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感應

“楊回!”玉帝大喝道,“你……你這是在指責朕了?!”

王母冷哼:“臣妾哪敢啊,臣妾不過是在提醒陛下,瑤姬最恨的人可是陛下,不是臣妾——畢竟,當年第一個下狠手的人可是陛下您自己啊……”

“你為何總要牽扯上瑤姬?就算是朕再對不起瑤姬,你也沒有資格來幹涉!瑤姬是朕的妹妹,不是你的!”

“若不是為了瑤姬,陛下怎麽會那麽袒護楊戩?!”王母不甘示弱,“陛下若是真的大公無私,就應該處置他們二人才是!”

“在你眼裏,朕就是那徇私枉法之人?”玉帝忽然減低了語氣,冷笑著道,“朕以為……你和朕做了上億年的夫妻,總該清楚朕的性子……”

“就是因為臣妾太清楚陛下的性子了,陛下若不是有什麽原因,絕不會輕易的剛過他們兩人!”王母望著玉帝,“而楊戩唯一讓陛下注意到的地方,不過就是因為他是瑤姬的兒子,是你的外甥!”

“這件事情與瑤姬無關。”玉帝冷冷地道,“不管你信不信,這是朕的心裏話。”

“若非為了瑤姬,陛下怎會……”

“夠了!”玉帝不想再和她爭吵下去了,“隨你怎麽想吧!”說罷,拂袖而去。

看著玉帝毫不留情的轉身而去,王母心中憤恨不已,咬牙切齒道:“我不明白……我明白得很!你還不是為了她!為了她!”說罷,長袖一揮,將桌上的一瓶瓊漿玉液擊得粉碎!

玉帝疾步出了瑤池,往寢宮的方向走去,他的心情很亂,心中百感交集。一直來到寢宮的偏殿門口,玉帝才放緩了腳步,輕輕的推開了門。

偏殿中,一名女子白衣清雅,美麗不可方物,即使是天界第一美人嫦娥也還遜她三分。眉宇間和三聖母倒有五分相似,女子坐於榻上,緊閉雙目,身邊布著法陣,陣中金光閃閃,源源不斷地輸入女子的體內。

“瑤姬……”玉帝輕歎一聲。

瑤姬的眼睛沒有睜開,但她的聲音卻從體內傳出:“哥哥這是……又與王母吵架了?”聲音平靜極了,帶著一絲擔憂。

“朕……對不起你……”玉帝低聲道,“沈檀死了……”

“什麽?!”瑤姬的聲音急切了起來,“那二郎他……”

“他現在傷心不已,聽說從他回來起沒有再出過真君神殿了。”玉帝歎道,隨即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瑤姬。

“他一定傷心萬分,我那可憐的孩子……”瑤姬輕聲道,“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心係之人,誰知道……”

“朕不能去看他,所以……”玉帝歎氣道,“朕來找你,希望你能夠勸勸他。”

“我傷勢未愈,出不了法陣,如何能勸得了他……”

“朕可以助你進入他的夢境,希望你能……好好勸勸他……”玉帝道,“他是朕的外甥,朕也不忍心看他那麽繼續傷心下去……”

偏殿內一室清幽,隻有女子輕輕的歎息聲傳來。玉帝靜立,沒有再說話。

楊戩一直坐在真君神殿的寢室內,他身上的鎧甲還沒有換下,他隻是直愣愣地坐著,真君神殿中一片冰冷,他的心中也是一片冰涼。他握著沈檀留給自己的那兩塊玉佩,看著那兩朵蓮花,心中思緒萬千。

“我們就是那兩塊玉,既然我決定要將我們連接在一起,那就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分開我們。”這是沈檀曾經說過的話,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分開我們……但現在,生與死卻徹底的分開了我們……

楊戩緩緩地閉上眼,造化弄人,隻能說這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他一直以為,自己和沈檀會長長久久,永不分離。而現在……那些誓言全都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自己與沈檀……再也不可能了……

朦朦朧朧當中,楊戩感覺到一隻手,一隻溫暖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肩頭。曾經多少次,這隻熟悉的手撫摸著自己,哄著自己入睡……

“母親……”楊戩輕聲道,“是您嗎?”他睜開眼,居然看見一襲白衣的瑤姬正站在自己的身邊,衝著自己微笑。

“母親!”楊戩眼中一熱,落下淚來,看見瑤姬,他頓時覺得心中種種情感湧上心頭:父母離世時的悲傷,被眾人誤解時的痛苦,親手將妹妹壓入華山下時的不得已,沈檀在自己眼前離開時的難過……他多想將這一切告訴母親,但卻不知如何開口……

“二郎……”瑤姬將兒子擁入懷中,“哭吧,你盡情的哭吧,你的苦,娘明白,你的痛,娘也知道。現在,娘就在這裏,你可以盡情的哭一場……”

“娘……”楊戩抱住瑤姬,他有多久沒有宣泄過心中的情感了?他一直隱忍住心中的痛苦,因為他沒有任何人可以訴說!曾經,三妹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是她被自己壓在了華山之下,再也沒有人可以了解自己了。後來,沈檀出現了,他是自己的知音,是自己的知己,誰料……造化弄人……而現在,在母親的身邊,他終於可以痛痛快快的宣泄出來。

“二郎,不要忘了我們家的悲劇,就算你心裏再痛,也要忍下去!”瑤姬撫摸著他的背,“不要讓我們家的悲劇繼續下去,娘知道你心裏有多痛苦,但是記住……記住你的責任!既然你做了司法天神,就要為這個三界做出一些犧牲,這是在所難免的……”

“娘,我好累,好累……”楊戩抓住母親的衣袖,望著母親,“我快撐不下去了!我以為沈檀可以一直待在我的身邊,我以為他可以幫助我一起撐下去……可是現在……”

“所以……你更加要撐下去!”瑤姬撫摸著兒子的臉龐,“三界之中,有多少人由於仙凡之隔,無法與心愛的人長相廝守,我們不能得到幸福,但我們可以幫助他們得到幸福。”

“娘……”楊戩抱住母親,“孩兒明白,可是孩兒實在……三妹也動了凡心,我甚至親手殺了我自己的外甥,她恨我!她恨我……”

“不……”瑤姬搖搖頭,“二郎,三兒不會恨你的,你是她的哥哥,終有一日,她會想明白的。”就像自己一樣,更何況……

“可是……”楊戩正要說些什麽,卻看見母親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漸漸消失了。楊戩大驚,急忙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楊戩一驚,猛地醒了過來——卻是一場夢。

“母親……”楊戩環顧四周,並沒有瑤姬的身影,“您是特地托夢來安慰我的嗎……”楊戩心中歎息,您就不能多留一會兒嗎?

楊戩搖搖頭,正欲起身,腦海中卻閃過一幅畫麵:那是一個少年,那名少年正在用法力玩耍,他將法力運在一隻紙船上,那隻紙船自動在水中遊了起來。這是怎麽回事?這個少年是誰?自己怎麽會感應到他?

楊戩起身,想著那個少年,按理說,隻有血緣至親才可以感應到彼此的存在,而自己……除了三妹,再沒有任何親人了呀……楊戩心中忽然想過一個可能:看那孩子的年紀,莫非……當年沉香並沒有死?!可是這怎麽可能呢?那個孩子和男人的屍首是自己親眼所見,那個時候,抱著一個孩子出現在華山的男人除了劉彥昌還會有誰呢?

楊戩心中一思量,看來,自己得要去一趟陰曹地府了。

地府中,綠光熒熒,冤魂們被鬼差拉著,鐵鏈發出摩擦的聲音。楊戩一來,判官和閻王個個都是畢恭畢敬的,楊戩直截了當地道:“我想查一查生死簿。”

“真君請!”判官急忙帶著楊戩去看了生死簿。

楊戩翻到劉姓這一本,急急翻看起來,果不其然,他發現了劉彥昌和劉沉香的名字,兩人現在都還活得好好的!楊戩心中不知道是喜是憂,喜的是自己的外甥還活著,憂的是這孩子萬一被天庭發現,那可就遭了!

回到真君神殿,哮天犬正坐在大門口,看見楊戩急忙迎了上來:“主人?!”

楊戩神情冷峻:“陪我到下界走一趟!”

哮天犬覺得主人這一次變化好大,原來他和自己說話時還帶著一點笑意,可是現在……都變得冷冰冰的了!不過主人就是自己的主人,哮天犬不管他怎麽對自己,自己總是會一心一意地跟著他。

哮天犬跟著楊戩下界,來到了一個小村子裏。哮天犬正覺得奇怪呢,卻看見楊戩帶著自己來到了一座山頭之上,兩人向下望去,隻見到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正坐在水邊。他指尖一閃,手中的紙鶴就翩翩飛了起來,少年靜靜地看著,微微而笑。

那雙眼睛……楊戩震驚了,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和沈檀幾乎一模一樣!他愣愣地看著那名少年,他……就是自己的外甥嗎?

哮天犬正迷惑不解呢,卻見一個中年男人走到湖邊喊道:“沉香!”哮天犬一驚,這男人……不正是劉彥昌麽?!那這個少年……莫非就是劉彥昌和三聖母的孩子?!

那少年收了紙鶴,起身道:“爹,您怎麽來了?今天醫館不忙嗎?”

“今天沒什麽病人,還有,狗蛋他娘送了點兒雞蛋過來,說是感謝我們上次醫好了狗蛋他爹。”劉彥昌道,“來吧,該回家吃飯了。”

“好!”少年乖巧地點頭,跟著父親一起回去了。

看著父子倆相攜而去,哮天犬問楊戩:“主人,他們是……”

楊戩的心情好了很多,他的唇角微微揚了一揚,打開折扇道:“我楊家有後了。”

哮天犬小心翼翼地道:“主人,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他好像……姓劉吧……?”

“那也是我楊家的血脈!”楊戩收起折扇,喝道。

“是是是……”哮天犬隻能點頭稱是,又問。“主人……要不要我去處置了他們?”

楊戩沉默不語,許久才開口:“回去吧。”

哮天犬見他這樣,也不再開口,跟著楊戩回去了。

那個孩子還活著,還活著……楊戩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一些,他想著那個孩子,這是自己的親人,是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

楊戩想起了那個計劃,看得出來,沉香是有法力的,如果……如果他真的能夠挑起這個擔子,就像自己當年一樣鬧上天庭,那麽……說不定能夠逼得玉帝修改天條!但問題是,這個孩子是否能夠擔起這個重任。

楊戩尋思著,自己還是要好好觀察觀察這個孩子,如果他真的能夠……那麽,自己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了。

楊戩這一次沒有帶上哮天犬,他自己來到了那個叫做劉家村的小村子,他要看看,這個孩子的資質究竟如何。

劉家村不過二十幾戶人家,人口也不過上百號人,村子很小,村民們也十分的淳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平凡不過了。

楊戩找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問:“這村裏,可有一位叫做劉彥昌的秀才?”

“劉彥昌?你也是來找劉大夫的吧?!”那個男人笑著說,“劉大夫的醫術在這方圓幾十裏可都是有名的!附近村子的病人啊都到他這兒來看病!”

“他的醫術很高明嗎?”楊戩問。

“高明!”男人信誓旦旦地道,“上次咱們附近的一個村子鬧瘟疫,還是他給治好的呢!”

“倒是個善心的……”楊戩對劉彥昌的態度稍微好了一些,“他家有什麽人嗎?”

“有啊!就一個兒子,叫沉香,剛剛外出回來,在外麵讀了不少書,平時就幫著他爹治治病,抓抓藥什麽的。”男人說,“說起這孩子啊,小時候倒是頑皮得很,和我家狗蛋一起搗蛋——不過也是,沒娘的孩子,劉大夫一個大男人怎麽教的好他呢?後來啊……出去了好幾年,這次回來,性子完全變了,我在想啊,要不要把咱家狗蛋也送出去幾年,吃點兒苦頭總是好的!這孩子總不能一味的慣著是不是?”

楊戩聽他這麽說,覺得應該是個不錯的孩子,他向這個村民問了劉家醫館的地點,就朝著醫館走去。楊戩使了個隱身法,走進劉家醫館。

劉家醫館很小,但是人不少,總有其他村子的病人被人送來。劉彥昌一身布衣,把脈,開藥方,看得出來倒是有幾下子。楊戩更注意他身後的那個少年,那少年一身白衣,眉目清秀,劍眉入鬢,英氣逼人,倒是有點兒像三妹,正在按照藥方抓藥。

那雙眼睛……楊戩看著那雙眼睛,平靜,祥和,帶著笑意……真像啊……楊戩癡癡地看著,看著,真像沈檀的眼睛,真像……隻可惜如今,早已是物似人非了……

心節,心節……你若是還活著,一定會很高興看到這個孩子的,他是我的外甥,他還活著……

楊戩看了一整天,見沉香性子確是文雅,對待病人也很有耐心,舉手投足之間倒是充滿了書卷氣,看起來劉彥昌倒是把他調9教得很好。楊戩欣慰地點點頭,這麽看來,倒是個可以挑起重擔的,或許……他真的可以擔當起這個計劃……

楊戩化為一道清風回到了真君神殿,他坐下來思索起來,他需要好好計劃一下,確保自己的這個計劃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