個現實、世俗的社會裏,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之前的感情生活如此寡淡,是不是?鳳凰身家金貴,樣貌皆傑,這樣堪稱“白馬”的男人在她之前可能喜歡過別的女人,也可能會喜歡另一個女人很多年,這也並不是新聞?是不是?

但他真的可以喜歡任何一個女人,任何女人,誰都行,隻要別是蘇素,隻要別是青梅竹馬,隻要別讓王成平覺得自己他的是個徹頭徹底的蠢貨,那種從頭到尾,恨不得別人衝上來抽自己掌卻始終抽不醒的蠢貨!

王成平會自豪承認,曾經不少人歎服自己對細節敏銳的觀察和掌控,因為她的確就是有這能力。並非靠偵探小說的訓練和後天刻意培養,王成平能準確預測和感知身邊的事情:像什麽身邊朋友有新戀情,老板的表情微微一動,誰動了點小心思,乃至工作上莫名其妙就察覺出財務數據出了錯誤和不對勁──那些細微之處都逃不過她的雷達掃描。

王成平簡簡單單瞥一眼便能把糾紛事情的來龍去脈猜出個大概,這對她簡直是天賦──然而陳皓和蘇素?

這麽明顯、明顯到伸在她鼻子下麵的事情她居然一直都沒發現。王成平簡直都想不到自己怎麽能如此的蠢。這他的簡直又是她生活裏一個未解之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