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寞尚紅

取寞尚紅

王成平被笑的肝膽俱裂。不由舉起胳膊,把話筒離了耳朵遠些。她的臉有點紅,覺得安卓的笑聲簡直就像狼在嚎,感覺不懷好意的:“……你不聽勸就算了。哎,這就是你說的兩個消息中的一個啊,沒什麽價值嘛!接下來,就該說和我有關的那個消息。”

“我還以為這消息才和你密切有關。”安卓好不易止住笑,之前的高深莫測也不裝了,不緊不慢道,“你看,我和蘇素這一分手,你和陳皓間就多了個強有力的幹擾對象啊……”

話沒聽完,王成平立刻抽搐嘴角。想安卓大概暗指這幹擾對象是他自己,那此話題便走向無趣和僵場。她不好發火,隻能無奈先道:“……你有話趕緊說,我還沒吃完飯呢。”

安卓這才想起來,問道:“你還在吃飯?外麵?有同事在嗎,打擾你了。”

“今天我夥食好,吃獨食呢。再說我的社交圈子窄的如此可憐,大半個中午都在聽個老男人抱怨。”王成平懶洋洋道。通話過程中,她無聊的用餐具把午飯刨的四分五裂。然後自作自受的發現她沒了食欲,隻好苦著臉扔掉,“有話快說!快說!”

“哦,那希望這個消息能安慰到你。”安卓無奈歎道,“今天在我這裏,我碰到位同病相憐,恢複單身的小姐。而和她一聊天,我想你可能會比較關心她甩掉的那個男人是誰。”

“嗯,是誰?金城武?元彬?裘德洛?”王成平沒興趣的掰著指頭,“hughgrant?”

安卓沉默片刻,忍不住道:“啊?”

“我愛這些男人很多年了。”王成平一本正經的解釋道,“我希望你從中選一個人告訴我,這樣我立馬把陳皓甩了去倒追他。”

安卓想幹笑,但沒成功:“雖然我很想讓你這麽做……但可惜了,那個人叫傅江超,你記得自己曾經帶來一位美女尋夫如此嗎?”

裙梅……那人是傅江超!王成平聽後眼睛亮了亮,的確覺得這消息透露的很不賴:“喲,那小姑娘真把他甩了?夠速度啊!”

“想知道具體原因嗎?”安卓倒吊她胃口,“怎麽,晚上和我出來吃頓飯,好繼續安慰失戀的我一下,你幾點下班?”

王成平啞然,無聲的向對方比了個中指,推搡道:“啊,那我怎麽覺得自己是能猜出來裏麵的原因啊。比如說──比如說傅江超的艾滋病病曆呈陽性?還是說傅江超把他繼承的遺產都花光了?”

安卓暗歎這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頗有些束手無策──此女沒有半點浪子情結,嘴皮子吐露的話更惡毒。又整日裝傻充愣。最關鍵的一點是王成平真不在乎,這一點就能在任何關係裏完勝。

“──我就奇怪了,王成平你到底有多喜歡陳皓啊?防人防的那麽緊,那小子值得麽?”最後安卓隻能酸溜溜道,他已經有點惱怒自己怎麽給王成平這貨主動打電話,真添堵。

“別氣啊,哪天咱倆打完球後,我再請你吃飯得了。”王成平笑道,知任何時候都不能把話弄的太僵,忙替對方挽回臉麵,“話說回來,其實我也真是防著你。閣下對女人的殺傷魅力太大,我再不自律點,那陳先生不得瘋了?”

但安卓顯然沒被安慰到,隻“哼哼”冷笑數聲,譏道:“但願陳皓不辜負你心,但願你倆婚事能進行順利,再聽說陳皓他令堂已經見過你了,”

這話被外人說總有些尷尬,王成平下意識撇嘴,結巴道:“啊。你說什麽啊?別亂說,八字還沒一撇的事……”

“tiffany。”但聽她並不全麵否認此事,安卓唇邊冷笑加深。而電光石火間,他突然從話筒裏冒出一句,話像毒蛇樣嘶嘶作著涼意,宛如極狠極快的一把暗刀,安卓又再嘿嘿獰笑會,損人不利己道,“知道嗎,這可是蘇素最喜歡的首飾品牌……”

王成平全然不理解這故弄玄虛的話,她隻認為和此人的對話已經進行到尾聲,於是厭倦的把手貼在玻璃上,又因為感受到外來的寒冷,再飛快的縮回手,回應道:“哦,你倆都分手了,就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了。”

“……”所以那家夥到底在說什麽,安卓不禁眯起眼睛又好氣又好笑。然他還沒來得及再點明什麽,對方已經“啊”的輕喊了聲,“我和同事吃完飯準備結賬回銀行了,那你再沒什麽事,我就掛了啊。”

──所以王成平真不記得她之前才說過她正獨自吃飯嗎?即使再煩自己,也多少編個理由啊!有時候真不知道她是裝傻還是不懂事;孩子氣還是粗魯!

聽到耳邊的忙音,這次連安卓都感覺有些無力。

他向來覺得王成平極有趣。但如果女人的有趣是建立在完全忽視自己的基礎上,安卓承認他內心很有些許無奈,而某些熟悉的意難平淡淡湧上來,難以啟齒。

……

結束電話的王成平隨後糾結著的問題,是她始終沒決定是否該把傅江超的消息告訴裙梅。畢竟潘多拉的魔盒裏,“希望”一詞對木已成舟之作用。究竟是拯救還是另一次毀滅,這在神話裏都沒有給出確定答案。

而在左右猶豫的時刻,她發呆盯著桌上陳皓的舊照片來回擺弄,卻突然發現除了剛被自己用筆尖意yin結紮的部位,陳皓的臉部位置也有戳印痕跡。

王成平有些心疼和好笑的蹙眉,手指不自禁撫上,試圖將鳳凰的臉弄平整。而這動作間勾起的回憶,她倒想起曾經的友好同事孫樂樂。王成平收到樂樂的最近音訊已是一個月前,對方興奮告訴她自己懷著的是男嬰,並答應生產回國後,第一個請她吃飯。

連那個丫頭都要當母親啦!好像她曾和樂樂在茶水間拿著雜誌,百無禁忌的討論陳皓,這事還能讓自己有印象呢。王成平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雜誌日期,樂樂曾經在此工作,沒有出國養胎;而她自己,也和陳皓剛開始磕磕絆絆的交往。

“可能會分手……”還記得當時王成平向樂樂評價這段戀情,且笑且歎,用那種不太有信心的口吻,或者是對自己太有信心的口吻。

到現在,王成平依然敢這麽爽快的評價,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和陳皓或許會分手,或許不會分手。

但在她心中。已經把陳皓之外的所有人抹殺了;這大概是和之前相比,唯一的一點不同。

王成平放棄手裏的動作,隻把那本舊雜誌完好放回原處,再端著咖啡杯子站起來。

所以說,這一切多少都發生變化,不可能總維持現狀。

而盡管王成平在兩人的關係中如此小心翼翼──不過,她苦笑的想,越是小心翼翼,反而越容易犯錯,這就是自己體味的人生──的確是這樣,隻要喜歡上一個人。便智商降低,忘乎所以,毫無警惕,開始勸服自己相信命運,相信永遠,相信對方,相信從前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的虛幻東西,並可以毫不猶豫的為對方做一切傻事……

如果這就叫做陷入戀愛中的愚蠢女人,那麽王成平簡直要說,愚蠢才是女人的本能啊。她之前又憑什麽嘲笑裙梅?

咖啡杯中剛沏完的咖啡有熱力水霧蒸騰,濕潤自己的眼睛。“虛情假意!”王成平自我嘲解,再坐下後給裙梅發了條簡信,傳達了傅江超的近況。

隻放下手機後,她仍有些茫然。不知道這麽做是對是錯。但隻是……這麽做了而已。王成平抬眼看了眼她腕上的手表,自己的午間休憩時間要結束了。

……

中午因為安卓的電話,王成平飯沒吃幾口就放下。於是到了下午,她很快便餓的兩眼發花。

長期節食的人都易低血糖,恰好王成平包裏的零嘴也被陳皓搜刮走。而糧盡彈絕之餘,她苦笑掏出鏡子看自己嘴唇慘白如紙,平日唇油塗幾層都遮蓋不了,隻能拚命狠咬嘴唇才有點血色。

而組內開完例會,王成平慣性的查看所有組員呈上的項目所有進程與記錄總結,並單獨叫幾個人留下,特殊詢問預測財務表現和分析聯合戰略方向。等公事完畢,她正打算最後一個退出會議室。抬頭時卻愣住,發現桌麵上不知被誰擺了塊巧克力。

王成平現在餓的連自己手機都想舔一口,哪裏受得住誘惑。但她好奇拿起來一看,不巧發現這巧克力正是自己最不喜歡的牌子裏最不喜歡的口味。王成平懷著複雜心情在會議室裏等待幾分鍾,發現沒人來認領。而冬天餓肚子的感覺實在難以忍受,她鬥爭了一下,卻還是拆開來,直接吃下。

等王成平再回到他們組的大格子間,進辦公室前,她無意識對眾人說了聲:“我有點餓,就吃了塊誰留在會議室桌子上的巧克力。你們是誰落在那裏的告訴我聲,我買來還你!”

結果這話音剛落,埋頭工作的眾人紛紛抬頭。在短暫的怔忡後,卻紛紛表示道:“judy你還餓嗎,我這裏有餅幹。”“啊,我還有蘋果。”“我這裏也有巧克力,國外的,來點麽?”“哦,我媳婦給我的固元膏忘吃了。”“我明天往辦公室帶箱芒果,剛拿來,下午是容易餓。”……

王成平腳步頓了頓,對這突如其來的回應熱情不由一愣。而見同事俱以熱烈的眼光看著自己,幾乎人人手裏都多了些小零食,隻待自己上前挑選,端的是親熱關懷態度,仿若之前隔閡隻為錯覺。她不由心中一動,然麵上神色不改,隻站定身體,和眾人甚有分寸的開幾句玩笑。

而joe出來用碎紙機的時候,正訝然看到這幅和諧場景,大家邊逗王成平說話,邊勸她品嚐自己的食物,並強烈誇讚她的身材多麽標致、工作多麽優秀──無人注意他的出現,但心知肚明的卻都知道,在這種扯淡式交談的背後無聲表明王成平被眾人接受,進而對她的人際封鎖已全部解除;簡直像王成平和別人關係向來能相處的如此融洽般!

再次婉言謝絕所有食物,轉頭欲走的王成平一邊滿意想自己年度的人際關係測評表不用擔心了,卻恰好對上joe盯著自己的目光。她仿若不察他的嫉恨神色,隻微笑向他點點頭,渾然無事而又純潔無害的樣子,抬步離去時仍感到對方的視線粘在自己背後。

直到獨自返回自己辦公室,把所有喧囂關在門外,王成平才敢把眼底壓製的揶挪和嘲諷盡數顯露,唇邊更瀉出聲極低極低的笑容,終於“哈”的聲,暢快而難聽的冷笑一聲出來。

──她曾經上躥下跳,左右著急,惟現在,王成平才真正進入自己目前職位裏的管理角色。

銀行同事多冷落自己,其中有王成平的幾度升遷、joe作怪等事幹擾,槍打出頭鳥確是人之常情。但joe怎麽就不想想,隨大流從事、牆頭草之心,同樣也是人性一麵啊!

眾人對王成平鼎盛風水的羨恨心理之外,孤立她,避免成為貿然靠近的炮灰;然今日事,王成平隻吃了不知誰的巧克力,受了莫名其妙的小助,那份極微妙的平衡和規則便被輕易打破。

大家內心紛紛責怪誰居然敢冒天下大不敬靠近王成平,同時卻是誰也不甘落於人後,連忙向她示好,隻恐自己毫無表示會遭她秋後算帳……

王成平深深呼口氣,飛快的轉動眼珠,低頭查看桌麵上收到最新的傳真文件。她想自己回家後應拋棄閱讀魯迅,反該翻開史書,指著“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感歎真知灼見。

而很久之前,她甚至還不明白“政治對男人來說是藥”代表什麽,隻現在才一點點懂得,學會。也許人都是應誌得意滿的,盡管那種飄飄然後帶來的心力損耗,確是比以往都備感勞累疲倦。

然王成平簡直要說,第一次品嚐,她幾乎就迷戀上這感覺了──還想出國嗎,奔去一個新的國家,什麽都要從低開始,從頭來過,從零學起,全然放棄現在這既得的一切……

哦,人人總說要爭取平等,可如果躋身特權,成為遊戲中如魚得水的一員,誰他還想要平等啊!而從普通人的立場出發,想同時擁有自由和平等簡直是荒唐。

外麵的天空鉛灰成整片,在這之前也許顏色如此;而在這之後,恐怕也不會有任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