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乾微波
然而一個小時之後。王成平該明白貪婪才是她的天敵。
飯後不顧她的抗議,裙梅把因吃海鮮而大吐特吐的朋友就近帶回自己家,頗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快30歲的人了,吃飯吃到胃疼也算你本事。”裙梅無奈的讓虛脫王成平坐在自己家的布藝沙發上,“要點水嗎?一會幫你拿藥,我家裏正好有你那醫生朋友說的胃藥。
看別人替自己忙前忙後,向來怕麻煩的王成平也有九成鬱悶。
她不過是剛給嚴黎打了個電話,意思是晚些回去,煩勞留門。但沒料到嚴黎今天值夜班,聽完王成平敘述事件後冷笑幾聲,索性讓她把話筒遞給裙梅。而也不知她倆都說了些什麽,裙梅關上手機後便轉變態度,強硬的讓她今晚留宿在此。
“我沒事……無非是吃多了生腥,肚子不適應。”王成平癱在墊子上,皺眉看裙梅拿來的藥盒,“我回家的路上,順路去醫院自己買藥好了。”
“看來你除非病到神智不清,便絕不吃藥去醫院的行為已經人人皆知。”裙梅顯然明白“回家”對王成平這種拖延症者意味著什麽。她置若罔聞的端來杯溫水,不給王成平任何拒絕的餘地,“與其放你回家胡鬧吃些止痛藥,不如就在我陋室裏將就一晚。”
再好心的補充一句:“不然。我給陳皓打個電話讓他來接你也行。”
“喂!”明知道自己不喜歡添麻煩,還這麽威脅她。王成平又厭倦的盯著藥片一會,才不甘心的和水吞下。
裙梅抱著臂,似笑非笑的監督完畢,正當她轉身準備替王成平尋換洗衣物。卻聽窩在沙發裏悶悶不樂按著電視遙控器的的王成平,突然不搭界的開腔道:“喂,梅梅。到現在為止,你還很喜歡傅江超是不是?”
根本無需過問兩人的近況,王成平就低下頭,慢吞吞的放下熱水杯子。傻子嗎,即使自己吃飯時假裝沒看到裙梅左手中指的那道戒指痕跡,剛才去廁所抱著馬桶吐的時候,也不會沒注意到那未來得及收走的男士刮胡刀和剃須水。
王成平有時候無比痛恨自己的不合時宜,比如糟糕的消化功能、不夠巨大的腸胃,以及對所有細節驚弓之鳥的試探。
……
關於裙梅始終無法討好傅家老太太,但傅江超還是向裙梅求婚、隨後情況急轉直下的第三者出現,兩人分手的過程被減縮成兩分鍾的敘說。
王成平圍著浴巾,安靜的坐在床上,一邊聽一邊慢慢擦著頭發。房間沒有開燈,24寸的液晶電視不厭其煩的播放著汽車廣告。
事情就是這樣了,裙梅最後幽幽的結了句,話裏仿佛還有顫抖的餘音。而王成平看了她一眼,抽出旁邊的紙巾遞給裙梅。
在此過程中她一直試圖回憶傅某,當然她能記得他的臉,他的聲音,但除此之外似乎印象不深。這種男人在她的工作環境裏太常見:性別,男;高等學府畢業。特點是少量智慧大量野心,40歲前的目標永遠是想讓自己的公司上市,中產階級的接替人,上流社會的看門人,賺到第一桶金的消費目標是一套複式帶水池的房子,衣櫃裏全是惡俗的阿瑪尼顯著LOGO西服傍身。
諸如此類的男人,裙梅配他已經是綽綽有餘。但為何從頭到尾,都是美女朋友在這場戀情中處於下風,且落到這般被動地步?王成平很不解。
“傅江超每次向我說起你,都說你是個智慧的女人。”裙梅談起舊愛,口吻裏仍包含著多餘情感。
王成平終於放下毛巾,麵無表情道:“我以為這種謠言,在他公司上市請求被駁下來後就不攻自破了。”
“你很厲害。總能在正確的場合做正確的事情,還記得你當時怎麽拒絕的他嗎?你說你不屑談26歲前的戀愛。即使我是你朋友,知道你的性格,知道你什麽都不會做,但相比你在傅江超麵前,仍然覺得自己軟弱的難以忍受……”
“是挺讓人難以忍受的。特別是你曾經像個祥林嫂樣,永遠在我耳旁絮絮叨叨賣你倆恩愛的時候。”
“謝謝你的評價。”裙梅抬起原先戴訂婚戒指,現在隻有指環印痕的手,眼眶發紅的注視。“所以我不敢回你短信接你電話,就怕你像現在這麽取笑我。”
“我的確不知道他有什麽好。”王成平懷疑道,“從來不知道。”
裙梅仿佛悲哀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兩個人再同時沉默,電視機又開始播放護膚品廣告,依稀傳來的BGM歌詞是:如果我不在你身邊,請別忘記我,每年的葡萄都會成熟,不管你看不看的見,請別收回感情,請別忘記我。
“梅梅?”
“啊?“
王成平終於抬起頭看裙梅一眼,強忍著胃部的不適(這感覺和今晚的飯無關),她再別扭的伸出手握住裙梅。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男人,會有的,會有一個人比傅江超更值得你去愛。他能夠接受你的一切,像接受北京空氣汙染那般自然。當然,他也會愛你這種傻女人,就像所有爛俗的狗血愛情故事一樣,你倆最終給國家民政局交錢領本,然後生個傻孩子──咳,這個男人從不認為你實際上除了臉蛋,大腦裏空空如也一無是處,他會努力的愛你。當然最壞的情況是,也許你沒找到他,你就老了。但無論如何,梅梅,你現在的人生還長的很,不要怕寂寞,不要隻看一個人。”
電視劇裏又開始播放清朝連續劇,裙梅家的夏普電視很漂亮。
“我保證。會有這麽一個人的。”看著把臉邁進手臂裏的朋友,她輕輕道。
……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隻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相比《新約.哥林多前書》的文縐縐,王成平更願意相信英國那個大胡子偵探與醫生間的奸情真相。換句話說,愛,隻是被需要以及被滿足。就像裙梅與王成平的合好與王成平與安子的合好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建立在一者的受傷和另一者的安慰之上。
而比起毫無規律的愛情,王成平是太懂得人和人之間友誼間的把戲。因此有的時候談維持什麽的,王成平的確頗感食之無味。
這周末和安卓打球的時候,王成平心血**把裙梅叫上。一當然是為了讓朋友散散心,二是裙梅居然想見Cindy。
“是什麽樣的女人?”
裙梅陪王成平等安卓開車來接她們,眼睛望著遠方。“很年輕?很妖豔?很……溫柔?”
“呃……年輕不年輕的吧,妖豔和溫柔肯定比不上你,”王成平努力想了想,費勁的再找出形容詞,“但就是很開心。可老實說啊,我覺得她對傅江超沒多上什麽心。”
“士之耽兮;尤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裙梅強笑道,下一秒卻驚呼,“王成平,小心!”
安卓的車子險險擦著王成平的衣角停下,飛揚的塵埃幾乎把她臉上的粉底都刮花。裙梅忙緊拽著王成平的手把她拉到一邊,隻嚇得花容失色。
而王成平一貫的麵無表情。隻皺眉看著咧嘴朝自己笑的無良車主,心裏惱的恨不得砸他玻璃。
其實玩慣賽車的人,都知道一個刹車角度:司機隻要計算精準,便能從視覺上給別人強烈衝擊而實際上毫發無損。但就在安卓第一次給王成平演示這把戲時,王成平巋然不動,隻呆板的看著他把車衝過來,甚至連最輕微的躲避動作都無。最後反是安卓罕見的捏把冷汗,差點把車撞在那棵法國梧桐樹上。
“你怎麽不躲?”男人的成熟勁頭差點喪失殆盡,老天發誓這是安卓近幾年來第一次朝人嚷嚷,還是異性,“沒見過你膽子那麽大的女人,不要命了?”
當時王成平義正嚴詞的說些生亦合歡死亦何苦的廢話,但當天晚上她就驚魂未定的做了噩夢──原因無他,實在是王成平的大腦和遲鈍身體控製成反比,想著要躲但反應不過來。
大概是王成平弄怕了,再加上這遊戲並不多麽有趣。安卓已經很少再招惹自己,然而今天舊計重施,王成平抽搐著嘴角,看安卓盯著裙梅的眼睛閃閃發亮,心裏苦笑的想是因為美女效應吧。
去台球廳的路上,安卓和裙梅倒是言談甚歡。實際上除了逗著王成平,安卓對女人的話真不太多,然說話甚有技巧,沒幾句下來居然讓裙梅罕見的露出歡顏。王成平在旁邊有點鬱悶有點好笑,索性閉嘴不言,目光心不在焉的看著窗外。
裙梅想見傅江超的新女友,大概為著女人那麽點好奇和不甘。可惜安卓的台球場是王成平唯一知道也許能撞上CINDY的場合,作為代價,還不得不忍受和那隻老狐狸對她若有若無的試探──
嗯,也許直接問陳皓比較方便,他應該知道那個隻說英文名小妞的底細。然最近每次見到陳皓,王成平卻發覺他向來精神奕奕的麵上染著些疲容,日常極有精神的眼睛偶爾看著自己,卻總像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麽。完全不符她心目中永遠積極向上、展翅高飛的驕傲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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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貓死了,可能沒養過寵物的人不會有這種感覺,可惜我不信靈魂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