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凝眸
卻說昆侖正在奇怪，為何伏羲會突然提起沉香，卻聽得伏羲道：“我隻記得……那日時光回逝，用盤古斧回到過去的人就是此人……想必，他一定是有很想要去改變的事情。不然不會有這般的決心。”他看著昆侖道，“也說明了此人必定不是個容易控製的人，你如此信任他，恐怕……”
昆侖笑道：“這件事情，原本就是我應允了的，盤古斧合該有此一劫，如此正好完結此劫，也好做個人情與他。”他避開伏羲的眼神，“更何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將盤古斧交給他，就表示了我信任他，我相信沉香會是個合適的人選。”
伏羲笑道：“我不過就此一問，到冒出你這一車的話來。”又道，“我且問你，你這模樣是怎麽回事？盤古之魂事關重大，你怎可以輕易予人呢？”
“你也知道，我不可離開昆侖山，諸多事宜多有不便，唯有人神之子的魂魄可以助我離山。”昆侖解釋道，“沉香又是盤古斧的主人，既如此，我自是不可錯。況且他也幫了我不少的忙，卻是個不錯的人。”
“也罷，這是你自己的事情，要怎麽做也隨你。”伏羲似乎有些不滿昆侖對沉香的信任，道，“隻是茲事體大，切不可因你一己之私而失了警惕才是。”
“神王放心。”昆侖點頭道，“我豈是那不知分寸之人，我心中有數。”
“你知道便好。”伏羲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我隻是擔心……”
“擔心什麽？”昆侖不解。
伏羲正色道：“你與我們這些上古神不同，你本就是盤古的三魂七魄所化，是沒有肉身的。你自出生開始就在昆侖山，你沒有經曆過人間的是是非非，免不了會被人間的感情所牽絆……”
“你擔心我動了情？”昆侖一語道破，“你未免也太小看我昆侖神了！人世間的種種我雖未經曆過，但看得也不少，人生八苦我也清楚得很，不會那麽簡單就動情的。”
“我隻是有些擔心，你能這樣想，自然是最好。”伏羲低聲道。
“我不過是將沉香當作我的兄弟一般，豈會有他念頭。更何況……”昆侖輕哼了一聲，“當初……堂堂伏羲神王我都沒有放在眼裏，現在更不可能了。”
伏羲一聽得他提起當年的事情，不由得一怔，歎道：“當年……”
“既然是當年，我們也不必再提了。”昆侖打斷了他的話，“現如今，你與大地之母這個樣子豈不是很好？我本就不會動情，既然是求不得，那就無須去求了。”說著，就準備告辭了。
伏羲見他臉色還是不好，又想多與他說說話，又問道：“你……可要緊？若是挨不住……”
“我既然犯了錯，就應該受罰，這也是我應該受的。而且……神王已經手下留情了，我還不至於連這麽一點痛都挨不了。”昆侖淡淡地說，“幫我與大地之母道一聲謝，我過幾日再來。”說著，就朝著清淨界之外走去。
伏羲失望地歎了口氣，看著昆侖消失了。心內又生出幾分期望了，希望過幾日……自己還能夠見到他……
今天見到伏羲，倒是令昆侖的心有些亂，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當年也好，現在也好，伏羲和自己也好，沉香和楊戩也好，愛情到底是什麽，他始終是不明白。悲歡離合自己也見得多了，沉香和楊戩所經曆的種種他也很清楚，可是他始終還是不明白，到底愛情……是怎麽一回事……
昆侖神，三界的秩序的掌管者，他看盡了世間冷暖，但是始終無法感受到這當中的任何情緒。如果不是和沉香有了靈魂上的牽絆，他才明白了所謂的兄弟之情是什麽。但是其他的……昆侖什麽也不知道。他沒有感情，也無法感受到任何感情，這是一個三界守護者所必須擁有的條件。
但是昆侖偶爾也會迷惘，也會好奇。不過看沉香的那個樣子，他覺得自己還是不知道的好，愛情……實在是一個很危險的東西……
沉香此時並不知道昆侖的打算，他還在華山，整天被劉彥昌盯著，不得不塞下一堆的丹藥。不管可能性有多大，做父親的，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繼續活下去。
一連半個月下來，沉香的情況始終不見好轉，劉彥昌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低沉起來。
這一天，沉香見父親的臉色陰鬱，終於勸道：“爹，不要再試了。”
“沒關係的，我這裏還有好幾十個藥方沒有試過呢！”劉彥昌一邊翻找著藥櫃當中的藥材，一邊道，“總有……總有一個辦法是可以的……”
“爹……”沉香抓住父親的手，“您這又是何苦呢？事情已然成為定局了，您就不必在煞費苦心了。”
“不到最後能一刻，事情就還沒有成為定局！你怎麽可以自己先放棄呢？”劉彥昌握住沉香的手，“沉香，不管事情有沒有可能成功，你都不可以先失去信心！要相信，你一定可以活下來，一定可以的……”
“不是我失去了信心，隻是……”沉香低聲道，“明明知道不可能的，又何必……”
劉彥昌搖搖頭，望著沉香，一字一句地道：“有可能，一定有。”他笑著拍拍沉香的肩膀，“當初，我也以為我和你娘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們不但在一起了，還有了你。你原先不也認為，你和二哥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們非但沒有分離，反而在一起了，再多的困難都沒有分開你們，不是嗎？”
這一席話，說得沉香似乎也有了些信心。曾經有那麽多的困難，自己都堅持下來了，現在……自己說不定還是有救的……
劉彥昌認真地道：“所以，無論什麽時候，永遠不要對你自己失去信心。”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沉香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你們爺倆兒在幹什麽呢？怎麽這麽老半天也不出來？”楊嬋的笑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藥房裏有金子不成？”
劉彥昌衝著沉香笑了笑，然後回應道：“金子倒是沒有，藥方子可是有一大堆！難得沉香回來一次，我自然要好好教教他！”說著，和沉香點點頭，兩人就走出了藥房。
外麵，楊嬋正在和楊戩說話，見到兩人出來了，對劉彥昌道：“你呀，也被老霸占著沉香，不然啊……有人可要吃醋了……”說著，瞄了楊戩一眼，“是吧，二哥？”
“恐怕吃醋不是我吧？”楊戩搖著折扇，笑微微地道，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沉香急忙把劉彥昌推到楊嬋的身邊，笑道：“想必……娘是牽掛著爹您了呢！”說著，走到楊戩的身邊去了。
楊嬋臉一紅，欲伸手去敲沉香的腦袋，楊戩急忙來擋：“罷了，三妹，且看著我的麵子上，放他一馬吧！”
“也罷！”楊嬋有些遺憾地道，“今天……就看著二哥的麵子上，先饒了你這小子！”說著，與；劉彥昌攜手進屋去了。
“你什麽時候回去？”沉香問楊戩，“你出來可有大半個月了，上麵的事情那麽多，少了你可不行。”
楊戩有些委屈：“怎麽，我剛下來才多久，就急著趕我走了？”
“倒不是趕你，隻怕你公事繁忙，積壓下來了可不好。”沉香道。
“事情倒還真沒有多少，不過……”楊戩倒是想起了一件要事，“玉帝的壽辰快要到了，此次是個整壽，必定是要好好大肆操辦一番，不過……”他對沉香低聲道，“那位現在恐怕正在下界逍遙呢，這個壽辰能不能回來都說不準呢！”
一說起壽辰，沉香也是一怔。玉帝此時是整壽，恰好是九億萬歲，這在天庭來說，也是一件大事。不禁瞄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和小玉說話的玉帝，自己還真的要好好安排安排。
“這一次，你可來？”楊戩問道，“你總是不肯去天庭，這一次壽辰，不管怎麽說，麵子上你是要來的，不然索性跟著我回神殿去吧？”
沉香回過神來，笑道：“說來說去，你還不是想拐了我回去？！”又道，“容我想想，過幾日再給你答複，行嗎？”
楊戩笑著點點頭，握緊了他的手：“我可等著你。”他的眼內滿是喜悅，沉香看著……都跟著有些高興起來。他不忍心打斷這份喜悅，隻希望可以就此長長久久下去，那該有多好。
現在的玉帝正滿腦子想著小玉剛剛所說的那件事情。差點兒忘記了，這一次……自己正好是九億萬歲了，想必天庭早就已經忙碌開來了，好為自己慶祝壽辰。可是自己現在……玉帝不禁歎了口氣，自己現在這副模樣，想必也是接受不了眾仙的朝賀了。
思及此，玉帝不由得長籲短歎起來，恨不得能夠恢複原樣，好回去慶祝一番。
“現在……天庭想必已經忙碌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沉香出現在了他的身邊，“隻可惜，你這位正主是看不到了……怎麽樣，遺憾吧？”沉香笑道。
玉帝白了他一眼：“我才不遺憾呢！又不是第一次過壽辰，以後有的是機會，我才不會放在心上呢！”
“真的？”沉香故作懷疑的樣子，“可是我看你……好像很想去啊……”
“去了過壽辰的也不是我……”玉帝嘀咕著，“看著那個傀儡代替我過壽辰，還不如不去的好……”
“所以你還是很想去……”沉香取笑他，“對不對？”
“是！行了吧？”玉帝沒好氣地道，“我心裏很遺憾，很不舒服，你高興了吧？”他嘟起嘴，一副小孩子賭氣的模樣，十分的有趣。
沉香見狀，笑道：“得得得，別這副模樣，不然小玉見了，又要說我欺負你了！”他心中楊戩有了打算，便拍了拍玉帝的肩膀，徑自回去了。
隻留下玉帝一個人在那裏，又是歎氣，又是嘀咕的。
桃花依舊紛紛揚揚地灑下來，或粉白，或粉紅的花瓣散了人一身，楊戩靜立在這片桃花雪當中。他微鎖眉頭，白衣上落滿了桃花也渾然不覺，他完全陷入自己的沉思當中去了。
他在想一件事，一件與沉香有關的事情。他在想一個人，一個青衣的少年。
那少年夜夜都會來，每次都不說話，隻是給他一個小小的錦囊，隨即就離開了。
而那小小的錦囊當中……則是一段畫麵……一段和楊戩與沉香有關的畫麵，或是兩人相處的情景，或是沉香與那少年對話的情景。
每一夜，楊戩都會做一個關於過去的夢，那些自己和沉香的過去。有快樂的，有憂傷的，也有平淡的。還有很多，是沉香的思想，沉香的喜怒哀樂他都可以感受得到。
那少年是誰？為什麽要給自己那些錦囊？沉香究竟瞞著自己什麽事情？楊戩隻覺得迷惑和茫然。唯一能夠得到解釋的，就是自己和沉香的過去。從別人口中得到的情況與自己親身的經曆自然不同，楊戩可以親身感受到，沉香和自己的一切。
但是……那少年從五天前就沒有再來過了。最後一夜來的時候，他終於說了一句話：“餘下的事情，我要你自己去發覺。”說完，就消失在夜色當中了。
最後一夜的記憶，是一隻小小的蟲子，那隻蟲子從波旬的手中落到自己的身上，然後，楊戩就醒了。
蟲子？這隻蟲子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嗎？
那個少年既然如此提醒自己，想必是這段畫麵和自己有很大的關係。但是……一隻蟲子……楊戩著實是想不明白這和自己之間有什麽聯係。
“怎麽了？”沉香走到他的身邊，他剛剛看了楊戩很久，看見他愁眉不展，似乎有心事，“在想什麽？”
楊戩的回答倒也老實：“我在想你。”
“想我？”沉香疑惑了，“我有什麽可想的？”
“從頭到腳……都令我想入非非。”楊戩這一句話說得很直白，也很曖昧。
沉香倒是不好意思起來，他輕輕笑了一笑，那笑很輕，幾乎不易察覺：“這一次玉帝的壽辰，我還是不去了。我素來不喜歡熱鬧，也不喜歡去吹捧些什麽，還是不去為好。”
“也好。”楊戩並沒有勸說沉香，他不喜歡勉強他去做不喜歡做的事情。
“謝謝。”沉香由衷地道。
“沉香……”楊戩想要問他知不知道那隻蟲子是什麽，可是話一到嘴邊，卻變成了，“你的字……可是……心節？”
沉香愣住了，他看著楊戩，楊戩的笑依舊是那麽柔和，如同春風一般，一如往昔。
楊戩本來有些後悔自己的問話，可是當他凝視沉香的眸子的時候，他覺得這句話問得很對。沉香的眼中，充滿了驚訝與喜悅，那雙眼中映出自己的倒影，他的眼中……隻有自己。
楊戩凝視著那雙眸子，長長久久的凝視下去，仿佛天地完全全都不複存在了，眼前心中隻有眼前的人，別的……就什麽也沒有了……
過了許久，楊戩才聽得沉香說話，他的聲音有些幹澀：“你怎麽知道的？”
“我隻希望……我沒有記錯……”楊戩輕聲回答，“想必……我沒有記錯，是嗎？”
“沒錯……”沉香輕聲，“你說得很對，清源……”
這是自從楊戩失憶起來，沉香第一次喚了他的字。楊戩覺得整個人都一下子輕鬆了起來，似乎自己就是在等待這聲呼喚。