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如儂有幾人(五)
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因有果。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管仰止從心裏最深處反省自己,他自認為從未做過危害國家危害社會危害人民群眾財產安全和社會安危的事兒。可是眼下,可是當前,萬事嚴謹的他愣是讓人擺了一道兒。
趕上升職的期間啊。
這樣的事兒最悲催了。
隔離審查也就罷了,影響不好啊,說不定事兒鬧大了,被革職了,丟了烏紗帽不說,進去了,斷送了“官途”,下去沒法兒麵對列祖列宗啊,尤其是管複,沒臉見那當了半輩子將軍的老人家。
事情還沒現出轉機來,但是管仰止和藍伊水夫婦,以及相交較好的有人都知道,這事兒,百分之百是被人冤枉的陷害的。
他管仰止什麽人啊,那叫清官一個啊,權利在手,天下無敵手,可人家廉明,大公無私,舍己為人,要是誰說他徇私舞弊,貪汙受賄,貪贓枉法,誰信啊?
可現在就是有人和他過不去,和管家藍家過不去。
賀男的事兒,不好說,也不好托人來處理,自己呢,沒法兒出手。說到底還是讓人鑽了空子啊,算定了他會“顧此失彼”,就拿著“海關”的工作來說事兒。
賀男如今才三十二歲,年紀輕輕就進了海關總署,擔任著不大不小的官兒。人家那才叫能力呢,大學畢業就考上了公務員,在海關幹了兩年多就直接進了總署,一步步升職,一步步走下來,沒靠家裏一分關係。
可是眼下,偏有人動他。
饒是管仰止這樣心思縝密一群機要大臣參謀著的群體,該懷疑的一個沒落下,可愣是沒揪出背後搗鬼的團隊。
這害人不淺啊。
可著他身邊的人禍害,到哪一步就輪到他了呢?
管仰止理智上並不想讓家人知曉這事兒,可是心裏建設上正在慢慢坍塌,說白了,這不是他一個人下不下台的事兒,這是有關管家所有人榮譽的問題。
特別重大。
首先,管塵西,那是他管家的命,也是京城楊家的命。
管仰止心裏別扭,難受,實打實的疼。
之前他提過說讓管塵西進部隊的事兒,也正是在為他的美好未來美好人生做規劃,畢竟,吃皇糧,接他的班,站到他的位置上,看得高望的遠不是?
再說了,哪個在高位的老子不給自己的兒子女兒留條後路呢?
包括管傾晨在內,他們兩個誰都逃不掉,哪怕是楊一說,若是有一天他想從政,這也是他力所能及的分內的事兒。
他的兩個孩子,從小到大就被他鍛煉著獨立與自主的能力,他一直信奉那句老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有句話不是說麽,男孩兒窮養,女孩兒富養,所以在他的記憶裏,從來都是對管塵西嚴厲,甚至是有些苛責的。
並不是說他管仰止不愛他和楊槐虞的孩子。
誰能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即使他與楊槐虞之間沒有愛情,或者換句話說,他愛的不是楊槐虞。他們,隻不過是因為“聯姻”而達成“共同生活”共識的“聯盟”而已。
可是他愛孩子,愛管塵西。
他們都隻看到他對管塵西的打罵苛責與冷淡,誰能看到他大半夜的背著兒子跑到醫院,又因為部裏有緊急情況他不得不離開呢?誰能看到他得知孩子發高燒不省人事時心裏針紮一樣的難過呢?
楊家的人是怪他的吧,怪他沒照顧好楊槐虞,怪他急匆匆地就娶了藍伊水回家。
塵西是怪他的吧,怪他不愛他的生母,怪他隻愛那對母女而不愛他。
他自己又何嚐不怪自己呢?若是手腕強硬,早早占領高地,坐穩位子,何苦現在被人算計呢?
他已經不再年輕了,半百的人了,在中國,在他的位子上,正是黃金年齡,正是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時節。
試問,還有多少個年代,多少個世紀能等他呢?
謀事在人,成事為何不能在人呢?
管塵西從大院裏離開的時候時,天已經全黑了。他坐在那部黑色的車子裏,看著倒映在防彈車窗上城市的剪影,心裏一片蒼涼。
傍晚時分,父親與藍女士回來了,臉上辨別不出悲與喜,行為也泰然自若。可是聰明如他,他怎麽能忽略掉管傾晨的“告密”呢?
果真,管仰止還是找他談話了,這次仍是在書房裏,桌子上仍然擺著那隻搪瓷缸子,不同的是,藍伊水也在。
管仰止意思再明確不過了,要他好好準備,過了五一就要進到部隊中去,北京軍區,沈陽軍區,任選其一。
五一。真匆忙。真迫切。
現在距離五一,不過一個月有餘,為何?
藍伊水一直保持著沉默,隻是那眼睛裏泄露出來的不安與讚同,深深印刻在了管塵西的腦海裏,揮不去。
那是怎樣的一種期盼啊!
他想,她也想。
原來不想的人,從頭到尾隻有自己一個人。
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這不是去遊山玩水,也不是去科研考察。在他的印象裏,入伍,雖然光榮,但是,畢竟不是他的理想。是管仰止的。
他還沒設計出比金茂更漂亮的大廈,還沒設計出比迪拜伯瓷酒店更漂亮更金碧輝煌的“虞美人大樓”,怎麽能去?
況且,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