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元

瑤姬微微一怔,笑了笑:“說實話,我會。要不是天佑已經轉世了,我甚至還會去地府,將他的魂魄給找回來!”她看著那茫茫的欲界繼續道,“當你舅舅殺了天佑的大郎的時候,我是真的恨死他了!天佑是我的丈夫,是我這一輩子唯一愛過的人,那種失去至愛之人的痛苦,是錐心之痛!”

“就算要您眾叛親離,為世人所唾罵,您也在所不惜嗎?”楊戩問。

瑤姬看著兒子,伸手將他的發絲理整齊:“隻要我瑤姬問心無愧,我就可以不惜任何代價!隻可惜……天佑早已轉世,已經忘記了我與他之間的種種……我……”瑤姬摸摸胸口,“我唯一剩下的,也就隻有這顆心了,我們共用著一顆心,這提醒著我,天佑……他一直陪在我的身邊,他雖然死了,但是他的心沒有死。”瑤姬說著,露出一抹微笑。

楊戩轉過身,看著這欲界四重天,那些漩渦之中有著各種各樣沉香和沈檀的模樣,他們都在衝著自己笑著,呼喚著自己。盡管……那並不真實……

楊戩閉上眼,聽著那些忽遠忽近的呼喚:“清源……”“舅舅……”他感到心裏麵,有什麽東西湧了出來,他感到臉上濕濕的,待伸手摸了一把,才發現是自己的眼淚——居然……哭了?楊戩苦笑著搖搖頭,真是難堪!

“二郎?”瑤姬看著楊戩,“有很多事情,是我們無法左右的,即使我們是神仙,也不是萬能的。凡人有凡人的煩惱,可我們神仙不也一樣有我們的煩惱。世間有很多事情是求不得的,不要強求。”

“求不得?可是這不僅僅是求不得的事情啊……”楊戩低聲道,“我們之間的問題在於……”

“二郎?”瑤姬沒有聽清他說的是什麽,道,“你說什麽?”

楊戩搖搖頭:“沒什麽,母親,隻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瑤姬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問道:“對了,嫦娥是怎麽回事?她怎麽最近幾乎都不出廣寒宮?我問其他人,他們也是諱莫如深的樣子。”

“這……”楊戩一時語塞,“這件事情……母親還是去問問三妹吧,我也不好說……”

瑤姬不疑有他,點頭道:“也好,話說你小的時候,就喜歡聽嫦娥奔月的故事,嫦娥與我原先關係也不錯,你也可以時常去看看她。”

“她一個人留在廣寒宮,的確是有些可憐……”自己一開始,就是被母親口中的那個可憐孤寂的女子所吸引,雖然後來發現,事實與想象總是差得非常遠。

“哎,沉香那孩子呢?怎麽也不來看看我?”瑤姬不見沉香,打趣道,“你們舅舅和外甥兩個還在鬧別扭嗎?”

楊戩急忙推脫道:“我們……我們挺好的……”

“挺好的?”瑤姬可不相信,“我都聽三兒說了你們兩個的事情。雖然說你是為了沉香他好,可這麽步步緊逼,也難怪沉香會耿耿於懷。你呢,也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多與他說說話,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呢?”

楊戩心內苦笑,但表麵上也隻能應承下來。

母子倆說了一會兒話,卻見從上方緩緩飄下一個藍衣女子,眉眼間與瑤姬極為相似,正是那華山三聖母楊嬋。見到母親和兄長,瑤姬輕笑道:“我就說找不到二哥,八成是到這裏來了!”說著,就上前拜見了母親。

瑤姬扶起楊戩:“彥昌呢?怎麽就你一個人來的?”

楊嬋微微一笑:“他在華山處理事情呢!今天來啊,可是來請母親和二哥的!”接著她解釋道,“華山近些年來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過些日子,正是中元節,百姓們自發辦了個觀燈大會。我看娘也好久沒下凡了,不如一起去看看,怎麽樣?”說著,又對楊戩道,“二哥也別整日裏悶在真君神殿,一起去看看熱鬧也好——我們一家人難得聚一聚。”

楊戩略一思索,點點頭:“也好,那就一起去吧!”

楊嬋高興地道:“就那麽說定了,到時候別忘了來啊!遲到了,可要罰酒三杯的!”

瑤姬戳了一下她的額頭:“看看你,都做娘的人了,還那麽淘氣!”

楊嬋也很是自得,衝著母親撒嬌道:“就算做了娘,我也還是娘的女兒,二哥的妹妹啊!”

農曆七月十五,又名中元地官節,是中元赦罪地官清虛大帝誕辰。道教《太上三官經》中曾雲:“天官賜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這一天,百姓點放花燈,祭祖、祈福、許願,以消除今生的罪業。年輕男女則在河邊放河燈,遊燈會,猜燈謎,互述衷腸。

這一日華山腳下,火樹銀花,琉璃燈山,人山人海,無數美麗的花燈交相輝映,在夜色之下顯得燦爛耀眼。街上喧鬧熙攘,許多平日裏足不出戶的閨秀千金都在丫鬟和護院的陪同下頭戴紗帽,在街上觀賞花燈,並借此機會尋找一個心上人。

今夜月色正好,月上中天,宛如碩大的銀盤,清晰地似乎可以看見月中的嫦娥與玉兔。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容貌秀麗的瑤姬和楊嬋顯得格外引人側目,劉彥昌與楊戩跟著兩人,兩名女子都稍稍變化了一點,看起來也不過是凡人中上之姿。男男女女,老的少的都擠在人群當中,說笑嬉戲,好一番熱鬧的場景!

絲竹之聲遠遠而來,小販叫賣著各色花燈和零食,繡品首飾,胭脂水粉,古董字畫,雖然在幾人看來並不怎麽貴重,但也引得瑤姬和楊嬋不時停留下來觀看。看著這花市燈如晝,瑤姬不禁想起了丈夫活著的時候,那幾個孩子們在院中奔跑,院子裏火樹銀花,好看的緊。自己依偎在丈夫的懷裏,甜蜜而溫馨,現在,已經是物似人非了……

忽然聽見人群中有人喊道:“三……楊嬋!”幾人循聲望去,卻見敖紅帶著敖春與丁香正從人群當中擠過來,身邊還跟著沉香。楊嬋見到敖紅,喜悅萬分,拉著她的手說話。

見到沉香,楊嬋戳了一下他的腦袋:“你這個沒良心的小子,我讓你來你不來,倒是跟著你四姨母去了!”

沉香嘿嘿一笑,急忙賠罪:“是我不好,娘您放過我吧!”說話間,不經意朝著楊戩方向望去,正好楊戩也看過來,兩人的目光碰了個正著,又急忙躲開。

劉彥昌見狀,心裏“咯噔”一聲,急忙插到兩人的中間,與敖紅寒暄起來。沉香與楊戩收回了目光,都不再說話了。

幾人說笑了一陣子,大家結伴而行。沉香拉拉敖春,敖春會意,就對敖紅道:“姐姐,你們慢慢聊,我們三個先去逛逛!”說著,就拉著丁香和沉香往另一邊去了。

“讓他們年輕人去玩吧,我們幾個繼續聊。”瑤姬也知道年輕人有私下裏的話要說。

卻說楊戩一路上一直心不在焉,甚少說話,就連瑤姬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兒:“二郎,你怎麽了?”

楊戩回過神來,強打起精神笑道:“沒有,剛剛在想事情……”

這時,忽聽得前方一陣喧鬧聲傳來,卻見不遠處一個合歡樹上,掛滿了花燈,晶瑩剔透。還有許許多多的小木牌掛在樹上,無數青年男女站在樹下,又說又笑的。

敖紅好奇道:“這是什麽?”

劉彥昌笑道:“這是華山這幾年來形成的風俗,這家販賣的小木牌上刻有特殊的標記,且都是成雙成對的,你任意買一個木牌掛在合歡樹上,許下心願,就能心想事成。要是發現了與你一對的木牌,那就是你命中注定的意中人。”

“說白了,也是那月老紅線的新玩兒法!”敖紅這才恍然大悟,“我看那月老也沒那麽多的功夫來理會這些凡人的姻緣吧!”

“天底下的姻緣無數樁,光靠月老和紅娘是忙不過來的,不過是凡人心靈上的一個寄托罷了。”瑤姬道。

月老牽紅線,不過是人間的傳說罷了。也有無數姻緣,是彼此之間相互吸引的,就像自己當年與丈夫一樣……

楊嬋忽然打趣道:“我們當中……除了敖紅和二哥,都是有意中人的,不如你們兩個也去試試吧!”

楊戩搖頭:“不過是凡間的玩笑,三妹莫要說笑了。”

敖紅倒是躍躍欲試,她本就好玩:“楊戩,你也說了是玩笑,玩玩兒罷了!來,試試……”說著,擠進人群,順手買了兩塊木牌,丟了一塊給楊戩,“這下子,你不玩兒也得玩兒了!”說著,自己拿起另一塊木牌,係在了合歡樹上。

“我這塊……上麵有朵牡丹!”敖紅笑道,“不知道另一塊在哪兒?!”

“牡丹?”卻聽得一個清俊男子的聲音道,敖紅聞聲朝那邊望去,隻見對方長身玉立,一襲白色緞瑙長袍,劍眉星目,手中正拿著一塊刻有牡丹花紋的木牌。敖紅一見就“呀”了一聲,丟掉木牌喊道:“怎麽是你?”

對方也是一笑:“是你啊!”然後衝著敖紅身後的楊戩一拱手,“見過帝君!”

楊戩認得對方,此人乃是北海的大太子,敖青。敖紅與敖青本就認識,兩人因為名字一青一紅,一直被人打趣,四海的長輩都說兩人是天生的一對。所以兩人現在見狀,更是窘得說不出話來。

敖青見敖紅的臉紅了紅,心中一動,衝著敖紅笑道:“你今日怎麽也出來觀燈了?敖廣大伯還好麽?”

敖紅吐了吐舌頭,道:“我也是剛剛出來……我父王前幾日還提起你呢,說是要敖春跟你好好學學!”

兩人本就是堂兄妹,也算是青梅竹馬,隻是敖紅臉皮薄,平日裏那些打趣的話讓她與敖青反倒陌生了起來。今日兩人有此機會,心中一動,倒是攀談了起來,所以沒幾下就熟絡了。

敖紅正與敖青說得開心,見楊嬋那帶著笑意的目光,也有些不自然了起來,急忙道:“哎,楊戩,該你了!你們別老看著我啊!”

“對啊,二哥,試試啊!看看會是個什麽樣的美嬌娘!”楊嬋見狀也催促道。

就連瑤姬也忍不住笑道:“就是,讓我們瞧瞧對方是個什麽樣兒的!”

楊戩拗不過,拿起那塊木牌看了看,卻見上麵刻著一朵蓮花。楊嬋笑道:“是朵蓮花,不知道另一朵蓮花在哪兒呢?”

話音剛落,聽得一個女聲喊道:“哎,是蓮花!是蓮花!”這聲音很熟悉,卻見丁香拉著沉香和敖春跑過來。

一見是這幾人,丁香一楞:“哎呀!怎麽是……”說著,衝著沉香笑了笑。

敖紅道:“怎麽,你們兩個小夫妻也來玩這東西?”她心下想:真是的,一個玩笑,怎麽開到丁香身上去了!

敖春急忙解釋道:“哎,不是我們!是沉香!剛剛你們說的蓮花是誰啊?”

丁香也道:“對啊對啊!那賣東西的老板還說,一對蓮花正好是並蒂蓮呢!”

楊戩一驚,望向站在敖春身後的沉香,果然他的手裏正好拿著那塊刻有蓮花的木牌。沉香一見他的目光,也明白了幾分。兩人目光相對,一時間,千頭萬緒在心中無從說起。

在這輪圓月之下,楊戩一身白色素袍,外罩著一掛銀色雲紗敞衣。沉香今日也是白色衣袍,衣袂隨風而揚。恰似那一日,月朗風清,太湖之上,兩人初次相見。那白衣青年按住琴弦,抬起頭,那一眼,就是永遠……

氣氛一下子就變得尷尬起來,劉彥昌望著沉香,沉香的臉色蒼白,楊戩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劉彥昌想打個圓場,但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這時,沉香的手一抖,那塊木牌就掉在了地上。

瑤姬忽然“撲哧”一笑,對著楊嬋道:“看看看看,我就說這舅甥兩個‘不是冤家不聚頭’!前幾日我剛剛和二郎說了別與沉香鬧別扭,今天這機會就來了!”

楊嬋也是一樂:“所以說,一家子就是一家子,沉香也別生二哥的氣了!”

劉彥昌急忙答話:“是啊是啊!”

楊戩看了看沉香,彎腰拾起他腳邊的那塊木牌,遞給沉香。沉香低聲說了聲謝,接過木牌。隻覺得那兩朵蓮花在此時看起來是那麽的刺眼。

敖春急忙道:“哎呀,這也是緣分是不是啊,沉香?”

敖春這一句話正好刺痛了沉香的心,他強自笑道:“不過是玩笑罷了,大家也不必當真。”說著,就將那塊木牌放到了懷中。

楊戩也道:“是啊……不過……玩笑罷了!當不得真的!”

瑤姬也覺得剛才的氣氛十分尷尬,這才打趣帶了過去。但這也一來,大家也就沒有了繼續玩鬧地心思,就順著熱鬧的人群繼續向前。劉彥昌拍拍沉香的肩膀,擔心地看看他。沉香衝他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就跟在母親的身後繼續往前走去。

敖春和丁香沒有察覺出剛才的氣氛不對勁,倒是跟敖青開始說話。敖青是他們這一輩裏的佼佼者,敖廣不止一次誇獎他,敖春也是很喜歡這個堂哥,於是和敖青說個不停。敖青有點兒奇怪剛才楊戩的表情,但是也沒有在意。

月依舊是當年的月,花燈也依舊燦爛,但是兩人之間的距離……卻疏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七點才回到學校的……累死了,剛剛出爐的……明天還要陪舍友去逛街,估計又是一天,所以明晚還是這個時候更新……嗯嗯,話說兩個坑果然杯具,追HP的童鞋明天再看吧,估計要一點左右才會有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