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蓮心

那些金色的“卍”字係數落進了沉香的眉心,隨即,沉香隻覺得一股熱流沿著自己的經脈流遍全身,體內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緩緩發芽。他想動,卻根本動不了。接著,他驚恐地看到,自己的右手指尖處冒出了一點綠芽,正在快速生長!那綠芽逐漸生成了綠色的莖蔓,逐漸纏繞著他的全身。寶蓮燈的青光愈發強烈,並逐漸升到他的眼前。

莖蔓纏繞了沉香的全身,然後順著他的肌膚滲透進去,沿著他的肌膚蜿蜒曲折,然後停止了生長。寶蓮燈的青光籠罩了沉香的全身,沉香這才覺得自己可以動彈了。他急忙起身,解開自己的衣領察看,隻見那青玉的莖蔓正沿著自己的肌膚筋脈遊走,伸手去摸,卻又沒什麽異樣。

寶蓮燈的青光猛地大作,那些青玉藤蔓逐漸匯聚於沉香的背上和肩上,便不再動了。沉香一把脫掉衣服,幻化出一麵鏡子,映出自己背後的情景。

那些莖蔓漸漸長出了碩大的葉子,青玉色的,帶著波紋的橢圓形的葉子——是蓮葉!隨即,莖蔓上開始長出青玉的花苞,花苞一點點打開,青蓮開放,金色的“卍”字順著花瓣冒出來,籠罩出沉香的全身。花瓣完全張開後,寶蓮燈的青光逐漸黯淡,一點青色的東西叢燈裏升了出來——是一絲青色的蓮心。

沉香正在不解中,那蓮心已經落入了他的口中,融化得無影無蹤。沉香直覺得另一股力量從體內翻騰起來,帶著梵音席卷而來!體內一時間三種力量糾纏翻滾,五髒都揪在一塊兒了!沉香咬牙硬撐,拚命催動幽冥之力去引導那股力量。但是自己的體內的法力被封印住了,力量原本就不平衡,現在又多了一股,沉香隻覺得渾身劇痛,全身都快要爆炸了。

沉香拚勁最後一絲力氣,召喚了水鏡:“昆侖……救我……”隨即,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幾分鍾後,一個青衣少年出現在沉香的屋內。他一見沉香暈倒在床上,急忙上前察看,一看頓時臉色大變:“要命……”說完,少年扶起沉香,手一揮,將寶蓮燈召到手上,瞬間,兩人消失在了屋內。

昆侖南淵深三百仞,赤水出東南隅,以行其東北,河水出東北隅,以行其北,西南又入渤海,又出海外,即西而北,入禹所導積石山。

——《山海經》

“……沉香……沉香……”昆侖焦急的呼喚聲傳進耳內,沉香緩緩睜開眼,隻覺得渾身疼痛,嘴唇蠕動了一下,但喉嚨幹澀,發不出一絲聲音。

“沒事了,放心……”昆侖見他醒了,終於鬆了一口氣。

沉香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赤水的中央。一運氣,隻覺得體內的三股力量還在相互糾葛。

昆侖急忙道:“先別運氣,你現在需要好好調息——要不是我來得及時,你就會死在這三種力量的衝擊之下了。”

沉香咳嗽了一聲,想要說些什麽。

昆侖知道他的疑問,解釋道:“那青蓮,乃是釋教之力,但又不同於一般的釋教之力。那力量不是來自於‘佛祖’,而是來自於‘佛法’,故而才可以洗滌幽冥界的戾氣。上次,青蓮在幽冥紮根,被寶蓮燈所感,將蓮心——也就是青蓮的精神體落在了燈內。這次,你受了釋迦摩尼的傳授,蓮心便在你的身上附體,將力量注於你的體內。”

“但你的體內已有了幽冥之力和法力,原本這兩股力量一陰一陽,相互平衡,正好符合了太極的相生相克之理。但是現在這青蓮之力的插入,打破了這平衡。幸好,現在青蓮的本體落於幽冥,已經逐漸被幽冥之力所融合。現在,我將赤水引導到你的體內,壓製住這三種力量。等到青蓮的本體被幽冥所融合後,精神力自然而然也會與幽冥之力相融合——這隻是時間問題。”昆侖安慰他。

“……”沉香點了點頭,合上眼。他現在也隻能等待,等著青蓮被幽冥所融合。

另一邊,楊戩一早就發現沉香不在。等了一日也不見其回來,心中疑惑,沈檀就算是出去除妖,也會通知自己一聲,怎麽這一次……楊戩的心中不禁擔心起來。

但是沈檀的來曆自己並不知道多少,即使自己想要去尋找他也沒有什麽線索。楊戩隻能將這份擔心放在心裏,依舊要去鏟除那些上古妖獸。

沉香一直在擔心青蓮恐怕要很久才會與幽冥界融合,這樣一來,自己的計劃豈不是要全部被打亂了?但是昆侖帶來的消息令他振奮,青蓮在幽冥生長的很好,而昆侖已經將自己不好的消息傳給了眾神的靈魂。現在,所有人正聯合起來,努力用幽冥之力來融合青蓮的本體。

一直到兩個月之後,青蓮才終於與幽冥界徹底融合,沉香感覺到青蓮的本體在幽冥界徹底紮根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體內的三股力量逐漸變成兩股,他終於刻印從赤水中出來了。

昆侖幫他調理好體內亂竄的力量,這才封印了他的法力,道:“要不要……再休息幾天?你現在的幽冥之力過於強大,你要試著去掌控。”

沉香試了試,雖然感覺力量是有些不太聽話,但是沒什麽大礙。他搖搖頭:“我還是盡快趕回去吧!我擔心舅舅……”

昆侖搖搖頭:“你擔心他?要命,他可是三界第一戰神!你真是沒得救了……”

“他是我舅舅,我關心他有什麽不對?”沉香起身。

“好吧……那你就慢慢‘關心’他吧……”昆侖意味深長地笑道。

沉香不解地看看他,化作青光消失了。

昆侖看著他遠去,搖搖頭,歎氣:“沉香,你真的是完了……”

又東三百裏,曰基山,其陽多玉,其陰多怪木,有獸焉,其狀如羊,九尾四耳,其目在背,其名曰猼(bó)訑(shǐ),佩之不畏。

——《山海經》

烏雲翻滾,厚重沉悶。楊戩黑麾銀鎧,威風凜凜立於雲端之上。身邊簇擁著哮天犬和梅山兄弟,身後三萬天兵呐喊助威。

“主人……”哮天犬看著楊戩,他覺得主人最近總是不開心的樣子,老是悶悶不樂的。

楊戩回過神,看了他一眼,揮手道:“這次我不必親自動手,你和梅山兄弟下去就足夠了。”

“是,主人!”哮天犬得令,和梅山兄弟一起下去了。

猼訑法力不高,這七個人對付它便綽綽有餘了。楊戩在上觀戰,心中也不急。隻是……總是想著沉香的事情:沈檀這一次離開,不會出什麽意外了吧?他最擔心的是沈檀自己去除妖,萬一出了意外……

與此同時,沉香已經出現在了樹林中,正在觀戰。他也知道猼訑的法力不需要自己出手,見隻是哮天犬和梅山兄弟在鬥,便也不出手了。他向上望去,隻見楊戩立於雲頭,心下也安心了不少。

沉香踟躕了一下,還是決定先自行返回真君廟。他看了看楊戩,消失於樹林中。

這次都是梅山兄弟和哮天犬的功勞,楊戩為他們各記了一大功,眾人返回了真君廟。一進廟門,便看見院中立著一白衣青年,正笑吟吟地看著楊戩。楊戩見狀,心下一喜:“沈檀?!你去哪兒了?”

“八弟,你怎麽就突然不見了?!”梅山老六心直口快,“二爺和眾兄弟都擔心死了!”

“是小弟的不是了。”沉香請罪道,“事出突然,小弟也是一時情急,隻能不告而別了。”

“可是出了什麽事情?”梅山老大關心地問。

沉香笑了笑:“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前日運功出了點岔子,便回師門去療傷了。”

“傷得要緊麽?”楊戩上前一步,仔細打量他。

“不是什麽大問題。”沉香搖搖頭,“楊二哥不必擔心,已經全好了。”

“小弟回來的正好!”梅山老二一搭他的肩膀,“今兒個咱們兄弟和哮天犬立了個大功,正準備好好慶祝一番呢!”

“那就恭喜各位哥哥和哮天犬了!”沉香笑道。

幾人便入內痛飲了一番。梅山兄弟談論起這些日子的除妖經曆,幾人談天說地,甚是快活。楊戩一直注意著沉香,見他臉色不太好,有些擔心他的傷勢。但是沉香對梅山兄弟的勸酒卻是來者不拒,楊戩心下焦急起來。

直喝到半夜,梅山兄弟這才搖搖晃晃的各自去休息。哮天犬早就喝醉了,趴在台階下睡著了。沉香隻覺得頭疼,也有些支撐不住了。

楊戩見他的樣子,有點擔心:“傷勢要緊嗎?”

沉香搖搖頭:“沒什麽大礙,小傷罷了。”他支撐著站起來,隻覺得天旋地轉,差一點兒摔倒。

楊戩急忙一把抱住他道:“有傷在身,怎麽還那麽不知道克製呢?”

“兄弟們高興,我也不能掃了大家的興……”沉香把他靠在他的懷裏,“要勞煩楊二哥送沈檀回去了。”舅舅的懷抱好溫暖……沉香都有些舍不得離開了。

楊戩無奈,見他這麽醉醺醺又有點可憐的樣子,扶著他向房間裏走去。沉香一挨到枕頭就睡熟了,楊戩搖搖頭,有時候他覺得這個小兄弟真的還是個孩子,喝醉的時候還會抱著自己撒嬌。他將手搭在沉香的脈搏上,果然氣血有些凝滯,是傷勢剛愈的樣子。楊戩為他輸入一道真氣,幫著他理順氣血,這才鬆了口氣。

沉香睡得很沉,眉頭卻還緊緊皺著,幾縷頭發散在臉上。明明還是不怎麽大的孩子,怎麽連睡覺都是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楊戩將他的頭發撥開,為他蓋好被子,又在他的床邊坐了一會兒,見他睡得熟了,這才起身離開了。

夜寂靜,寒聲碎,月華如練,銀漢迢迢。院中的桃花開得正盛,亂紅紛飛,粉白的桃瓣散落了一地,淡淡的香意隨著春風散在空中。

琥珀色澤的**傾入簡單青花瓷酒杯中,在月光下泛著點點銀光。沉香微微回首,唇角微微上揚,衝著楊戩淺笑:“楊二哥請。”將酒杯遞於楊戩。

楊戩一襲簡單的白衣,斜倚在樹下,悠悠伸出一隻手,接下那隻杯子,淺淺的抿了一口,才笑道:“這算是昨夜的回禮?”

沉香為自己倒了一杯,走到楊戩的麵前,舉起杯子:“多謝楊二哥昨夜為沈檀疏通經脈,沈檀就此謝了!”說罷,自己飲盡了杯中的酒液。

楊戩舉起酒杯,搖搖頭:“有酒無肴,你就用這麽一壺酒就將我打發了?這可不行。”

沉香為難了:“這深更半夜的,小弟可變不出什麽佳肴美食了。”

“既如此,你唱個曲兒什麽的也行啊!”楊戩不依不饒,“不然……豈不是辜負了這一壺上好的桃花釀?”

沉香笑道:“楊二哥這真是為難人了……既如此……”他這下一枝桃花,“沈檀便為真君舞劍助興!”說罷,手中的桃枝便化作了一柄長劍。

楊戩撫掌而笑:“好!”

沉香一揮長劍,劍氣掃起地上的桃花,花瓣隨風飄揚散落,猶如一場粉色的雪。沉香彈了彈劍身,長劍發出“嗡”的一聲,沉香輕輕一笑,縱身躍起。沉香今日白衣廣袖,雙袖舒展,衣擺翻飛,劍氣流瀉間,猶如星辰紛繁,銀河長天,真是矯如龍翔參天嶽,清似江海凝碧光。白衣輕掠,劍氣恢弘。舞動時,沉香腰間的白玉玉佩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清脆的響聲,帶著春意的寒冷。花落清風間,白衣旋身,桃花紛紛落下,真是翩若驚鴻。沉香的劍法並沒有什麽固定的招式,劍隨心動,氣隨意至,白衣紛飛,與那落花幾乎合為一體。

楊戩執起一根玉箸,在酒杯上輕輕打起拍子來,輕聲吟道:“月色滿軒白,落花清夜寒。殘紅凝霜露,擬歌暗飛聲。琉璃盞間碎,白玉劍中寒。與君擊一曲,知音所遇難。”①

一曲舞盡,已是滿地落花。沉香手中的長劍變回桃枝,一揮衣袖,走到楊戩的身邊。隨著他的走動,白衣上的落花一片一片地散落,沉香微微一笑,將手中的桃花遞給楊戩:“鮮花贈美人,真君雖算不得美人,倒也是風流倜儻,英俊不凡啊……”這句話,有明顯的調戲之意了,話一出口,沉香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楊戩輕笑,也不點破,將一杯酒遞到沉香的麵前,琥珀般的酒水中已經落進了不少桃花花瓣,浮浮沉沉,煞是好看。沉香也不推辭,手一揮,那枝桃花被法力一震,枝頭上的桃花被震散開來,緋紅色的花瓣散落了滿衣滿地。他低下頭,嘴唇抵住杯沿,就著楊戩的手一飲而盡。

楊戩見那粉白的花瓣襯著他那水紅色的唇,竟看得癡了。這般的風姿與氣度,無人可比,就是那月宮中的仙子也遠遠及不上……

當夜,楊戩幾乎未眠。他坐於案前,沉思了許久,提起筆在宣紙上一揮而就。

菩薩蠻②

冷香暗凝春意寒,殘紅堆砌桃花雪。風擊白玉冷,清音劍氣寒。 盞間傾玉箸,擬歌琉璃碎。持酒勸清風,花落泛杯深。

楊戩看著這首詞,又憶起沉香今夜舞劍時候的一舉一動,隻覺得難以平靜。一抬頭,隻見案上的那柄墨扇卻發出了一抹藍光,楊戩神情一愣,忽地眉頭一皺,手指微動,那墨扇已經落入了他的手中。

作者有話要說:注釋:①和②都是作者自己寫的,我的古文水平實在不怎麽樣,尤其是填詞,勉勉強強押個韻,主要是為了配合描寫的場景,大家將就著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