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交心

隻見陸壓散人的手中托著一個葫蘆,葫蘆內有一線毫光,高叁丈有餘,上邊現出一物,長有七寸,有眉有目,眼中兩道白光。

一見到那隻葫蘆,楊戩不禁失色喊道:“沈檀小心!”

沉香是知道陸壓散人的那斬仙飛刀的厲害之處的。此飛刀的厲害之處便是罩住仙人的泥丸宮,令其無法施展法力。當下不敢小視,隻見那兩道白光直射過來。沉香急忙後退幾步,手結獨鈷印喝道:“臨!”穩固住自身。

陸壓衝著那飛刀開始下拜,剛拜了一拜,隻見斜對麵,楊戩的三尖兩刃刀飛來過來,將那飛刀擊落在地!

陸壓氣得跳了起來,喊道:“楊戩啊楊戩!你破壞我的好事做什麽?!”

楊戩急忙道:“道君,切磋也要能有個限度,道君的斬仙飛刀一出必奪人性命,楊戩豈能坐視不理?”

陸壓氣得七竅生煙,指著沉香道:“奪人性命?!就這小子剛才那釋教的手印一結,鬼才取得了他的性命呢!”說著,又衝沉香沒好氣地道,“這怎麽算數?!你那是釋教的本事,不是你師傅教的!不算不算!”

沉香收起誅魔鞭,含笑道:“諸教盡在三界之內,不過是沈檀的造化罷了,道君可不能耍賴!”言下之意是這三界都盡在昆侖神的管轄之內,這釋教自然也是,算不得違規。

陸壓被他說得啞口無言,隻能把怒氣轉到楊戩的身上:“都是你!插什麽手?!又不是你玉泉山的人,護什麽短?!”

“沈檀是楊戩的……兄弟,做兄弟的有危險,楊戩自然要管上一管,還望道君贖罪……”楊戩看了看沉香,沉聲道。

“你啊,就是喜歡到處結交兄弟!”陸壓和楊戩在封神之戰的時候關係不錯,故而與楊戩說話也是直來直去。

“道君也莫怪真君,是沈檀的不是。”沉香急忙賠禮道,“道君盡管罰沈檀便是!”

“罰你?”陸壓搖搖頭,“我可不敢……要是你師傅知道了,豈不是要打上門來?!”

沉香見他說得有趣,笑了一笑,從懷中掏出一枚果子道:“這是我來的路上摘的,還未來得及吃,算是賠禮了。”

陸壓一見,立馬拿到手裏道:“可不能反悔!”

“既然說了是道君的,便是道君的了。”沉香笑答。

楊戩見那果子小小一粒,鮮紅異常,知道不是凡品,但也不是何物。隻見陸壓小心翼翼地將那枚果子放在白玉匣子中,轉過身來道:“這賠禮,貧道收下了!大人不記小人過!”

楊戩和沉香相視一笑,隨即起身告辭,楊戩道:“天庭還有要事,楊戩先行告辭了!”

陸壓也不多禮,擺擺手:“你們事兒多,我也不管了!記得讓你師傅有空來我這兒一趟,我還想問問他怎麽修煉斬仙飛刀呢!”

楊戩行禮道:“是!”又看了看沉香,“你是……和我一起回神殿?”

沉香一抬頭,兩人目光一對視,馬上又極不自然地躲開,沉香慌亂地點點頭:“我還是和真君……先回神殿吧。”

兩人出洞駕雲而去,白雲簇擁,兩人一時緘默無語,過了半晌,沉香從懷中掏出兩個果子,遞了一個給楊戩,楊戩接過一瞧,正是剛才之物,不禁問:“這是什麽?”

“聖木曼兌①,師傅給了我三個呢。”沉香自己先吃了一個,“其實我們吃的作用不大,就是腦子清楚一點兒。”

楊戩點頭,自己也吃了下去。他知道沈檀的師門神秘,今天看陸壓散人的態度,想必是輩分極高的仙人了,甚至可能還和自己的師祖平輩,這令他更加好奇了。

來到真君神殿,哮天犬已經回來了,正趴在門口呢,一看見兩人來了,急忙迎了上去:“主人!”又衝著沉香笑笑,“沈檀……”

“可有什麽要事?”楊戩邊走邊問。

哮天犬急忙回答:“沒什麽大事,不過陛下傳旨過來,讓您明日下午前往瑤池一趟。”

沉香想了想,道:“正好,我有件要事要稟報陛下,我先去瑤池一趟。”說著,看了看楊戩,便先行往瑤池的方向去了。

楊戩一直注視著沉香走遠了,才邁步走向書房。一路上,哮天犬忍不住問:“主人,怎麽樣了?”

“多嘴!”楊戩瞪了他一眼,大步進了書房。

哮天犬轉轉眼珠:“不告訴我?我晚上問三首蛟去!”說著,化成細長的黑犬,趴在了書房的台階下。

瑤池之內,流光異彩,彩霧飄渺,瓊香繚繞,瑞靄繽紛。萬道霞光籠罩,仙氣凜然。玉帝沒有帶珠冠,身著一件金色的長袍,正捧著一杯瓊漿,瓊漿很醇香,但他並沒有飲,隻是看著那淡金色的酒液,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忽聽瑤池外的天奴稟報道:“啟稟陛下,至真顯仁真君求見!”

至真顯仁真君?玉帝微微一愣,這個沈檀從不會主動來找自己,這次來是為了什麽?他放下手中的琉璃盞,道:“宣吧!”

沉香依舊是一身白衣,白色的袼衫外罩著一掛雲紗敞衣,長發以一枚青玉的蓮形簪隨意的綰了,看似步履隨意,但細細看去,那每一步都仿佛丈量好了一般,一樣大小。看得玉帝輕籲一聲:一樣是一界的主宰,沈檀活得倒是比自己輕鬆多了!

“陛下可有什麽煩心事?”瑤池內並無天官,故而沉香也不行禮,隻是含笑點頭。

玉帝也不和他客套:“你來找朕何事?”

沉香笑問:“沈檀來問問陛下,那軒轅劍可有下落了?不然……這乾坤缽怕是要撐不住了。”

“朕心裏有數。”玉帝瞄了他一眼,“你比朕更清楚軒轅劍的下落。”

“沈檀現下不知。”沉香輕笑,“軒轅劍不到認主的時候是不會出來的,陛下可得想個法子。”

玉帝哪裏不清楚:“此事……”他沉吟了片刻,“娘娘會處理的,有天機鏡在手自然無須擔憂。”

“天機鏡?不是說天機鏡在一次蟠桃會中被人所盜了麽?”沉香微微詫異了一下,而且……天機鏡不是西王母之物嗎?怎麽會落在王母的手裏?難不成……這二人之間有什麽聯係?

“盜走了,自然還可以再找回來。”玉帝淡淡地回答。

沉香得了答案,自然也不會再追問:“既如此,沈檀便告辭了,多謝陛下了。”說著,轉身離去。

“沈檀。”玉帝忽然叫住他,“楊戩與你……”

沉香的腳步停了下來,但沒有轉身:“真君與沈檀……陛下不必操心。”

玉帝盯著手裏的琉璃盞,並沒有看他:“楊戩……畢竟是朕的外甥,是瑤姬的兒子!朕……不希望有人傷了他,這孩子……”他輕歎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沉香微微一笑,側過臉來:“陛下放心。”他點了下頭,出了瑤池。

玉帝轉動著手中的琉璃盞,苦笑了一下,仰頭喝下那盞瓊漿,放下手裏的琉璃盞,玉帝歎息道:“朕……忽然有些想卷簾了呢……”這個事事依從自己,但又不盲從的,笨笨傻傻的卷簾大將……不過,他現在已經是金身羅漢了,是西天的人了!想必……他還在心裏怨自己吧!

“朕現在……真的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玉帝搖著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沉香出得瑤池,沿著曲折的回廊而出,路上仙娥天官都停下了對他行禮——誰不知道這位司法天神的結義兄弟深得陛下所喜,甚至從自己的封號中截取了一個名頭作為他的封號,放眼三界,這可是誰也沒有過的殊榮啊!

沉香緩步行來,忽見前麵十二對手持宮燈的宮娥開道,仙樂齊鳴,彩霞繚繞,香味彌漫,知是王母來了,便停下腳步,低頭站在路邊。

“這不是至真顯仁真君麽?”王母的鑾駕停在了他的身邊,語氣冰冷,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見過娘娘。”沉香不卑不亢,躬身行禮。

“來見陛下?”王母打量著他。

“正是。”沉香低頭道。

“對了,楊戩呢?”王母忽然道。

沉香一愣:“真君自是在真君神殿,娘娘可有事要傳喚他?”

“這倒沒有。”王母輕笑道,“看起來,你們還真的是‘兄弟情深’啊……”隨即又道,“怪不得楊戩喜歡你,這般模樣……本宮見了,心裏頭也喜歡得緊呢……”

沉香依舊不慌不忙地道:“娘娘繆讚了。”

王母見他一臉寵辱不驚的樣子,倒也沒了興致,揮揮手,示意鑾駕前行。待王母走後,沉香才起身,冷笑一聲,向著真君神殿的方向走去了。

圓月柔媚的清光透過黑色的窗戶,灑落真君神殿之中,融化在這微帶水意的空氣之中,令原本冰冷的真君神殿也變得柔和了起來。

沉香靜靜地站在窗前,看著那皎潔的圓月,感受著那清冷的月光。楊戩著了黑色的便服,坐在窗內的榻上,沉默。三首蛟立在牆角,急得抓耳撓腮,但是他現在是柄冷冰冰的兵器,動彈不得,隻能在心裏抓耳撓腮了。哮天犬趴在楊戩的塌下,早就支撐不住睡著了,氣得三首蛟在心裏直罵:這蠢狗,怎麽這麽快就睡著了!

月光如水,真君神殿裏很安靜,隻有哮天犬的鼾聲輕輕響起。

沉香忽然轉過身,背倚在窗框上,望著楊戩:“你打算就這麽坐一晚上麽?”

楊戩抬眼看看他,覺得他不像是生氣,沉默了片刻,問:“你……沒有生氣麽?”

“沒有。”沉香說得是實話,“隻是一時之間……太突然了……”他看著楊戩,“我需要一些時間想一想。”

楊戩起身,走到他的對麵,問:“那麽……你這次和我回來,是想明白了?”

“是。”沉香微微點頭,側頭看著外麵的圓月。

“現在……你的答案是……”楊戩小心翼翼地問,望著他。

沉香回過頭來,忽然問:“那次我輸給你的玉佩還在嗎?”

楊戩一愣,還是從腰間解下來那塊白玉蓮花,遞給沉香。沉香伸手拿過去,解下自己腰間的青玉蓮花,將兩塊玉背挨著背並在一起,然後將那兩條係玉的絲線放在一起,結了一個同心結,隨後,遞給楊戩道:“這便是我的答案。”

楊戩愣住了,他看看沉香,又看看那兩塊玉:“你……答應了?!”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你答應我了?!”

沉香輕輕一笑,隨即俯身,親自將那兩朵蓮花玉佩結在他的腰際,起身伸出手道:“現在,你也該給我一個信物了。”

楊戩自然願意,他略一思索,將脖頸間的天眼解了下來:“天眼本是我娘的遺物,雖然天眼的力量化進了我的身體之後,這掛墜已經沒有什麽力量了——但對我來說,這是我對我母親的懷念,現在,我把這個送給你……”說著,將掛墜掛在沉香的項上。

還帶著體溫的掛墜觸碰到了肌膚,沉香伸手去觸摸,指尖細細摸過那天眼的每一寸。這是曾經奪取了自己的性命的凶器,這是曾經陪伴在自己身邊幾百年的信物,現在,這是楊戩給自己的一片情,一顆心……

自己已經改變了這一切,想必……自己與楊戩,也將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沈檀……”楊戩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你……真的願意和我在一起?”

沉香輕輕一笑:“我們就是那兩塊玉,既然我決定要將我們連接在一起,那就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分開我們。”

楊戩與他對視片刻,露出宛如春風般的笑容,順勢將他拉進懷裏。

牆角的三首蛟興奮不已:成了!成了!成了!主人幹得好啊!又憤恨不已:這隻蠢狗怎麽隻會睡覺,怎麽千載難逢的場麵見不到了吧?!讓他明天起來後悔!自己真恨不得一腳揣醒它——當然,前提是如果自己現在有腳的話。

沉香摟住楊戩的腰,將臉埋進他的胸口,鼻尖嗅到的全是他的氣息,溫柔而平靜。他隻抱過自己一次,就在那劉家村外,他將昏迷不醒的自己從那書齋的門口抱起,溫柔,寵溺……令自己難以忘懷……現下,自己真正占據了他的懷抱,可是……能夠持久嗎?自己真的能夠守住那個秘密嗎?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會怎麽樣?

楊戩抱緊了沉香,親吻著他的黑發,隻覺得心裏非常的滿足,原本空落落的心被填滿了。曾經的痛苦與絕望,以後的迷惘與不安,瞬間全都消失了,隻有他,隻有懷裏的沈檀是真實的,是屬於自己的。

“沈檀……”楊戩在他耳邊輕聲道,“此後,我與君,長相廝守,永不離棄……”

沉香的手與他的手,十指緊握,沉香低聲道:“我亦如是……”

此時的平靜與祥和便是永恒,以後如何……已經不再重要了。無論如何,把握住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月光清幽,灑在兩人的身上。寂靜的真君神殿內,半是幽暗半是清輝,楊戩的笑容在月光之下,溫柔深情。但是沉香的臉卻隱藏在那黑暗之中,難以看清……

注釋:

①聖木曼兌:一種叫做曼兌的聖樹,服食了它可使人聖明智慧。

作者有話要說:這周忙論文,沒什麽靈感和精力……下周七章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