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承形役
玄承形役
窗霾半個下午的天。看小說推薦去終於在傍晚時猶猶豫豫的下起雨夾雪。而太陽在烏雲後那點光亮,很快便也消失的徹底。
王成平的圍巾被近處暖氣烤的極熱,觸上去溫溫柔柔的感覺,把它抽出時候不小心將疊在裏麵的羊皮手套弄落。她俯身撿起來戴上一隻,另一隻夾在胳膊裏,再將桌上的各類文件收拾好,放進櫃子裏擰好鑰匙。
隨後背包,關燈,王成平微笑和大格子間尚忙碌的下屬點頭,告辭,心知若她不走,卻是誰也不好意思首先離去。而甫從銀行出來,王成平在寒風中便生生打了個寒噤,連忙裹緊大衣,再環視四周:嗯,陳皓今日並沒有趕來接駕。
──總算又忙完一日,今天才周四……待會回去,要記得再檢查遍郵箱,明日又有待辦事宜……還有那份加密報表……衣服,陳皓讓自己幫著取幹洗店的西服,會員卡放在包最外麵的兜裏……
走出大門後右拐。王成平心不在焉的念著各種瑣碎事情,又驟然止步,蹙起眉頭想,總感覺自己好像是落下什麽東西在單位。這念頭在她腦海裏時隱時現,王成平皺眉安靜在原地站了片刻,隨即便被陡峭而來的寒風吹的涕淚俱下。於是她煩惱的再晃晃頭,放棄思索,隻想著盡快趕路。
而當她準備走下馬路,穿過人行道去街口對麵打車時;身邊一輛靠街停泊的汽車突然降下後座玻璃。
王成平偏頭,目光無意識向車裏瞥了眼,車廂中煙霧繚繞,露出張相貌出眾的臉龐,下顎線條清俊,窄而直的鼻梁……最後一雙異常沉靜而冷凝的眼睛正射著自己,連眼皮也不曾眨一下。待王成平遲疑停下腳步,兩人雙目完全對視,男人眼裏有極細的弦被繃緊點亮,隨即眉宇間垂垂如霾,仍是連半絲波動都沒有,隻唇角微微勾起。
而王成平自路燈光亮向裏望,他那麵容在暗處也並不如何震動,卻隻覺得這男人說不出的藉溫風流──那家夥從來便如此低調作風啊,她漫不經心的想。排除程嶽本身,他身邊的女人也似乎都有“靜”之特質。
比如嚴黎的靜似遠山涼秋、沁人心脾;程一的靜,則如穀音冰月,隔水相望。但至於程嶽本人,王成平卻很難將他定義為單純的“靜”。抑或“不靜”──畢竟,沒人能說一片海是否很“安靜”;當他的波瀾不驚隻源自其深度。
如此胡思亂想的當口,王成平腦海裏將那諸人評置了一圈,卻又是突然想到嚴黎──這是自那天清晨起,自己幾日沒見她了?王成平隨即黯然低頭,看腳下身影在風中加深加暗:她總想著趕緊回去,但今晚該去借住陳皓家,還是父母家呢?
盡管和嚴黎並沒有同住多久,但王成平卻理所當然的把那裏看成自己“家”,連帶對方都成為她的私有財產。很荒謬!這想法讓王成平都覺得自己很可悲。
……因此隻是不想回去,寧願流離失所。仿佛心底每一段小念頭,每一種不甘心,每一縷無話可說,都迅速成毒成厭,齧著曾被她遺忘的某種感情。而王成平心底那難以忍受而又喧囂的心境,落到眼前卻由是黯然無聲。
於是程嶽挑眉,深灰色大衣把王成平整個人如某種的潔淨冬眠動物般,包的嚴嚴密密,隻能從裹到鼻子旁圍巾的縫隙裏瞥見容顏。而在發怔和失落中不斷交替的神色裏,他目睹著,目睹盯著自己的她逐漸移開視線。眼瞳裏卻輕輕淺淺的升浮起一層悲哀絕望,裏麵反映著街景,路燈……長燃不滅。她又在魂遊天外了。
女人收回目光,忘記對方存在。隻無知無覺的舉步,打算繞過他的車繼續向前走。
程嶽隻好苦笑,叫住她道:“王成平?”
他這一聲終於引起王成平的注意。她猛然從自己仿若夢遊般的狀態返神,再回頭才意識過來此刻遇見了誰。
“誒……程嶽?”口吻難以分辨地詫異,回神後的王成平的眼睛瞬間滑過絲不安和尷尬,但很快恢複了鎮靜。她有些抱歉的把圍巾拉下來點,笑道,“真對不起,我剛才腦子被凍的快碎掉了,沒認出來……嗯,你怎麽來我這裏了?”
而程嶽還未解釋,卻又看王成平猶豫的抿嘴,夾雜著種不確定而期待的語氣搶先道:“是不是嚴黎讓你來……”但隨後她又自我否認,更怕遭程嶽嘲笑似的,硬著頭皮繼續道,“算了,肯定不是她啦……那還是說,陳皓又讓你給我帶什麽口信來了?”
程嶽沉默不語,直到她整理好自己的混亂思緒,稍稍安靜了一點,才沉聲道:“都不是,是我有事情找你。”
王成平登時一怔,她的眼睛經過最初的幾次無奈閃躲,才繼續虛張聲勢但毫不退縮的盯著對方,像他們在幾天前清晨見麵時那樣。
“你現在有時間嗎?”程嶽終於又問,他的聲音有疏於調校琴弦般的醇錚。卻較往日少了些輕慢和漠視。聽上去微微繃緊,“打擾你了?”
沒錯,的確不應該是關於嚴黎和陳皓的事情。王成平再無意識的思籌著,她隔著手套的指緊緊攥著手機,掌心裏熱汗冷汗都有。如果發生什麽問題,這兩人都會直接給自己電話,無需再格外拜托人轉達──那麽,隻是程嶽找自己?那會因為什麽事情呢?
“哦……是你。”她慢吞吞嘟囔道,失去被對方凝視的勇氣。聲音掩飾某種緊張和不知所措,冷冷重複道,“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而程嶽大概不耐這種毫無進展的對話,隻淡道:“你先上車,外麵是很冷嗎?”說完將門打開。
然王成平無言瞪著車門開合,隻覺得是地獄大門向自己熱烈歡迎,甚至連配套的撒旦都一應俱全。所以要不要這麽認真啊,王成平不禁在內心暗喊。她和程嶽氣場對衝太強烈了,互相間爭執的前車之鑒又不是沒發生過!
於是一朝被蛇咬的王小姐隨即蹙眉,警惕道:“啊,有什麽事情直接說不行嗎?我不上車,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好了。”
“嗯?”本是見她被寒風凍得通紅的鼻尖眼睛可憐,但程嶽一抬頭,倒被她絕不就義的剛強表情弄得一呆,隻能歎道。“算了。那也好,我下車。”
那聲音卻仿是含些笑意。王成平轉動眼珠子隻著他,見程嶽果然從座位裏起身,隨即準備利落走下車。而隨後一秒鍾,王成平抽搐亂瞄的眼角突然看到什麽,於是程嶽的半個肩剛探出車門,猝不及防間又被她趕緊按住。
“那個,咳,還是進車裏說好了。”對上程嶽奇怪的眼睛前,王成平已切換到另一種表情,強作矜持又訕訕的。“那個,我還是上你的車好了,你別下來了。”
──她本質上是根本不想和程嶽有瓜葛。因此選在哪裏和他進行談話,對王成平來說,也無非像選擇鶴頂紅或懸梁自盡,這怎麽選擇都逃不過橫豎一死啊。可隨即,她也突然意識到自己此刻正站在銀行正門旁不遠處。而到了這鍾點,進來出去的人差不多都是行裏的熟麵孔……
王成平心情很絕望,對她來說,死還可以勉強忍一忍,但暴屍街頭就絕不能忍受了。但假如她和程嶽在街邊“促膝長談”,再被閑雜人等看見了,總讓人感覺捉奸在床,奸夫yin婦,浸豬籠……
她臉上皮笑肉不笑,卻在寒風裏不合時宜的打了個大噴嚏,心想自己都被凍的不會用成語了!王成平忙掏出紙巾掩住口鼻,暗道幸虧四周也沒什麽人。而再從眼角收回察看目光,她悶聲辯解道:“外麵……實在太冷了。”不客氣的往裏麵指指,又幹笑道,“那麻煩你往裏麵坐點。”
她的答非所問已是程嶽很熟悉的事情,連驚奇都免了。而程嶽凝神打量她表情,舉目往王成平之前眺望方向的掃一眼,隨即猜出她杞人憂天的原因。然他也並沒有發作,嘴上淡淡一句:“好。”依她言低頭,重新坐回車內。
但也不知是不是她別扭本性發作。王成平順水托舟坐上車後,卻又隱隱約約覺得,她這個決定還是做錯了。
於是等到自己的身體和大腦逐漸回暖,王成平在車內未散盡的煙草氣息裏幹咳幾聲,並在程嶽談話前先作出假仁假義關心對方狀,實則卻拚命往他身上推搡主要責任:“今晚氣溫很低,我看你穿的衣服也挺少──你有事的話的確不方便下車說?”
她話說的忒無恥些,連程嶽內心都有些氣笑了。他側頭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麵無表情。
“……是。”輕微的上勾嘴角,但男人對她的倒打一耙並無更多反應,回答時連眉峰也不斜挑一下。並不準備任何嘲諷反駁的模樣。於是在這種對待無理取鬧的最好方式下,王成平無趣又心虛的張了張嘴,想再譏點什麽的念頭也沒了,隨即也隻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