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挈微波

漣挈微波

王成平連續給裙梅發了無數短信打了無數電話,皆石沉大海了無回複。就在她絕望的打算皈依佛教的“擦肩而過”論,然這日下班走出銀行,王成平眼睛一亮,卻是看有位深紅色通花真絲身影正倚在門前等待自己。

女人斜靠著玻璃,綢感連衣裙顯出曼妙身材,低頭抽煙時粟色長發滾滾而下。袖口外的手臂上扣著銀鏈,那種風姿並非王成平昨日所見cindy的那般輕鬆活潑,卻是另一種,完全附和女性成熟年齡的纖細、優雅,做的格外到位。

愣神隻需一秒,王成平便迅速擺出笑容迎接上去。

“這是誰?銀行應該派人把你轟走。與財為生,本來銀行就是衝動場所,而你再往這裏一站,簡直是更引人犯不道德的意念罪。”

王成平的口氣是慣有調戲,話雖放肆,然是她和裙梅兩人相處的管有模式:一個裝模做樣,一個願打願挨。然而這次,對方聞聲隻是挺起背看她,目光複雜,麵無表情。

僵持片刻,王成平的笑容越發擺的諂媚。要鎮定,她先警告自己,裙梅主動來尋自己,必然有事相求或寬恕示好。姑且不說朋友能否對她之前惡言既往不咎,此刻忽視矛盾,粉飾太平,確是王成平目前所想唯一能給兩人下台階的方法。

“……當然作為本銀行的支柱,不如就派我為民除害──姑娘有興趣,一起吃頓飯唄?”

王成平故作歡快的、活潑的,把所有自己能想的寒暄都敘述完畢,卻非常忐忑的靜候裙梅回應。一絲笑,一個眼神,像是法官最後宣判什麽的。然站在她對麵的裙梅依舊沒有出聲,大眼睛望著她,閃閃發光,陰晴不定。而王成平也確是很久不見她,一時間也隻能怔怔的盯回去,竟再是無話可應。

“梅梅?”她輕道。

甚至這種尷尬都沒有維持多久。因為無論是執手相看淚眼,抑或無語凝噎的古典境界顯然都不適合發生在銀行門口。過了片刻,王成平隱密的抽搐嘴角,她已經聽到自己的同事互相間交談著,正準備從樓梯上走下來。

那麽新的擔憂是:如果讓他們看到自己向來嚴肅的組長單手撐牆,擺出如此有失風範的姿勢站在門前,且滿臉痞氣的堵著位美女──王成平開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加入摩門教,反正現在情況不會比裙梅繼續冷淡自己,或她是同性戀女流氓這消息更為糟糕。

而千鈞一發時,對麵的閨蜜終於網開一麵。裙梅動動嘴唇,淡淡的道:“我知道有一家海鮮餐廳。”

“哈?”王成平剛把眼角餘光收回,沒有反應過來。

“你不是說要請我吃飯嗎?”裙梅的語氣似乎在說服她,再把手裏的煙掐滅。

……

S打頭的餐廳隻是家附屬星級飯店的的西餐館,海鮮為主。

角落就坐,調節適度的暖色燈光落與王成平頭上,在她周身無聲聚攏成一個小型光圈。餐廳空氣裏是有特有的人造植物香,凝滯的,微乎其微的,卻偶爾帶些煙草香甜,似乎吸一口就能麻痹所有知覺。

王成平深吐口氣,抬起頭看到裙梅的眼睛,映著燈光,淺的幾乎能看清楚瞳孔形狀──無限疏離、若有所失,像一道潔白裂痕最終幻化成蒼白傷疤。仿佛她已經不再是自己那個隨意說笑的朋友,疲憊良多,寂寞良多。然等王成平再凝神細看裙梅表情,卻又似乎什麽也沒變。

裙梅隻是安靜的坐在椅上,纖細的手指撥弄玻璃杯,側臉看著深釉色的桌麵。

“我說,”

裙梅這種態度,使得王成平在見到傅江超後的所有憤然、遲疑以及抱不平的心態皆煙消雲散,最終轉化成一種更哀憐的心情。過了片刻她終於撐不住,先在這種優美沉默麵前丟盔棄甲,王成平泣道,“我說梅梅,你,你不要這樣子……”

裙梅輕轉眼睛,聽王成平接下去道:“你這個樣子……我都交了錢,你多少還是吃點海鮮什麽的意思意思吧,要不然太虧了………嗚嗚嗚,嗚嗚。”

──好吧,王成平承認這是家五星級酒店,她參加商務聚餐的時候也來過這裏;當然她也同樣承認這裏氛圍幽靜宜人,來來往往的服務生言談有禮,海鮮自助做的清淡不賴,而裙梅選此處進行私人談話,不管謝恩報仇都是非常有品味的事情──

但比起王成平自掏腰包裏交了每人將近800多的晚飯錢加百分之十五的服務費,對麵的閨蜜卻隻從海鮮自助裏優雅的拿了份沙拉,輕鬆端著杯普通檸檬水走過來,王成平的確認為自己當時在銀行門口,驟然變成同性戀或者什麽邪教教徒的也沒什麽不好……

“浪費可恥,自然是拿多少吃多少。相反是你,”裙梅開口,仿佛安慰她道,“你晚上一般不節食嗎,卻吃那麽多?”

王成平低頭盯著自己豐盛的盤子,欲哭無淚:“姐姐,我如果再不吃點,那咱倆今晚這錢全不就白花了……”

“是你主動要請我吃飯的。”打斷她,裙梅側過臉看王成平的目光終於有絲熟悉的慧黠,“這就心疼了?”

“沒有,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喜歡,咱們再去吃別的一家也可以……”

王成平立馬認清形勢,自己狗血噴人在先,裙梅主動與她和好吃飯,已是她的至大榮幸。退一步說縱使自己沒寶哥哥的殷實本錢,但見了裙梅撕扇,王成平也得笑容滿麵說“千金難買您高興,請繼續糟蹋。”

但咀嚼著嘴裏的生肉。王成平隻覺得心都碎成幾截,真真切切的摳門撓心之感。老實講日常生活裏王姑娘雖談不上出手闊綽,卻也並非一毛不拔,畢竟她身邊各類的玩物源源不斷,雪花白銀,出來進去眼也不眨。然怪就怪在她興趣廣泛,唯對吃喝嫖賭之本卻興趣缺缺,且吝嗇到對自己也完全不舍得投資──

像是一晚上吃掉800塊錢的效果(不,是1700多,她隨後默默補充道),對王成平來講比敗了80000塊錢的手包還肉疼。畢竟王成平的消費觀是再好再貴的飯隻能吃一頓,粗茶淡飯滿足口舌之欲即可,無需窮凶惡極的燒錢。偏偏裙梅此刻抓住這點,對她略施小罰。

所以寧可樹敵十萬,不可得罪老友。王成平一邊盡可能的往胃裏塞食物,一邊愁雲慘淡的想。大家都這麽熟了,死穴閉著眼睛紮一個就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