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情尚紅

“往事若無其事,關係也沒關係……”那首歌隱藏在電子鍵盤裏的百轉千回,華麗清越的小提琴為其合音,架子鼓隨著歌手聲音輕鬆敲擊起伏。

陳皓對流行音樂幾乎一無所知,因此這首歌曲的全名他已忘記。然他獨牢記那句歌詞,十二個字,就像什麽隱密線索,玩笑般吟唱出口,真真假假,矛盾矛盾。

好像在多少年以前,是蘇素,提到她極熱愛王菲和林夕這對黃金組合。“華語歌壇最後的希望。”那時她的言辭是至高的讚揚,並強烈建議陳皓也去聆聽。當時陳皓隻能回報勉強一笑,再可有可無的搖搖頭。

實際上陳皓從不存歌,當然也不聽歌。一直以來他的IPOD都屬於完全雞肋狀態,隻在特殊場合才使用──而所謂“特殊場合”,指的是以前陳皓坐飛機,戴著耳機的唯一用途是防止女花癡向自己搭訕。但隨著近年來他表情磨煉的越加凜然苛責,便連這點道具都無需準備就能隔絕騷擾。

對浪漫與不切實際的東西,男人與女人對其理解的含義向來迥異。

再後來陳皓認識王成平。而除非他主動詢問,她沒向自己推薦過任何東西。但陳皓卻有了機會知曉其人其詞,畢竟王成平的喜好過於多變,誤打誤撞也總能和蘇素的品味產生重合。

當時似乎是他和王成平慣常的周末約會,陳皓罕見的因下午事情遲到,停車匆忙趕到大廳時周圍已空無一人。王成平獨自倚在牆邊,似乎等待了挺長段時間,一隻腳支撐著全身重量靠在牆上,仍保持著良好姿態看報紙。她並沒注意到陳皓,手邊嘩啦嘩啦的瀏覽上麵的銅板廣告,邊跟著耳機小聲的哼唱。

最後這首歌下麵的歌詞大概就被遺漏,於是王成平來來回回的念叨這句話,顯然很喜歡。

當然之後陳皓才知道這是林夕的歌詞,簡簡單單的語句,脫離音律自成體係,難以上口也難以忘記,甚至能給不喜靡靡之音如他也留下深刻印象。但那時陳皓隻站在她旁邊,耐心把詞聽清楚後就覺得王成平很狡猾:這女人本身根本沒經曆過多少風花雪月,甚至戀愛都是和他的首次,卻偏要裝的看透人生的倦怠。變本加厲,聽的歌都是外表繁華內心虛無的東西。

接著女人從無所事事的狀態中驟然回神,抬頭對自己驚訝的笑了笑,仿佛才意識到他的到來。有欣喜,但絕不熱烈,單單隻是露出笑容。而陳皓便走上前,若無其事的沒收王成平的耳機,順便把她播放列表裏的曲目默默記下來。

回去之後他就不知不覺的就把這首歌下載保存,偶爾播放的時候,陳皓想的卻是當時那人低頭的神情。

王成平有時候會表現如此,甚至陳皓能感覺那微妙的氣氛在兩人間來回穿梭。這獨特感覺,偶爾使王成平像非常脆弱而好接近的人,但大多數時候,卻更讓她和周圍的人保持一定距離。

不過總體來說,還是快樂的。

一首歌四分鍾之內便能結束,而陳皓自然在王成平的個人影響上停留過更多時間。他並未像王成平身邊人那般,受到她感情的強烈幹擾──畢竟在之前暗戀蘇素的漫長時間裏,陳皓獨自一人太久,他沒有適應一個男人該如何遷就和理解女人的過程。而反正王成平懶懶散散,也不會讓陳皓為了她而補課。

所以這份感情的雙刃劍,使得陳皓與王成平交流從不站在同一角度,卻也讓陳皓完整保存好自己。而至於所謂“共鳴”,畢竟故事如俞伯牙和鍾子期過於曲高和寡,其管理學上的教育意義還不若劉玄德三顧茅廬。

於是也正如女友層出不窮的借口,對陳皓來講,聽多了便麻木。事關一點小小默契,陳皓沒意識,王成平也不去在乎。最後他們無非像許許多多的普通情侶,在爭吵完後便模糊了焦點。

而就像再從歌曲裏隨便挑句歌詞,“兩個人的巧合,總有個人堅持”。感情這種東西,最後等來的不管是獨唱情歌還是婚禮進行曲,對陳皓來說都正是時候。談戀愛是個技術活,既然鄙視王成平的為賦新詞強說愁,陳皓也不能總念著人生若隻如初見吧?等閑變故舊人心,王成平卻是連懷念都嫌奢侈的人。

他們都不了解,而他也隻按自己的方式理解,以為就夠了。

於是在這時候,陳皓拉住趙秘書,皺眉問:“我媽對王成平的印象到底怎樣?”

趙秘書先愣了愣,隨即騰出空餘的手,頭也不抬,將敬部長給兒子帶來的十全大補丸之類黃金補品全部攤在陳皓辦公室裏的玻璃沙發桌上。滿滿當當的幾袋子便擺了滿目。

其實昨晚是兒子給母親打電話,幾經追問,悶著嗓子似乎提到身體不適。敬部長嘴上嚴厲訓斥其生活懈怠,今早立馬派趙秘書來視察關懷。但當她奉敬部長口諭趕至此,又好氣又好笑發現陳皓根本生龍活虎,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從始至終都在套她的話。

就像現在陳皓隨意掃了眼那林林總總的昂貴補品,不以為意,接著追問她道:“趙姐,多少透點敬部長口風吧?畢竟事關我的,咳,我媽到底怎麽想?”

趙秘書抬頭,陳皓挺直的鼻梁來自母親遺傳,眼底的那份自信也和敬部長如此相像。但那份神色到了陳皓這裏更像從商的陳父,不說話的時候都是倨傲多於英厲的男人。但此刻,陳皓的表情卻流露些許緊張和疑惑。

她不由想起那位王小姐,麵對那天應接不暇的意外,從始至終都是不急不徐。倒也並非處變無驚的從容,畢竟王成平眼裏的驚慌、疑問和怯場到底掩飾不來,然能做到那般低調忍耐與隨心所欲,卻也是罕見。

“王小姐工作出眾、家世清白、財產獨立、人也大方得體……”

“趙姐!”話還沒說完便被陳皓打斷,他哪肯被這麽糊弄過去,“我媽心裏也如此想?”

趙秘書得敬部長信任多年,自然有張緊密的嘴。兒子與母親可以意見有歧,但她知自己身為廣義上的外人,卻偏向誰都不利,於是瞥了陳皓眼,繼續不動聲色道:“母子同心,王小姐能讓你喜歡的地方,自然部長也是能看到她的優點。”

“我就是問我媽對她意下如何,能否答應我倆婚事。”和趙秘書關係熟稔,陳皓索性不再繞圈子,直言道,“我希望家裏人能喜歡王成平。”

趙秘書這才猛然僵住,驚道:“什麽?可你不是自己推遲帶王小姐回家?我還以為你要重新思考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