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迄而知

越迄而知

王成平現在認為她自己也能發明一條墨菲定理,那就是任何事情都能被搞糟,但如果想徹底毀掉一件事情,還需要大家齊心協力的努力。

嚴黎大約會反駁:“每個人都能為自己做人的失敗找到借口,隻是你格外過分而已。”

但現在她不在國內,王成平愛找什麽理由都是她自己的自由。王成平當然沒自作多情到認為嚴黎的走和她有關係。實際上那天晚上即使陳皓不闖進來,嚴黎也隻會在第二天早上通知她自己中午要到新加坡。

平平淡淡,如此而已。

林期合耐心解釋他們三極甲等醫院裏和新馬等地一直有合作。因此本院每年都有大量的醫生去學習新的醫術新的儀器新的理論。作為一名實習醫生,嚴黎能爭取到這個難得機會,和平時她在科室裏的優秀表現緊密關聯。幾乎所有見識過嚴黎的人都很確定她具有成為好醫生的一切品質:耐心、冷靜、理智、穩定……

王成平夾著耳機,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她和林期合的對話都以遊戲開始,最後卻多多少少總要扯到嚴黎。

她很肯定道:“每個人都喜歡嚴黎啊。”再笑道,“所以大鳥你千萬別覺得自己是特殊的哦。”

林期合不語。現在,整個醫院都知道最有前途的林醫生看上了嚴醫生。但這種追求從一開始便也被打上死結。嚴黎對他的態度向來是不生氣、不解釋、不接受。問她時她也隻講自己在出國前已有交往對象,多謝抬愛。如此不鹹不淡。

王成平再出餿主意:“那你怎麽不跟著她去獅城呀?據說異國他鄉是發展戀情的好時機!挖牆角麽,這有什麽難的?”

林期合原本沉默,但被她翻來覆去嘲笑煩了,才反問她真覺得這麽做有用麽。王成平不由再次啞然。

當然別的女人會說:“哼!追求我,怎麽也應該有具體行動。”但是嚴黎雖然我行我素,思想卻成熟堅定。她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便不喜歡,從不因任何人的情感而動搖她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單是這點就讓王成平很羨慕,她是年度輕易放棄小姐決賽第一名。

林期合再淡淡道:“雖然這麽說有點泄氣,但嚴黎出去幾天,我反而有點輕鬆。終於不用再想著她了,而我自己在國內還有幾個重要手術,實在脫不開身……”

對於林期合追嚴黎追到微乎其微的挫敗感,王成平能說自己感到非常……高興麽?

她的確寧願從別人口中聽到被嚴黎拒絕的消息,仿佛這樣能給自己點虛假勇氣。王成平隨即便嘲笑林期合的古板不浪漫和假仁假義,他聽了幾句索性幹脆掛上電話。

王成平微笑。老實說嚴黎不在國內的這幾天,她發現自己也過的意想之外的輕鬆。

和嚴黎住在同一屋簷下多多少少帶給她點壓力。

舍友不在,王成平才發現自己外賣盒子吃完後可以隨意丟在地上,大不了每兩天就請小時工來屋裏收拾衛生;她不必掩飾自己憎惡做任何家務的陋習;家裏的固定私人電話來就任它去響,根本懶得管是誰;一晚上收十份快遞而不用向室友尷尬的解釋“嗬嗬,我又買東西了,真想剁掉我的手!”這種廢話。

這樣虛心接受指教的麵具同樣也出現在陳皓麵前。

鳳凰其實對她很不錯,王成平內心也並不是不感動,很希望讓他開心。但沒過沒多久,他那種自我中心來了,王成平也隻好再保護自己,不露一點真實感情。到了最後她在嚴黎和陳皓麵前都變的極好應付。既然王成平能受工作裏的委屈,也就可以滿足這倆人的所有要求,隻要說“是是是”,沒什麽區別。

但盡管這麽收斂自己,嚴黎和陳皓說到她,用的詞也一定不缺少幼稚、任性、不關心別人感受等等。王成平懶得去想自己和陳皓在嚴黎眼裏是什麽狗男女的形象,也對陳皓疑惑她為何如此依賴嚴黎的行為不作解釋。

“我沒聽過類似的話──不過我倒知道,廣告業的人說他們也不喜歡幸福的人,因為幸福的人從來就不消費。而你知道渴望認同在人腦中是怎麽產生的?其實類似愛情,愛情主要是大腦內多巴胺起作用,就是說……”

專家小朋友又開始發表高見,王成平痛苦的靠在玻璃上,心想鬼才知道這人在說什麽。

今天陳皓因為開會沒來得及接她回家,程一又在路口等著自己。這位專家小朋友和王成平說了幾句話,大概從她情緒裏捕捉到什麽情緒,便開始鬼話連篇。

王成平疲乏的看了她一眼,最近總覺得勞累。她的感冒壞了又好,那天應該請假一日,但是請假有什麽用呢?她能做些什麽?

“……行了,行了,別再說我不懂的東西了,我已經聽客戶說了一天了──程一,你等著我下班是有事嗎?”王成平看表,皺眉道,“現在都九點多了呀。”

程一一愣,隨即露出欣喜笑容:“王姐姐你怎麽知道我今天是有事情找你?”

王成平本來下一句話想說“既然姑娘你沒事就不要像忠犬八公一樣整天等著我”,但現在,她隻好繼續幹巴巴道:“呃……你有什麽事情找我呢?”

“喏,這是我哥哥讓我替他為你帶來的生日禮物。”程一的話題顯然出乎她意料,偏偏小姑娘講話的速度慢而悠閑,像是根本沒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他說上次沒為你帶來禮物,這次就讓我帶來補償你。”

王成平隻好不做表態的盯住程一從口袋裏掏出的一個扁扁盒子,良久她才輕聲詢問道:“這是什麽?”

“我怎麽知道他送什麽?你拆開包裝就知道了,前麵車廂有剪子,你要不要?”程一也在看手上的盒子,它巴掌大小,簡簡單單用牛皮紙包著。她百無聊賴的扭開頭,突然想起來,“對了,王姐姐,上次我送你的餐券你吃完了嗎?有沒有覺得我對餐廳的選擇很正確?”

王成平抬頭移開視線,冷淡道:“呃,你這東西還是拿回去吧,我的生日已經過去了,誰也不必補償我。他的好意我心領便足夠。

“呃,你真的不收嗎?”她問

王成平停頓了會,最終決定堅持她的決心道:“我,我不能要……但還是幫我多謝你哥哥的心意,實在不必啦。”

程一卻探身到前麵找剪刀:“不收也是對的,畢竟禮物是社交禮節陋習的一種──不過,王姐姐你既然決定不要,能先打開看看裏麵是什麽嗎?我很好奇,因為我哥拜托我說你不要可以,當場扔了也可以,但如果沒拆封的話就必須再給他帶回去,他不讓我拆開來看呢。”

王成平再下車的時候黑著臉,拿著包裝完整的禮物無話可說。都怪程一剛剛那句話令自己起了點不安和好奇;程嶽不讓拆開,不讓拆開,有什麽不準旁人拆開?不至於吧。

正想著,手機響起來,把她嚇得一哆嗦。

王成平現在幾乎有手機噩耗恐懼症。然而沒辦法,再怎麽厭惡,她的手機除了睡覺和飛行卻仍然要永遠開機。

而掏出來,這次是許久沒聯係的裙梅。

那場談話的氣氛可能有些怪。兩個人小心翼翼的保持禮貌,等她倆像花樣滑冰在場內滑溜溜的繞過一圈後。王成平問她為什麽打電話給自己。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明年春天就準備結婚了。打算邀請你當我伴娘。”

盡管早得知風聲,但真意識到它發生了。王成平仍驚訝問道:“你真要結婚?新郎是誰?”

沉寂片刻,裙梅才輕聲道:“傅江超,除了他還能是誰?”

夜晚的天氣很冷,王成平無話可說。

“噢,那恭喜你們。”她抬頭看著夜幕,竭力輕鬆道,“沒問題,我去當伴娘,順便包個大紅包送你們──”

但裙梅卻截斷她的話,聲音冷下來:“別總這麽高人一等行麽,王成平?你愛來不來。”

王成平還跟不上思路的時候就又被掛上電話。似乎總有什麽打斷自己和別人的交流,有的時候她認為是自己的錯,有的時候又忍不住責怪別人過於粗心。

王成平粗喘了口氣,站在小區的門口,信心開始慢慢流失。路邊幾個下了補習班的初中孩子正在路旁拿劣質打火機燒落葉取樂。但落葉在雪裏凍的極濕,燃了幾次都沒有著火。孩子們見助燃無望,罵罵咧咧的扔下打火機走了。

她再發了會呆,隨即在關門的報亭買了份報紙,然後蹲到路邊,揀起被丟棄的打火機將它點燃。火苗開始還很微弱,隨即便舔舐著報紙而壯大。

見到火苗燃燒的越來越厲害,王成平從兜裏掏出程嶽送給自己的禮物,原封不動,徑直扔到火裏麵去。

回到家後喂了貓,對著電腦把工作忙到十二點多,寂寞才壓上來。

黑暗無邊無盡,王成平連忙吞服藥物,手有點顫抖,連忙又倒了杯酒喝。真是個謎題,她一直控製著自己的壞習慣、多餘情感甚至是偏見,一直卓有成效,隻是後來,突然有一天規則就失靈了。

程一說心理學的適應期是十八天和三個月。王成平想新的一年就要來臨,她有信心一切都會處理好的。不管是嚴黎、陳皓,她一切都能處理好的。

王成平從床上拿起新買的性感內衣,想起陳皓那晚訴說對她感情的眼睛,盛滿不見底的無奈與煩躁,這才明白盡管她心裏非常鈍痛和安慰,但起碼陳皓還是可以倚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